第25章 绝路
彭瑞很温柔,和那半夜的冲撞判若两人,“但是此刻,后神首先降临于先修建神庙的恒塔,还和上将成为爱人,你觉得,良王会怎么办,一个重病未愈,几乎整日念叨问神的王会怎么办?”
“他想得到他?”博西回头望着彭瑞,柔顺的金发中冒出一个柔软的耳尖,“他想得到初亦长官,而又不能伤害他……”
彭瑞无声地点了点头。
四十五层转接台后舱,周围工作者被清得干干净净,粗暴而压抑的律动声从内部渗透出来。
外面干哑的雷暴响彻半夜,里面的厮/磨也一刻没有停止。
终于,随着一声低沉的“够了!”,一个男腔接连咳嗽了几声……
哪有传说中的神会这么受制于人的,完完全全像一个傀儡,现在还成了银塔问罪的挡箭牌。
但如果是上将的计划,那初亦长官这个人,似乎比前一种情况还要可悲,他一定经过了精密的人体改造,才能创造出那些多少人多少年都造不出来的神物,今后也将一直被利用着……
博西闭上眼睛,一旦冲破禁锢,各种问题接踵而来。
明明有培育种子的办法,上将为什么不广而告之解救大洲的苦难?非要利用这种手段,在三塔间斗个你死我活?
彭瑞敲了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没什么。”博西握紧手指,站起身离开彭瑞,扣上军帽,“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彭瑞故意逗他,“看在你昨夜叫得很欢愉的份儿上,可以考虑。”
博西颔首,“奴隶的弃生协议书……”
“博西,”彭瑞忽然放低了声音,“中心岛屿没有什么弃生协议书,奴隶就是奴隶,奴隶暴动和我们无关。”www.九九^九)xs(.co^m
博西顿了一下,点点头轻笑,表示懂了。
在和奴隶的承诺书中不是这么说的,上将答应他们会用他们的死来宣誓主权,用奴隶制解除来祭奠他们的死亡,所以那些人才选择殊死一搏,签订弃生协议书,答应配合风居,双方里应外合撼动良晋统治。
他们信了,冲得干脆利落,相信自己的决定能换来后来人的安宁。
但是现在,没人承认他们所做出的的牺牲,那不在上将的计划之内,那对恒塔无利,如今看来,只是一场无聊的暴动。
他看了看彭瑞,和蔼似乎是他面无表情的的方式,他知道,彭瑞说出这种话一定更难过,因为他死去的那位长辈,曾经也是奴隶。
大家都很难过,但谁也不会说出来,中心岛屿没有亲情来维系感情,人人自危,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脆弱易碎,谁也不值得倾诉,谁也不会在意别人的倾诉。
“我愿成为风居一把锋利的兵刃,毕生执行兵刃的义务。”博西对自己默念道。
忽然,安静的金属舱被一阵急促的消息音打破,博西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向彭瑞。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传输器里传来一声吼——
“上校,温柔乡里起来了没!三号渡区出事了!”
“不知道是谁暗中捣鬼,将风居停止为大洲修建氧气发源机的事散布出去,有人一煽风点火,就闹起来了,现在都堵在渡区门口叫嚣呢!”
博西跟在彭瑞身后,听底层的军官汇报他们刚才镇压的工作情况。
“怎么一出事就跑到渡区门口游/行?”博西问。
“这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和大洲有联系的地方,渡区没有武器装备,也比较好捏。”底层军官回复道,“他们有武器,不多,检查时卸了几个,但还有几个杀伤力较大的,还在周旋。”
彭瑞走路生风,但腔调丝毫没有变动,“谁给的?”
