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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江湖行

第24章押银

赌坊里像往常一样,挤满了人头,每桌上的赌客们簇拥在一起,聚精会神地买庄、下注,偶有开局的,哄笑喧闹,赢了的,满面堆喜,输了的,一声不吭,愁眉苦脸。有的围在一起,集中精力,彼此圆目瞪着堆在桌子中央的金银,生怕给别人糊弄了去,静静地等候着揭开骰面,一窥究竟,争个高下。

严学志掀开门帘,徒步行了过去,蹑手蹑脚,不想惊动任何人,悄悄地走到一桌前驻下,眼神不住地打量个桌子上的每个人。突然,一位涨红了脸的大汉猛然站起身来,右手朝着银色的钟罩子移去,稳稳地拿住不动,嘴里说道:“各位,买单还是买双,都想好了吗?咱们不可出尔反尔,下注了也便定了下来,现在我可要揭了,输赢全看各位运气了。”桌子上每个人的眼睛都瞪着他的右手,一刻也不愿离开,生怕他会使出什么诈来,出老千可是人所共愤的。只瞧此刻一片鸦雀无声,彼此都凝神静气,全等着他揭开骰面的那刻到来。

忽然那大汉右手一掰,麻利地掀走了钟罩,无数双眼睛盯了上去,猛然“哇”地一片声响,原来是“单”。有的突然“哈哈”地放声笑起,不绝于耳,显是赢了,大抱大抱地向自己的怀里挪去金银,有的,大呼大嚷,气得哇哇直叫,奋力地双手锤击桌面,嘴里骂道:“妈地逼,今日是怎么了,手气不佳,骰子不听我等指挥了,怎会是单呢,明明是双嘛。”那大汉唏嘘了一顿,回道:“各位,多说无益,愿赌服输。”不等一小会儿,分银完毕,又来一局。那大汉将两枚骰子重新放回装具里,盖上钟罩,右手抓住,高高地举起,奋力地上下摇动,只闻“噌铛铛噌铛铛”节奏地声响不断,忽然停驻不动,缓缓地放下,平稳地搁在桌子上面。对各位说道:“这是新开的一局,请各位买注。”

白海棠哈哈笑道:“严兄的意思是我们倒酒的人作弊,故意把谁灌醉,让部分人从中占便宜了?”严学志只微微地点点头,含笑不搭话。白海棠略一沉吟,续道:“严兄不妨给在下斟几杯,让我看看‘酒把子’们是如何作弊的?”说完,他抱起酒壶,递给了严学志,扭头瞅得紧,嘴里“嘿嘿”地笑个不住。严学志接过酒壶,轻轻地放下,风趣地仰头瞧着白海棠,调笑道:“他们之所以得逞,都是趁人不留意或是彼此推拉不停,等场面混乱时下手,你这眼睛瞪得像个圆球似的,如何作弊呢?”白海棠仰头一乐,说道:“那不叫作弊,而是偷!”严学志磨过脸去,不解答道:“偷?说得多难听啦。偷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趁人不备,悄悄地取走后,变成了自己的东西。这喝酒如何一样?何况那还是‘酒把子’干得事!”白海棠见他说得也有三分道理,重新拿过酒壶,斟起酒来,碍于一时兴起,便没再出声。

白海棠一直背对着安淮生等人,没有留意到他们,也不知严学志时不时地倾注耳力聆听他们的说话,时下,严学志俯首低声对白海棠说道:“白兄可知,安淮生今日在此会面武林盟主令飞燕,现在他们正坐在离我们不远处吃饭呢,靠近左侧的那一桌人便是。”白海棠朝着左首边扭头瞧去,果然发现那一桌上坐着安淮生与令盟主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凛,心道前几日安淮生酒后吐真言,放出风声,一语道破令飞燕的种种劣迹来,充满谴责的声音,似乎擦出了火花。今日他们便聚首一会,如此亲切、和睦,这里可是闻名遐迩的杜庄,按理那些言辞早就飞到令盟主的耳内,他岂有不知之理,瞧眼下二人模样,不似矛盾,倒令人佩服。想到这里,白海棠大惑不解。

