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皇兄，嫂嫂近日可好啊？”
嫂嫂……
他竟然还有脸提。
只得语气凶狠道:“别吵吵，都什么时候了?你随我来就是。”
云酥仍旧担心肃国公安危，被强行按着包扎完，便立刻请求前去荣嘉那里确认。好在人确实没事，只不过被监禁起来了，毕竟是敌军主帅，荣嘉不可能放人。
但肃国公先前那番话显然让他受了些刺激，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杀了他。
“自然是野鹭山的那位。”二皇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所说每句话，都令太子头上青筋暴起，“之前我和她在东宫后花园聊过几句，很是愉快，所以一直期盼着再相见呢。”
太子冷笑一声:“你说这个，不觉得僭越了么？”
二皇子这才露出一点“惊恐”神色:“皇兄莫误会了，我同嫂嫂之间可没什么。”他只是很乐意看到太子这副恼怒的样子，人越失去理智，就越容易出错。
果不其然太子逼近了他几步，亲兄弟间，眼睛里却露出带着血腥气的凶光。
二皇子终于噤了声，后背冷汗涔涔，已经做好了出手抵御的准备。
谁料太子未说什么，也并未做什么，默了半晌便径直离开。
……
又几位倒霉的将领被派上战场，也只能在命令之下硬着头皮去攻城，但是休整了一段时间的叛军竟然也都恢复了过来，还远比他们打得更要凶狠可怕，以至于他们只能转攻为守，而北戎军队则为了存续兵力一直没动真格，朝廷一退，他们也就立刻跟着收兵了。
这战场局势，北戎人还是看得清的。
那荣嘉是个将才，而朝廷军队这般不济，或许大楚会改朝换代也不一定，他们何必现在就将关系弄僵呢？
是以，便是叛军势如破竹，朝廷军队在西北一线防守开始全面溃败的开始。
肃国公被俘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太子为了安抚国公府，一直只是道朝廷在全力营救，但是却始终没个下文……安逸清作为世子，相对来说还比较淡然，因为云酥传回来的信里说公爷目前还是安全的，也十分笃定荣嘉不会杀他。
还有一件事儿，是她犹豫再三，选择和盘托出。
那便是凌安的出身。
肃国公在荣嘉逼迫下，将事情原委全都说了，云酥也就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安逸清。
安逸清很难形容在看到这一切时候的感受。
庆幸的是，凌安真得是他的妹妹，血缘上的羁绊是一种奇妙的，难以断绝的联系。可另一方面，她本来的出身也并不光彩，也印证了肃国公曾经有过的背叛。
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日子了，转眼就是夏去秋来，天有瑟瑟寒意，接连三场秋雨之后，俨然有入冬迹象。
凌安在野鹭山行宫这么个无人打搅的地方，生活得倒还不错。
战场的消息，朝廷的消息，也都传不进来。可纵然传进来又能怎么样？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之前是软禁于东宫，现在是软禁于野鹭山，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要大上很多。
她身边有好些宫人跟着，并不寂寞。且当初离开金陵之后，瑞珠和狗娃竟然还跟了过来，他们卧病在床的父亲也是前不久突然中风去世了，姐弟两也再没什么牵挂，都愿意服侍在恩人身侧。
凌安这回也不顾其他宫人的劝阻，硬是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一起带到了这个比较偏远的异乡。
不过好在，终于是有说话的人了。
尤其瑞珠，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经变得无话不谈。
凌安一开始还问过韩沥的事情，春试的时候她还特地关注过，韩沥考得很好，中了探花，一时间风光无两。
“为何没跟韩沥在一起呢？我看他所作所为，倒是个重情义的。”
提到这个话题，瑞珠面上总会有些愧色:“韩大哥很好，往后也肯定会前程似锦……娶了我，会耽误了他自己，况且，我也确实不想嫁他……”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能将就来的。
凌安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表示理解。
“那姑娘呢？您并不想嫁给太子对吧？我们如今在这野鹭山，天高皇帝远的，你想不想……”
“逃走么？”凌安苦笑了一下，“我倒是想逃，可是我的家人……”
凡是领教过太子手段的，都不会敢轻易尝试的。
凌安没自作多情到认为太子喜欢她，她只是面孔有点像前太子妃而已，亦或是想用她来牵制住国公府……或者是些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作祟吧，总之，她不能这么轻易就走。
留在野鹭山还算惬意，虽然吃穿用度比不上东宫，但最起码还留有活动的余地。
凌安在山上开辟出了一大块地，上面种了许多蔬果和草药。
她也似乎真得很喜欢这些东西，会去精心侍弄。
余下的时间总是看书，颇废寝忘食。
凌安医术不错，这事瑞珠早就知道。只是她翻阅的这几本医经，有些连名字都闻所未闻，市面上应该都是没有的。
凌安也并不吝惜地告诉她:“这都是我娘留下来的，她生前是个女郎中，这些书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她要是不来金陵，应该也会袭承祖业，治病医人……毕竟连阿娘也总是说她悟性好，只是这世道框住了女子，所以难以有大成就。
所以，纵使她现在努力研习，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的排遣而已，毫无用武之地。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只能处处受制于人。了解外界信息，也基本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现在战事进行到了哪一步，荣嘉他……是不是还活着呢？
转眼就真得入冬了，年关将至，颂文派了人过去，要接她回金陵。
来的宫人是常年服侍太子殿下的，凌安皱了眉头:“今年我就不回了，还是等孔侧妃平安生产之后吧。”
