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洛

见他如此，我与元桓相视一眼，心中也暗暗盘算了一遍。看来没殚山，还是有必要上的。即便不是神器，但没殚山所掩盖的秘密，必然与王女音有关，能打探到有关王女音的消息，便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

既然没有捷径可走，那也只能这样迂回地去探寻了。

“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我们站在山脚抬头仰望眼前这座几乎穿透天际的高耸山峰，黑岳却将手抱在胸前，阴阳怪气地说道。

路途中，阿默的引导和黑岳的幻术帮我们省去了许多麻烦。虽然有时阿默的指引也会出现偏差，尤其是在经过的地方与他在典籍中读到的不一致时，但总归还是一直沿着正确的方向。至于黑岳，他似乎对谁都不大友善，也难怪，若他是善类，也不会在几千年间吞了近上万个有意无意迷失在古道上的妖族。

虽说化海难度、沙荒艰险，但在那化海深处和黄沙下面埋藏的宝贝着实不少，而且，传说中古道上更是藏着上古的珍奇宝贝。所以，妖族也有喜欢冒险寻宝的勇士，躲过落骨谷的灵兽，险度危险莫测的化海，亦或从林域潜入沙荒，一路逃开幽冥狼族的追驱，历尽艰险最终抵达古道，但无一例外，非伤即死。那些伤了逃出来的，要么葬身化海，要么被幽冥狼族抓住折磨致死，也不得善终。

其实我一直都在猜测，即使王女音的灵力再强，想要一举封印两个妖界十分厉害的大妖，怕也是不会那么容易，那她或许是借助了其他的外力，而这个外力，除了那些上古神器，其他任何法器似乎都无法真的有如此大的能耐。

边走边想，忽然脑海中回想起许多信息。在青丘幻境时，卜者子桑好像也粗略提过有关妖界的往事。乌尚这个名字，重新被我记了起来。而到如今，那个困扰我许久的疑问，也被重新唤了出来。当年，卜者竟然知道圣灵泉水的秘密，我至今仍是十分不解。难道他竟然知道魔域的那场变故吗？但他不能进入魔域，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他提到的妖王乌尚，应当就是王女音和离蓦的父亲，现在我们提到的先妖王。我记得，他曾说过，乌尚并非女娲族的嫡系传人，但他的力量也十分强横霸道。既是如此，我便更加能够肯定，王女音必然需要借助他力，才能将他封印了。

又是太多的线索和回忆占满了我的思绪，不知不觉便已经不知行进的路到了何处。不过这一路上，的确没有其他发现。

“唉……真是白白浪费精力。”

黑岳越走越没有兴致，于是慢拖拖地跟在我们后面。

可当他话音刚落，我们刚好走过一个很大的弯道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不过是半块山体的遮挡，却全然是两个迥异的世界。若不是黑岳与我们同行，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们又走入了新的幻境当中。

原本毫无生气的萧瑟之像，已经完全隐没在我们的身后，而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比山脚还要繁盛的生机盎然之像。

我转头看了看黑岳，发现他也是难掩惊讶，那双唯一露在面纱外面的眼中中，也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怎么……会是这样……”阿默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惊讶。

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是一段夹在两面山体当中的小路，若站在山脚，这段小路必然被层层叠叠的山体遮住，无法看见，没曾想，深入山中，竟然是这样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小路两边，郁郁葱葱长着许多藤蔓和枝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长长的拱门。带着疑问，我们慢慢走了进去。

穿过这个被植物环绕的通道，我们便进入了一片十分开阔的绿地。这片绿地恰好被环绕在山体的中心，四面的山体都从下往上向中心倾斜，只留出一个近似于圆形的开口，光线便从开口处照射下来。这算是一个隐藏在山中的山谷，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开着天窗的洞穴。只是这洞中植被丰茂，而且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大树，层层叠叠，挡住了视线近处的视线。洞中四处充溢着丝丝清纯的灵气，若在人界，这必是一处极佳的洞天福地。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山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吗？”我望着前方的树林，向黑岳和阿默问道。

阿默从恍神中猛地惊醒，赶紧摇了摇头。

“这没殚山几千年无人问津，吾怎会知道？”

原本还想问他什么，但忽觉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索性不问了。

“那我们便四处查探一下吧。”元桓开口道，“银洛，你随我到这边来。烦请两位去另一边看看。一会儿就在此处汇合。”

说完，他转身朝我们的右边的树林走去，我看了黑岳和阿默一眼，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们顺着一条树林间的小路一路向里走去。这树林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我们脚下的小路，却是十分清晰平整，必然是有人经常打理和走动的。难道这没殚山上，竟还居住着什么人吗？

“银洛，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过于平顺了吗？”元桓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他见我也在思索，便接着说道：“自遇到金翅凤族的奉合开始，再到狼祖，而后是身在河巫族的小雨，似乎都在可以引导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和一个线索去查找。”

我微微点头道：“的确。一开始，我仅提到了我们要对付离蓦，还未提及神器的事，奉合便迫不及待地将我们引导到寻找神器的线索上来。若真的找到神器便能对付离蓦，那金翅凤族为何不自己先设法寻找，反倒是将有关神器的消息随意就告诉了我们两个连来意都还不甚明了的外族人身上？

“狼祖感知到聚灵珠之力，至今都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着急地找到我们，但当听说我们要前往没殚山寻找神器时，作为王女音的旧部，他竟也没有阻止，反倒是在话语间各种暗示我们前往没殚山的思路并没有问题。还有阿默和黑岳……不知道为何，我也觉得这一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自我们来到妖界后，所遇到的妖界各族，看似各自为营，但却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我问元桓。

“既来了，便看看到底他们想利用我们做什么吧。”