他扭过头来,对严学志说道:“今日果然非同凡响,大人物齐聚一堂,想必会有大事发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说完,呷了口酒,缓缓放下酒杯,咧嘴赞叹不已,续道:“醇正无比,真乃好酒。”严学志抬头凝视了他们一会,只见那桌上的梅仁杰端了一杯酒,缓缓地立起身来,向令盟主敬道:“在下梅仁杰代二位兄弟向令盟主敬一杯酒,有愿令盟主体健业茂,贵不可言,小生这里有礼了,为表诚意,先干为敬。”仰着脖子,轻轻地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那令飞燕端坐在位子上,纹丝未动,颔首低眉,面挂笑容,举起酒杯,品尝了一口,复又放下,似是心思重重,缓缓道:“梅大侠客气了,本公这里陪礼了。”

他来到紧靠门帘的那一桌旁驻下,提气凝劲,贯注耳力倾听内堂动静,一片片呼吸声传来,知是赌客们在座。此时,这桌上一位三十左右的青年人凝视着严学志,良久,立起身来,朝着严学志招呼道:“喂,朋友,过来玩会吧。”严学志下意识地瞧去,四目共对,只见那青年人生的一副好面孔,身着白衣长袍,一双剑眉,两眼明媚,四方脸,外表看上去,依然潇洒翩翩,似乎是一位盖世俊男。严学志不禁心里一动,即便是一位男生,也难免会多看几眼。严学志含笑回道:“多谢,朋友,只是我手上银子不多。”那青年人笑了一笑,抓起身前的一颗金元宝,掷了过去,说道:“喂,朋友,这算是借你的,不如一起玩会吧。”严学志接过金元宝,心存感激地掂了掂,答道:“朋友,多谢,来日在下一定奉还。”说完,严学志跨步迎上去,坐在那青年人的身边。

那青年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撬开一块骨牌的边缘,两眼放光,侧着头颅,迷眼瞅去,口里不停地念道:“四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五点,再大一点,六点…再大一点。”一旁的严学志也情不由衷地侧头替他鼓劲,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不动。

那青年人的拇指伸进骨牌的底端,不断地摸搓着,嘴角上扬,待要掀开,其余的人此刻拿眼瞟上去,他复又奋力地双手捂住,整个人匍匐在上面,嘻嘻笑道:“各位不许偷看,还请诸位先开牌吧。”

严学志由于没有瞅到他的骨牌究竟是几点,心急如焚,失望地摇了摇头颅,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手一锤桌子,轻声道:“真他奶奶的,急死人了!”那青年人闻声,扭过头来,瞧着严学志,咧嘴笑道:“老哥莫要着急,再等等方能知晓。”严学志见他的年纪比自己略大几岁,却称呼自己为兄长,有点好奇,忽又一想,自己化了妆,瞧上去约莫四十开外,顿时醒悟,明白了过来。桌上各人依次开了牌,只差那青年人了,这时只见他右手突然掀开骨牌,伸头过来,猛然一瞅,瞬间笑容不见,一副沮丧的神情溢于脸上,“呀”地一声尖叫出来,划破了整个赌坊,瘫软在椅子上,动都没有动一下,道:“真他奶奶的,晦气得很。”

忽然桌子上一人对那青年人说道:“陆兄,再来一局,怎样?”那姓陆的答道:“我身上所带金银无多,等下次吧。”那人一轱辘爬起来,朝着那陆某一步跨过去,伸手朝他的怀里摸去,笑道:“陆兄一定在骗人,不妨让我瞅瞅呗。”此刻那姓陆的猛然从椅子上蹿起,身子闪到一侧,右手紧紧地捏住衣衫,吼道:“不可如此随意,老兄,饶了我这一回吧。”那人复又笑着缩回手,回到自己位子上,说道:“可谓陆兄不给面子,否则今日何不倾囊相投,玩个尽兴呢。”