“传消息的源头抓到了,很可能是精塔连夜送来的。”
三号渡区只是三塔下渡区部门的一部分,像联合公会一样独立存在,不归恒塔管理,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很遵守恒塔的规矩。
但人们自由往来,称得上人员结构最复杂的区域。
底层军官在心里判断,送武器制造暴动这种事,奥克林之前没少干过,但上将这个人比较硬,他从不在岛屿予以反击,因为这些居民本身没有军事素养,大规模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也不可能被允许送进来。
上将做出的回应,全都在大洲持久的轰炸上了——
久而久之,奥克林也不干这种挠痒痒的事了。
这次故技重施……
彭瑞提醒道,“他们被炸了热源,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大洲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估计是因为装备原材料遭到重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又想从岛屿下手了。”
“氧气发源机……”底层军官心里复杂,“那这次真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暴动借口……”
彭瑞眯起眼睛,可以预见,当这些人知道家乡维持生命的通道断裂后,会是怎样极度疯狂的样子……
果然——
还没出三叉管道,背包散落各地,里面装着工具,那是所有底层居民靠手艺维持生计的工具。
头顶上,无人修理的管道不断渗水,打湿地面,不爱管闲事的人们将保护自己的雨伞撇掉……
这些人,要么冷漠起来令人心寒,要么聚集起来结结实实,非要用各自微薄的力量影响点儿什么……
“为什么要停止修建氧气发源机!你们真得要放弃大洲吗!”
此刻,怒号遍地。
“你们上岛屿的初衷是什么?设置考核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挽救晴星的命运,早日研究出延续生命之源的植物吗!所以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洲覆灭,那是多少条性命啊!一个岛屿怎么苟活?怎么能承担这么大的罪过!!”
“风居军方摧毁其他修建氧气发源机的驻军,占领的地方又要眼睁睁看着那些居民死于饥饿和缺氧,你们这群畜生!狗杂种!”
“你们都是孤儿吗?大洲没有亲人是不是!你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忠诚吗?只是为了满足那个弑杀残虐的上将吞并大洲的私心!盲目效忠,最后害得都是自己!”
“放我回去,我要回大洲!我要和我的故土/共存亡!”
“放我们回去!”
“请为大洲继续修建氧气发源机!!”
“请不要停止对大洲的救助,求求你们了,我们会回报你们的……”
“救救我的家人吧!我不想失去维系信念、维系我活下去的源头!我多想再见他们一面!”
“长官,请您告诉上将,你也有亲人有朋友在大洲对不对?”
“请不要放弃他们!!晴星还有希望的!”
……
幽长的管道口挤得满满当当,渡区停放棺椁的大厅里,所有工作人员无法出入,整齐排好队在那里窃窃私语。
年长的领头人站在大厅徘徊,听说哪里又有尸体任务要去领了,但工作已经被强行叫停了三个多小时。
恒塔主楼的军人下来维持秩序,只是维持扩散范围而已,他们堵不住这一张张真得恨从心起的嘴。
这些底层居民,有些手里拿着武器,不知道是不会使用还是不敢用,站在最前面,对立在军人面前,成为一道殊死斗争的人墙。
后面人群越聚越多,常年在渡区的老顾也没有见过这架势,不只是短暂性小群体,这次真得是触怒了人的底线——
他们在大洲看不到希望了……一旦缺氧,那些人根本没有活路。
随着彭瑞的到来,叫喊声愈演愈烈。
彭瑞一声令下,军人们把这些人驱赶到广场。
有手拿武器的战战兢兢反击,彭瑞下令,让军方自己卸去武器,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才为渡区工作开辟出一条短小的通道。
大叔喊开工前,看了眼彭瑞,叹了口气,叮嘱道,“这件事本来就是风居做得太绝了,长官,您温和一点吧,这些都是生命,渡区已经够忙了。”
彭瑞恭敬地点了点头。
广场前用来购买食粉的自助台上,彭瑞站在上面,一道微光斜照下来,下面顿时安静了。
那些居民知道,这位上校等级不一般,他们的呼声将有回应。
“各位,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但大洲不能依赖岛屿生存下去了!他们应该为自己谋生路!”
这话一出,台下人心顿时凉了半截儿——
“笑话,你们笼络了大洲人才,培养了千万人争着上岛、依赖岛屿的习性,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博西看见彭瑞脸色从未有过的的严肃,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上将教他这么做的,但他态度异常强硬,“不管有用没用,这是必须要做的!大洲居民要想活命,必须依靠自己,岛屿任何一塔对于他们都是威胁!”
