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假卑微

他们眼中，那除了他们两人谁也看不到的风景，是我无法想象的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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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走后，森鸥外被太宰治勒令离开。

饭毕散场,路德维希自发进入厨房，和黑发男人一起洗碗。

福泽谕吉拉着江户川乱步先行告辞：“……多谢款待。”

“等一下，黑发君！”乱步倏地站起来,举起双手大大声，“在世界第一侦探乱步步和黑发柔顺的1先生之间，俄罗斯方块大战还没有结束！”

太宰治在不计数个将近腐烂的世界中淬炼自身，见过的人中，及得上江户川乱步的人物几乎没有，但像森先生这样的人……脑子比森鸥外更聪明、手段比森鸥外更酷烈、思想比森鸥外更危险的，太宰治遇过不下于两位数。

最后都是太宰治胜了。

在太宰治这里，相关方面的经验被累积到可怕的程度，不论是异能力还是心智，太宰治都远超从前一周目的自己……碾压森鸥外不在话下。

或许在更早之前，太宰治就已经扼住了森鸥外，乃至因首领昏迷掌事大权暂时旁落的整个港口mafia

从男人出院碰到森鸥外的那一刻起，森鸥外对太宰治的称呼，一直是“首领”。

“那我先离开了……首领。”森鸥外和每个人打过招呼，脸上笑眯眯，心知回去要面对的，是在“首领”吩咐下，特地为他准备的无数文件。

那天，太宰治抽隙赶到现场，亲自把他靠伪造银之神谕得来的“代首领”身份坐实，又匆匆离开。

事实上，如今的森鸥外，除了称呼上没能得到应有待遇，平时处理的事和真正的首领没什么不同。

虽然对能拿到港口mafia的掌控权感到高兴，但是太宰治

将一切丢给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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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什么都不想做，又什么都想做。

我对横滨没兴趣。

如果知道森鸥外心中的想法，太宰治会这样回答他。

送走合上随身笔记本告别的织田作之助，太宰治溜到厨房门口，看着黑发男人把闪着温软光彩的白瓷碗一个个码好。

他自觉地站在厨房门之外，扒拉着门框：“织田作，带你去玩好不好？全世界，随便你喜欢哪里，我们都去把它探索一遍，好不好？”

“好啊，世界这么美，随便去哪里都可以，”男人回答，“它不会让我失望的。”

“如果哒宰陪我的话，你来做旅游攻略，怎么样？”

太宰治：“那就这么说定……”

“旅游？去哪旅游？”路德维希兴致勃勃，“要旅游的话，我首推一个跳伞圣地”

“等等，”太宰治惊了，“你怎么还在？！”说不出的嫌弃。

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深呼吸，优雅微笑：“……我一直都在。”

老子这么大一只，你眼里只看得见织田作吗？！！

“……噗。”

是男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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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美，别墅还剩下最后一盏灯。

与路德维希告别，男人看着静静的夜色，热闹过后的宁静笼罩心头。

真好啊。

他慢慢向别墅走去，心底淌着条舒缓微暖的河。

真好啊。

他走多远，河就流多远。

河流一直陪伴着他。

男人舒缓下来，心里被零零碎碎的茶米油盐占据。

听说海对岸的国家有一种“秃黄油”的做法，哒宰那么喜欢吃螃蟹，应该会喜欢，下一次有空可以试一试。

还有……

“织田作！”

男人抬头，黑风衣红围巾的青年从别墅的露天阳台伸出脑袋，冲他软乎乎一笑，招了招手。

“哒宰！”他仰脖应道。

“上来，织田作！”太宰治的声音带了些远距离传播的失散，“快上来，织田作！”

黑发的男人笑着，举起手臂冲楼上的友人摆一摆，快步进入了别墅。

再出现在太宰治面前时，已经是个快速沐浴后头发略湿、裹着被子背对着他关上阳台门的黑发男人。

“天气很好，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个，适合裹着被子在阳台露天睡觉的晚上了。”太宰治盖着被子躺在夜空底下，蹭蹭扭扭紧挨着黑发男人，脑袋一歪，和他看着夜空的脑袋靠在一起。

“嗯。”

男人平平淡淡地应，太宰治听在耳里，却品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甜味来。

“织田作，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啊我是说，有没有想过要恢复记忆？”

“顺其自然吧。”黑发男人也蹭蹭扭扭，与太宰治身躯紧挨，声音低低轻轻，带着点快要入睡的懒意。

顺其自然。

太宰治记得，即使是世界复盘之前的一周目，身边的人直到最后，也没有想起从前。

当你倒在冰凉的河里，过往仍然一片空白，血肉被瓜分殆尽，骨头被啃咬吸髓。在那时，你是抱着什么心情死去的呢？

太宰治裹在温暖的被子里，却有点冷：“织田作……不着急吗？也许……”