那姓陆的青年人略作一揖,起身道:“我陆某今日甚为雅致,请仁兄尽兴。”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严学志也起得身来,紧随其后,跨上一步,走上前去一抱拳,说道:“原来阁下姓陆,久仰了。”那姓陆的青年人回礼道:“老兄客气了,为何老兄不施展一下身手,索性博一把呢?”严学志答道:“实不相瞒,只因小弟不懂这些,我对里堂的场面倒有兴致。”他用手指了指贵客堂。那姓陆的说道:“原来如此。那是贵客堂,如果老兄有兴趣,不如我陪老兄进去走一趟,如何?”严学志听他如此一说,立即精神一振,抢着答道:“好啊,有劳老兄带路。”那姓陆的一摆手,说道:“唉!大家开怀,玩一把而已,何必认真。”

转眼间,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到了贵客堂,堂里三三两两的人扭过头来,瞧上二位几眼,均未作声。严学志一眼瞟去,瞥见安淮生与梅仁杰正坐在东西两首,心里一动,果然是他们几人。那姓陆的略一欠身,陪着笑,小声地道:“在下想进来学学,肆处瞅瞅,不知可否?”堂里无人说话,更无人搭理他。于是他们两人瞧瞧地来到围观的人群中,驻足观看。

突然梅仁杰“哈”地一声笑出声来,抓着一张纸牌,扣在桌面上,说道:“这回我可不谦虚了,你安公子手上的牌再大,也大不过它了,公子小心了。”安淮生稳坐未动,瞟了他一眼,也没吱声,右手正在摸牌,从中抽了一张,大大咧咧地掀开,敞在桌面上,惊呼道:“呵呵,十点。你那张牌难不成比我大?不妨揭开看看。”梅仁杰随即掀开那张牌,睁大眼睛,忽然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垂下眼皮,傻坐在那里,唏嘘了一声,说道:“八点?他奶奶的,真是倒霉。”安淮生哈哈一笑,接道:“阁下莫要担心,输了不打紧,再来一局。”此二人正在兴起间,忽走来一人,低头在安淮生身侧附耳了几句,只见安淮生整个人突然僵木在椅子上,右手猛然一锤桌面,大声嚷道:“他奶奶的,杜庄如此财力,却说没有现成的银票,这般不给颜面?”

严学志一听,心里自知是杜月娘回绝了他,不由得一乐,叹道,“这下可有好看得了,就不知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要如何办才好。”梅仁杰闻到安淮生发脾气,立即说道:“咱们屋子里堆放了两百万价值的金银,杜庄却说没有银票,安公子,现银还怕财富飞走了不成吗?不如就此让给那令盟主,让他去想办法搬运。”安淮生想了一想,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事先答应了人家,怎好改口?”梅仁杰说道:“除了杜庄,谁还有那么大的财力呢,只怕有也难以达成交易,现成的金银固好,但难以搬运,数目太大了。”

一旁的陆姓青年人听得真切,知是他们手中有一大批金银急需脱手,苦于无处可寻,正在上下艰难中。本来想找杜庄,恳求这里的老板娘开得金口,就此以金银换取银票,可没料他们却声称无钱可兑。那姓陆的青年人灵机一动,瞧着外表,认定安淮生为主人,当下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安淮生作了一揖,说道:“这位公子,恕在下冒昧,可否一言?”安淮生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正向自己开口说话,且礼貌有佳,出语有度,就不知为了何事,因此坐在位子上,静静地听着,随口答道:“这位公子,有话但说无妨。”那姓陆的续道:“方才在下闻得阁下现有价值不菲的金银需要就此脱手,苦于无处可弥兑换的银票,在下想问得此事当真不得?”安淮生答道:“自然当真,敢问这位公子,可有高见?”