“别狡辩了!你们就是想灭绝大洲的居民,你们嫌大洲累赘是不是!我就知道过度发达的文明代表什么!精致的利己主义,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撕心裂肺的声响鼓动周围人的耳膜,他们一面觉得痛,一面觉得悲哀。
有人哭着说软话,“长官,他们真得做不到,你不知道大洲什么样子,我刚上岛没多久我知道,他们连维持基本的生存状态都做不到,每天吞食些土沫,睁眼就是枪炮,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而能活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争取上岛,他们根本做不到自救,你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路。”
“别再剥夺他们呼吸的权利,求您了!”
“求您了上校!”
博西听到这,拳头捏得死紧,如果他没通过二考,一定也是站在人群里面呼喊的那个,没能找到新的生存方式之前,旧路说断就断,无疑太致命了,就算给出一个体面的理由,得到的肯定也是痛斥和反叛!
更不要说这种“不要在乎真相”的做法……
可作为主楼学者,他知道,这些反叛都无济于事,上将的决定不会更改。
“上校,为什么风居要这样做?良晋和奥克林负责的地方还在继续支援,您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
“这也是恒塔学者们自愿的吗?还是上将下了不能违抗的死命令,我不相信整座恒塔人都忍心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你们负责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既然来了岛屿,就是岛屿的人……”
这话一说出去,台下所有人的愤怒达到顶峰,哀嚎已经无法找到出口,他们眼看着回应的上校要从台上走下去,就像看着唯一一根救命斗草飘向大海。
他们不顾一切冲了上去,持有武器的人怒吼一声,炮火跟着爆炸声极速放大,整个台子当场炸平了。
突然,整个广场陷入一片黑暗,在下一炮被人轰出去前,那些镇压的军人明显感受到自己被七手八脚殴打。
万般无奈下,彭瑞点了点头,底层军官当场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
“是!”
“少校,屏障有居民携带大量高斯步/枪进入渡区!”
彭瑞收到消息后,整理好衣服,把薄被往床/上的身体遮了遮。
金发打了美人大半张脸,碧绿眼眸低垂,几滴泪珠挂在颤动眼睫上,漂亮的脊背半隐半现。
“不,这意味着谈判才刚刚开始。”彭瑞走到博西身边,打理他凌乱的长发,揉了揉他长期不高兴而紧绷的眼角——
“没有人会比良王更在意后神的存在,山迪前来谈判、初亦长官留在银塔的痕迹,都完完全全证实了他就是后神,他能召唤神物,他眼里的绿色漫山遍野,后神预言实现了,最关心这件事,最想拥戴后神的那个人,是良王。”
“按照上将的意思,不管结果怎么样,能炸掉奥克林存放在银塔的热源,一切都是值得的。”彭瑞扣上了帽子,强健身材在墙面的黑影上凸显,“奥克林笃定我军不敢对银塔怎么样,才冒险私下和凡鲁交易,用大量黄金交换贮存地,这本来就是瞒着良王的事情,现在事态暴露,如果说到与银塔关系破裂,精塔不见得比恒塔好多少。”
-
博西蜷着疲惫的身体,回头看他,神情惯有的严肃,只是累了之后,变得十分颓废。
彭瑞明白他回望的意思,他很关心联合公会的事。
“发生争斗了吗?”博西问。
“那是谁要逮捕上将?”博西直不起腰,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彭瑞看他倔强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没有戳穿这位体面的上校,“良王。”
博西压了压眉头,“这不能说明良晋的态度吗?”
“上将被逮捕了。”彭瑞平静道,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说话嘴角带笑,斯斯文文。
博西用他那仅存的力气穿好了衣服,之后弓腰抽起他那唯一一根合成烟雾,眼睛透过圆窗看黎明前的景象,联合公会的半圆体缩成一个豆子,有个小红点在上面忽闪忽闪。
“长官,真得有神存在吗?”博西眼神黯然,思维在“不要在乎真相”这条铁律里打转,他知道他又犯错了,他不该问这么多的,上将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考量,世界根本不会给他探究真相的时间。
但是,他情不自禁想起上将对那位长官的一举一动——
彭瑞提起嘴角,“发生争斗,上将会是被逮捕的那个吗?”
博西吞了吞喉结,侧脸咬肌轻现,“他真得太冒险了……”
要不是上将指派别人跟着,自己也不会一忙完,就有机会把人揪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发泄,还美其名曰——犒劳出色完成任务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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