说罢，我们便沿着这些交叉纵横的小路，朝一个方向往树林深处探去。

我们越走越深，直到周围的树木开始减少，草坪重新开阔起来，再往前些，便发现，在我们对向的山体上，有一个山洞的入口，洞口两侧立着两根木制的火把，火焰随着山风摇晃抖动。果然，这地方必然有人居住。

我们走到洞口旁边，洞中光线昏暗，但同样有隐隐抖动的火光映照在洞内的石壁上，我们正欲走进山洞，却忽觉背后一阵炙热的戾气袭来。

我和元桓急忙闪身躲过，但继而，好几道戾气从我们刚刚走出的树林深处如利箭般射来，每一道戾气都带着强烈的杀意，速度之快，几乎避之不及。

长剑、白绫瞬间出手，我和元桓将道道戾气挡开，但是那些戾气却像挡不完似的，一波完了又来一波，元桓给我递了一个眼神，我立刻会意。

我瞬间催动灵力，唤出数条白绫，白绫盘旋在空中，游移间将那些戾气挡开，而元桓则积蓄力量，只片刻后，一道强光在我身旁炸开，将所有的戾气瞬间化为乌有。

戾气没有再次从树林中窜出，但仅仅平静了一瞬间，忽然那些树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树冠开始自己燃烧，不过那火焰却比普通的火焰更红、更深，好似鲜血一般的颜色，而在鲜红深处，隐隐透出缕缕青色的火心。

那树居然自己从土里挪动了出来，树根似脚一般向前迈步，东倒西歪便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边走，树冠上的火焰便会抖出一些，然后直接向我们飞来，我往旁边闪开，那火焰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山体上，顿时那山体便被烧灼出一块深黑色的印记。

随着抖落的火焰越来越多，那些火焰团竟开始慢慢聚拢到一起，最后竟拼合成了一把烈焰巨斧。一眼看去，我竟觉得这斧头有些熟悉。再看去，那些会走路的树竟然也不知怎么全都走到了一起，然后，一个爹一个，组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冒着熊熊火焰的树怪，血红色的火光冲天，将整个山谷都映照得有些泛红。

那树怪握住巨斧，两团烈焰合在一起，燃烧得更胜了。

树怪看似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巨斧，直向我们劈砍过来。

一时间，我身体里忽然生出一股奇异的冰冷的灵力，我凝神，将这道灵力细细收集汇聚到一起，这样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难道，这会是聚灵珠的力量吗？

所有的灵力在我身体里畅行无阻、盘桓汇聚，最终，我将它们全部推送到手腕处，再将手臂猛然伸出，顿时，数道淬染着湛蓝色光晕的白绫脱手而出，那白绫与以往我所释放出的并不相同，白绫上衬着一层十分洁净的光泽，灵力也强盛了数倍。

我反手一把拉住白绫，再往旁一扯，数道白绫便瞬间汇成了一匹，好似一道从我手中引出的蓝色波涛，一圈圈绕着那树怪向上缠绕，直至将那树怪和巨斧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用力往回一扯，白绫迅速收紧，我立刻又催动了一道灵力沿着白绫窜到树怪周身，一声闷响，那树怪瞬间便被白绫压碎，化为无数枯枝散落到地上，巨斧则在一圈蓝色的光环中，消散不见。

见阵法已破，我收回白绫。这时，我们正对面的树林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所以到了后来，就没有人敢再靠近古道了。即使幽冥狼族后来渐渐不再完全排斥外族的来访，那些来到沙荒的人，也不再轻易靠近古道了。

此刻，我们站在没殚山下，感叹于没殚山的巍峨。阿默却说，没殚山原没有这么高，是因为音殿下硬生生将没殚山方圆数百里的山峰峰顶都削了下来，全部堆到没殚山上，将先妖王和离蓦压在山底加固封印，所以，没殚山便成了山域的第二高山。而山域的第一高山，则是忆母山，据说这山因为吸收了女娲的生长之灵，每月都会自行增高一丈，从未停止，历经几千年，这山已不知究竟有多高了。

“因为这没殚山上有……”

话说到一半，却见黑岳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吾怎知道？”黑岳别过脸去。

“还真会挑地方，居然想上没殚山。”

我不禁想，这山若真的如此生长下去，岂不是要将妖界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来吗？

谁知，黑岳又摇了摇头，轻蔑地道：“到没殚山找神器，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

“此话何意？”

“如今身在妖界的离蓦，不过是他的元神而已，难道他不会想要找回他被封印的身体吗？”

黑岳没有接话，但阿默却将话题接过来道：“就算他想，但他也是没法靠近没殚山的。”

“为何？”

“这山上可有什么危险？”

“这就是一座‘死山’，能有什么危险？”黑岳冷冷道。

黑岳叹了口气，无奈地耸耸肩，道：“那好吧。”

沿着蜿蜒的山路，我们开始缓缓攀上没殚山——这座黑岳口中所谓的“死山”。果然，这山的下部一如我们在远处望见的一样，除了土石之外，没有一丝生气，丝毫与山域其他地方的生机勃勃毫不相符。我们一边走，一边细细探查这周围的灵气变化，同样一无所获。但我们却又都知道，先妖王和离蓦的身体，就在这座山深处的某个地方。

“当初此山用作封印先妖王和离蓦，唯有傻子才会让山上留下可能破坏封印的变数。你们当真要上去吗？”

“若这封印真是毫无破绽，那离蓦的元神又是如何逃离到魔域的呢？”

我和元桓早已习惯了他的自负傲娇和冷嘲热讽，故不予理睬。但一路想从阿默口中打探些有关神器的消息，最终发现没殚山的确不应是藏有神器之地，但元桓却并没有决定改变行程，既然来了，便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