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三十六陂春水》
三十六陂春水

第 104 章 沧海(九)

她轻轻叹道:“是孤痴缠了。”

调兵开始背叛他时,想的是拼这一身剐,疑惑他为何不即刻下令废后诛杀。

入住昭台宫图谋反击时,想的是困兽犹斗,疑惑他为何始终没有铁腕镇压,甚至还有意无意在助她。

又像是一团乱麻绞在一处,牵了这条线头,又带起那条。

怎能同时发生这么多事?

怎么这么多事都压到了这一载的秋天?

明明他的心意已经昭彰若斯。

就像一颗稀世的明珠,忽然有一日真的兜兜转转落到她的手里,叫人捧着,乍然欢喜得不知该藏到何处是好,一回头却发现原来自己已是多日水米未进,饿得渴得性命垂危之人。

明珠再好,也救不了命。

他也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直说。却又担忧她孕中失惶,派人来悄悄递话。

心忽上忽下,忽近忽远。

“孤好贪心啊。”

她唇角浮起笑,伸出手来,低下头看着空空的指缝。

两手空空。

什么都要,所以什么都没有。

“得选一个。”

“殿下要选什么?”

“选个日子。看今晚朗月,明日一定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

这夜朱晏亭嫌屋中闷热,恰好纱房搭好,便敞了些窗,看了一夜的星河高悬,至东方发白才睡下。

……

一夜未眠,第二日果然是晴空万里。

朱晏亭此时再过回头,看这场令她险些折掉李弈、与皇帝分道扬镳的变故,根本不是什么环环相扣、精妙计算的连环计。

它甚至幼稚和荒谬。

只是一个任性公主点了一把火,众人为了各自的目的顺水推舟,火焰就越烧越高,任那把火去肆无忌惮打压异己。最终烧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当朝谋反这个罪名太好用了,甚至不需要铁证。

朱晏亭自己的外祖母端懿皇太后母族张氏就是坐谋反罪名被灭的族。

当年,端懿皇后薨后,深受她厚恩的临淄王倒戈一击,捅破张氏密谋造反。

从他告密到张氏被灭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绝不够廷尉寺查审,也就是说,张氏在没有铁证的前提下还是被杀的干干净净。

先帝剑指端懿皇太后影响力,对张氏早有杀心,那时临淄王恰到好处的倒戈指证就是瞌睡递了枕头,显得那么懂事。

临淄王一直都很懂事。

虽然这次构陷李弈,临淄王没有留下任何明面上的蛛丝马迹,但她还是猜到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现在正在发生的,不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以后也会再发生。

朱晏亭在吴若阿又一次前来下跪认罪时下令紧闭昭台宫大门,请她吃罢闭门羹,遣人带了话“与你面见无用,请临淄王后亲自来。”

临淄王此次坐连酎金案,世子落狱,临淄王后按律戴罪王馆不能走动。但朱晏亭点名要见她,为儿子安危,她也来不及再与封地的临淄王商量,打点贺礼贺皇后有身孕,并祈入宫面圣。

她忐忑不安,唯恐皇帝不准。奇异的是宫中没怎么查访也没有拖延,就准她进宫一晤。皇帝心里门清,推说身体有恙没有见她,只让她拜会皇后。

临淄王后颇费一番周折才到昭台宫台阶前,与从前来往椒房殿如自家庭院的境况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见到这座藏在上林苑深处阶映青碧的冷宫,生出唏嘘之叹。

朱晏亭严妆待她,一袭华服束出纤腰,没有一丝蓬乱的青丝佩戴黄金华盛,宛如庙中雕塑,模样与昭台冷宫格格不入。

临淄王后自己也是宫妇,知悉无论落到何等境地形貌容止也要一丝不苟,却还是在朱晏亭这等近乎自伤的自持下感到惭愧。

“罪妇拜见殿下。”

朱晏亭不与她寒暄,命她起身,便问:“舞阳长公主是何时找上王后的?”

只一句话,临淄王后便无所遁形。她知道现在并非思考遮掩的时候,也并没有思考。

“三月二十五日登的门。”

是李弈押解吴王回京,拒绝舞阳长公主召见的第二天。

那时候皇帝还在景陵邑。

李弈苦苦守吴王回京的秘密,却不知廷尉寺已经漏了风。她已经调查出是现在的廷尉正黄文启向齐湄通报的消息。

就在整个长安都在看齐湄笑话的那三天,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正酝酿一个置李弈于死地的毒计。

齐湄找上临淄王不奇怪,于构陷谋反一事,临淄王有过扳倒张氏的经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临淄王后道:“长公主来王馆说,她知道李弈谋反的证据。想向陛下检举,但因为殿下的缘故投鼠忌器。知道我们和殿下亲,便来探口风。”

朱晏亭说:“舅母说着和我亲,却没有和我说,看来并非真的亲了。”

临淄王后语气一紧:“殿下当初孤身来琅琊投奔的时候,李将军也随侍在侧,殿下想方设法也要保住李弈的性命。俗话说,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妾岂敢出言挑拨……长公主的话,妾与我儿听听便罢,只当她是私怨,半点也没想是真的。”

这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同时二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不把那些底下的浑水翻捣出来,单单当时知道了不说,已是明晃晃是背叛。

临淄王后说得慢,脖颈梗着,额头上已起了密密的汗。

朱晏亭还有一点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舅舅在临淄,这么大的主意是舅母拿的?”