只有真正完全失忆过的人，才明白那种一醒来茫然四顾，没有归处、也没有去处的荒凉与不安。

他却从来都是从容镇静、微笑以对的模样。

失忆而不执著于寻回过往的人，分两种。

一种人，是过往太苦，苦到无处可逃，失忆之后，反而感受到拥有记忆时从未有过的安心与轻松。

还有一种人，是内心强大，风雨不侵，始终如一。记忆只是他旅途上的佐料，永远无法动摇他的心性。这样的人，世界改变不了他，只有被他改变的份。

太宰治多希望他是第二种啊，却……真的好怕他是第一种。

如果他的过往苦到让他宁愿失忆，那他岂不是失忆前后，都没有什么令他高兴的事？

他好不容易失忆，逃开了过往的一切，却偏偏又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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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更冷，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冻住，他玩笑般道：“织田作，也许等你记起从前，就会发现你根本不是什么织田作之助，只是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个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的……陌生人。”

黑发男人倏然转头，鼻尖几乎贴到太宰治的脸。

太宰治：“！”

他注视着，呼吸声渐渐清晰，语速很慢：“你把我吓了一跳，哒宰。”

太宰治莫名心跳加速，紧张地看着他：“……啊？”

“不会的，如果我不是织田作之助，你不会救我的，对吗哒宰？港口mafia的首领可不会随随便便从河里捞人，对吗？”

之前一直对“织田作”自称是大型良心企业老板的太宰治：“……啊。”

“如果不是你从河里救起我，依我那时的伤势，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而且，”他似乎很自傲于自己“织田作之助”的身份，“哒宰那么看重织田作之助，怎么可能认错人？”

可我偏偏、就是、认错了。

男人明明是想安慰太宰治，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却像浸了盐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太宰治脸上。

为什么会认错人呢？太宰治回想。

因为对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治来说，他从“书”中单方面认识的织田作之助，比起“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朋友”，更像是……一个执念。

太宰治看遍“书”中每一个织田作之助的人生，以为自己了解他唯一的朋友，了解织田作之助。

其实他不完全了解。

没能彻底了解的人，自然可以被认错。

太宰治为自己“唯一的朋友”织田作之助救起他，直到他死后，直到今天，太宰治才恍然大悟

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真正的第一个朋友……是他啊。

这个从内到外，都与织田作之助相去甚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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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男人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洗洁精泡沫，他在各位老师和家长的注目下,伸手朝率先被严格大家长接回家的乱步小朋友挥挥手，说出只有他们小朋友之间才懂的暗号：“老地方见，乱步步！回家路上慢点走,注意安全乱步步！”

打发寂寞的，不是游戏，而是对方。

记到这里，红发青年抬头看一眼他们两人之间谁也无法理解、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缓缓写道

平时的时候，大概什么都能被他一眼看透,所以就是叫他把最匪夷所思的案件解析给别人看，他心里也是乏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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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小朋友也扑腾着挥手，向辛勤顾家照顾自家大人的黑发小朋友告别：“再见,黑发君！”

但是我们很快又会搭上线聊上天啦,所以乱步大人不如把下次见面时要打的招呼也顺便打掉吧！

织田作之助喝了点酒,听着两人加密一样的对话，若有所悟。

当遇到和自己同等高度的那个人时，哪怕是和对方玩三岁小孩都嫌无趣的俄罗斯方块，都值得他贯注百分之一百的精力。

重要的不是俄罗斯方块，而是游戏过程的陪伴，以及思维的交流与碰撞。

对乱步先生而言，全世界只有对面那个人，理解他的寂寞、不解和渴望。

黑发男人不愧为能接上乱步一起吃零食聊天玩耍的人，他“哈哈哈”笑起来,同样露出“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久啊呀又一次见到乱步步真高兴呀”的快乐笑容：“是呀，又见面啦，乱步步！希望我们这一次说再见的时间可以隔得久一些”

除了两个互相聊得顺畅的人，在场没有一个人听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聪明人都爱用隐喻。

看着两人就“真牛皮的制作和售卖策略”你来我往地聊了一段，织田作之助大略明白，森鸥外这个港口mafia前首领和太宰这个港口mafia现首领，当着他的面“优雅和谐”地来了一段唇枪舌剑，期间或许包含一大把他没听出来试探、交锋和交易，最后以太宰压过森鸥外一头结束。

他取出口袋里随记的小本子，当即记下：只有同类才能理解同类。

在这一点上,全人类巅峰的大脑的乱步先生，最有发言权。

乱步又招招手：“哇！又见面啦，黑发君！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