她根本不是谨慎，只是想找个理由不回去而已。宫人面露难色:“可小郡主，她十分想念您。”
提到锦儿，凌安面容有一丝松动。
她会时常收到锦儿的来信，小小的年纪，这么笨拙又诚恳地替她爹爹说抱歉。
但是凌安心意已决，只将自己的回信放在那宫人手上:“我确实不愿回，信你交给郡主就好，我在此处，也会想念着她的。”
应该也是太子叮嘱过了，让他们不必坚持，所以宫人在劝说几轮无果之后，只好选择了放弃。
不过他们在这停留了几天，专门去采买过冬的物件，全部送到了行宫里来。
忙活完这些才走，凌安不是没问过战事，可一提到这个那老太监便面无表情道:“奴才深居宫中，并不知道外界事情，恐怕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
所以是好是坏，凌安也根本判断不了。
但有一点她知道，战事肯定还在进行，要是结束了的话，这老太监就没必要这么说了。
这个年节不算热闹。
不光是凌安这里，就连金陵皇城内，也都没有一点该有的气氛……战争如同散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人人开始自危，又怎么有心思过节呢？
奇怪的是，流民并不多。
叛军每攻略一个城池，都有妥善安置当地百姓，不屠杀任何一个平民，甚至如果有损坏田地房屋的，都会去予以补偿。是以，他们在民间的声望，反而比到处征敛粮食和士兵的朝廷军队，要高得多了。
收买人心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很难。
尤其这个冬季，北方多数平民家里是没有炭火的，过冬有时候真的是忍饥挨饿。而那些叛军们，竟然还挨家挨户发木炭和米面，虽然分到的不多，但也是巨大的开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舍得。
是以军队里炭火不够，一群人只能围挤在一起取暖。除夕夜，也是十数个人围着一口大吊锅，里面烹煮着马肉汤，这样的锅灶有一大片，望过去甚是壮观。
马匹基本上都是战死的，打仗时候，活马极其珍贵……况且那味道也确实不好，腥膻极了，但是喝口热汤下去，整个人都能舒服起来。
里面还有很多蔬菜，都是老乡们拿来和军队里换马肉的，双方算是各取所需，将士们吃得很欢实。
荣嘉又赢了几场重要战役，现在战线直逼豫府，而野鹭山，就在豫府境内。
肃国公已经被俘了数月，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他求生欲望强烈，知道不可能逃出去，便也不再挣扎。
荣嘉去见他的次数极少，只是每一次来，都会问到一些颇重要的军事情报。
朝廷军队一次次溃败，其实一部分原因，也的确在肃国公身上。
但是荣嘉，确实是与记忆当中的那个少年，一点都不一样了。
过去有多么放肆狂妄，如今就有多深沉内敛。以前或许是被哥哥们掩盖了光芒，而今看来，他明明才是广平王府里最不好对付的。至少其余人行事作风一贯追求光明磊落，战场上这一点根本行不通，荣嘉是什么阴狠的招数都使得出来，用兵总出其不意，大楚那些个名不副实的将领们，真得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对了，如今荣嘉还有了新的名讳，他继承了大哥的名号，现在是军中的梁王。
其实朝廷一开始是想拿被抓起来的二郎和四郎去往前线，准备借此要挟他。但偏偏那二人也是自己寻了死，朝廷没办法，只得悬挂了尸首守城……荣嘉再怎么也做不出亵渎兄长尸身的事情吧？要想他们能有个全尸，就得乖乖投降！
可是人都死了，荣嘉也就根本不在乎了。
男人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是亲自斩了守城将领的人头，再亲手解下二郎和四郎身上的绳子……他并不害怕有些微腐烂的尸体，只垂眸温柔地看着他们，久别重逢，阴阳相隔。
安息吧，哥哥。
即便顶着天下骂名，我一定会报仇的，到时候就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你们的英灵。
但是中止这场战争，已经足够了。
朝廷军队一时群龙无首，在已经取得上风的情况下，因为这个突发的情形，而不敢再贸然进攻。
二皇子折扇遮唇，掩住快意。
两个人是并肩走出的德康帝的南书房，太子并不想理会二皇子，无奈那人恬不知耻地凑上来。
“你是怕了？”太子目光灼灼。
她这样子，涯月根本招架不住。
肃国公只露了一次脸，他被荣嘉推上城墙，目的就是要让朝廷以及北戎的大军好好看着，顿时便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十万火急的战报被送去金陵，道肃国公被俘，请求下一步的指示。
德康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一抖，端着的药碗都摔碎了。
至于肃国公的性命，那是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太子和他想法一样，事到如今绝对不能给荣嘉任何喘息的机会，不过……他眼风轻轻一扫，顺势道:“元帅被俘，到底是群龙无首，孤听闻二弟一直饱读兵书，武艺高强，不知可愿继任兵马大元帅，去到前线稳定军心？”
二皇子忍不住一声冷笑，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够了，颂文，大楚是没人了么？何必让老二以身犯险。”德康帝最看不得这两个孩子针锋相对，当即就发怒了……尤其是太子，近来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和以往大相径庭。
在挨了训斥之后，太子面色更加凛然，拱了手道:“是儿臣思虑不周。”
“此子果然……”
德康帝想起的是那则预言，面容扭曲，像是疯魔了:“朕不管，传朕旨意，继续进攻，必须要提着荣嘉的脑袋来见朕！”
东宫毕竟是太子的地盘，处处是眼线，而他与凌安之间发生的那点事情，太子早就知道了。
这事错不在凌安，所以太子对他的轻佻感到怒火中烧，不过他还是冷着面容回了一句:“你问的是哪个嫂嫂？”
这话提的可真不是时候。
二皇子表情微微一滞:“臣弟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
太子和二皇子都在他身侧，也是面目严峻，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