从吴王回长安到齐凌下令处斩,不过短短三四日,根本不够车马来回。

临淄王后道:“是孟老先生……”

朱晏亭几乎冷笑出声,差点抚掌:“舅舅舅母便是打算用他做我儿的老师?想叫他把我儿教作不忠不孝之徒吗?”

这是明面上撕破脸面了,也是在王后来了之后说得最重的一句话。

临淄王后汗水连成串的自额头滑下,却连掏出手绢擦一擦这个小小的动作都不敢做出。

朱晏亭很想问为什么。

为何这么快就背叛她?为何不再等一等,至少等太子长大些?为何手里才握着这么点可怜巴巴的筹码便着急内讧?

她知道那小小人儿出生得占尽天时,襁褓之中封为储君,连话还没有学说,便已经成了最香的筹码。

对她来说李弈是自己人,临淄王可不这么认为。李弈一直是他的敌人。

按照常理现在储君这么小,不该是打这些主意的时候。

但也许是齐湄抛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太方便了

根本不用他们出面,只需按照推波助澜,就算事不成,也可以像如今这样都推到不懂事的任性公主身上,自己全身而退。

何乐而不为。

就算朱晏亭自己,都会忍不住犹豫一下。

但,但……

“舅母有没有想过背叛孤的后果。”

临淄王后闻言森然,直从背后毛毛起汗。抬起头看见朱晏亭闭着嘴静静看着她,无喜无怒,像一尊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还在追文的大家,停更了这么久才更新,作者从事的职业也是需要长时间做文字编辑的行业。今年是入行第8年。长时间的玩手机、坐班工作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前段时间我眼睛都几乎看不清,呼吸不顺畅,身软手麻,恶心反胃,头晕。身体糟糕到时常觉得心跳加速,心悸,起一身的汗,站立不稳。去医院看又说没有大问题,但是我自己知道问题不小,再不重视可能会出大问题。这段时间状态很差,无法做到坐下来打字这件事,这段时间工作几乎都停掉了,远离电脑,喝中药调理,尽量在外走动,慢跑复建。也因为停下来,手也生了,也可能是脑供血不足,整个人神思混沌。八月的时候就有好转,却一直码不出新的这章来,写了几章,删成了一章。拖到现在,愧悔难当。一直以来,若说我对不起的,就是还在等文的你们。本章请大家随便留个言,48小时内用红包的形式反还你们晋江币。如果还想等一个结局,请放心。因为不想坑,今天更了。既然复更,就会续更。

感谢在2021060409:08:482021090523: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岚3个;胡萝卜、七略炮打灯与逆水寒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歌离若菲40瓶;阿莉莉阿啦啦39瓶;夏源33瓶;无黑病中知24瓶;不知道、嘉720瓶;韶川、210瓶;囧架架7瓶;蘑菇有点心呦5瓶;sevenqi4瓶;芥舟、25280711、三儿不知3瓶;嘻嘻哈哈2瓶;月见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短短数月的变故,多到史官提笔的时候都会沉吟。

太史令胡须直要掐断,笔墨润了又干,干了又润。

没有人回答,自然,朱晏亭也并没有想到回答。

她只手撑颔,手抚着腹。那里平平坦坦,还未见任何隆起。

曹舒意味深长道:“我的口舌,也不是我的口舌。”

元徽二年是多灾之年,天灾兵祸,朝局翻覆,后宫、前朝、外敌、内忧。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众多散落在袤野的火星都被一夜罡风吹起,此处未灭,那处又起。

将接连而来的灾厄和惊天变故,归于夏日那一夜出现的,荧惑守心的天象

那是七月二日,繁星铺天为长河,浩瀚如烟海。

有些传言上面没有去管,只因此事不合规矩,掩人耳目也好。希望皇后殿下万万莫听信了杂言,再生忧心猜忌,动了胎气。

这番话不过多久就一字不漏的传回给了朱晏亭,她在灯下饮一盏甜汤,默默听了。一时揪心齐昱,一时又在某处隐隐放下了心,汤勺在碗里搅,满腹思绪也像搅乱的汤。

“既有这层缘故,为何他来时不亲口辩解?”

鸾刀也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这是齐凌初至昭台宫的第三天。

曹舒也在。曹舒本不该来,这非他御前随侍分内之事。但他还是忙前忙后足一日,天黑才要走。鸾刀去送,他走前说:桂宫没有新宠,都是谬传。目下只有乳母带着小太子。太子殿下常常夜间惊悸,陛下实在没办法,才接到膝下亲自看顾着,过些日子健壮了,仍旧回东宫去。

听到有个新宠时,倒是意料之中,只愤怒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寄人名下,又疑惑他为何不将这新宠昭告世人。

听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说没有震撼和欢喜假的。却又疑惑前日他来,为何不亲口说出,要绕这百转千回。

字字句句,皆是无人知晓的密辛。

鸾刀听得心里掀起巨澜,惊魂未定,问他:“阿公从不多费这些口舌,为何……”

那晚少府派人来为皇后搭的纱棚,昭台宫夏日多虫豸,因此用软竹为骨、蝉翼纱为遮罩,搭出通天彻地一般的浮殿,行止坐卧都在内,透气又美观。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