那姓陆的青年人脸上一喜,和悦地说道:“在下愿意与贵公子交易,只是在下却没有银票。”安淮生似乎有点发怒,皱着眉头说道:“哦?那阁下拿什么来折付?”那姓陆的青年人不温不火,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帕,托在手掌心上,右手慢慢地解开锦帕,只见他的手掌上拖着两个用石头雕刻而成的小马,看上去晶莹剔透,酷似水晶,闪闪发光,好看极了。那姓陆的道:“阁下请看,这是一对宫廷玉马,属于宝物,价值千金,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珍藏,现在它在在下手里,这位公子看,它值多少银子?”安淮生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出没朝堂,宫廷虽大,有生之年他还没有去过,但他耳濡目染,知道宫廷里宝贝成堆,受之熏陶,何其是不识货的人呢?瞧得不由得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叹道:“真乃好物。”

梅仁杰此刻瞧得眼睛也直了,下意识地说道:“请阁下递过来,让我等好生辨别辨别,真假如何。”忙伸手去取。那姓陆的嗔怪地说道:“在下陆小迁手上的东西岂可有假?”忽然一缩手,又将锦绸包好,揣入怀中,续道:“阁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梅仁杰唏嘘了一声,说道:“难道它是纸扎成的吗?毕竟是石头做得,怎可不能触摸。”那姓陆的青年人答道:“白玉质地,怎能是石头的,胡说。”梅仁杰续道:“反正那是石头的一类,难道在下说得有错?”

那姓陆的青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人体有异味,若是用手抚摸得多了,汗液会渗透进去,恐让它失去光泽,岂为不美。”

严学志听到这里,心里不免一惊,眼前的这位青年人名唤陆小迁,难道他就是名盗?他手上的那一对玉马显然是宝物,它属当今圣上身边的宝贝,怎生到了他的手上?难不成是他偷来的东西?想到这里,严学志背部汗液渗出,点点湿透了衣衫,打心眼里为他捏了把汗。

安淮生虽不能说是博闻广识,但他立于江湖时日已久,平日听得常人说起江湖传闻不绝于耳,也可识得一些黑白人物,固然对名盗久有耳闻。当下面部突然变了颜色,向其一拱手,说道:“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信手拈得人间无数宝贝的陆小迁?”那陆小迁哈哈一笑,接口答道:“这位公子果真是好口才,能把偷盗说得如此好听,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在下可以坦言,真是在下。”安淮生见陆小迁毫不避讳偷盗,心中悠然流露几分敬意,毕竟他肯实事求是。陆小迁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纸扇,单手熟练地打开扇子,悠然自得地扇了起来。虽然此时正直深秋,天气凉爽,但是此刻屋子里空气不通,人多拥挤,带着几份闷热。

安淮生立刻收住诧异之色,面容依旧含笑连连,回礼道:“本公子久有耳闻阁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如果阁下不嫌弃,本公子答应和你做笔买卖。”严学志觉得安淮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根本不计较陆小迁乃为一名人见人怕的盗贼,倒是对他大为不解,心道果然官府中人从不在乎这些,那梅家三兄弟不也是黑道会的成名人物嘛。一念及此,严学志似乎通透了几分。

陆小迁摇着扇子,面带微笑,说道:“在下乐意至极。”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掏出那个锦帕来,随手向着安淮生递了过去。

安淮生信手接了过来,打开锦缎,双手捧起那对玉马,仔细地瞧了又瞧,似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似的,缓缓说道:“这对玉马价值不菲,在下虽然对古董精玩根本不通,但看它的质地和雕刻尤为精美,成色纯正,乃是正品一双。就不知估价该是多少?”陆小迁答道:“此对玉马当属上品,至少要白银五百万两。”安淮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身边没有那么多银子,否则这等好货岂能让给了别人?”陆小迁叹道:“阁下何必开如此等的玩笑呢,既没有现银,不如将宝物奉还。”安淮生不服地眼神闪烁不停,接口说道:“本公子有现成的金银两百万两,我倒有个主意,说出来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令飞燕碍于颜面,不得不举杯陪酒,若依平日他身为江湖正派武林领袖,岂可与一名声不好,明是帮派、却暗里作匪的黑道人士客套?如今远离别乡,效忠于朝廷麾下,也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得不让令飞燕敬有三分。江南五老见梅仁杰带头敬酒,再也坐不住了,高老伯、高老仲、高老叔及高老季分别举起酒杯,一一向令盟主敬酒。令飞燕双手端起酒杯,一一颔首致意。桌子上的气氛活跃起来,连那些在座的官丁都彼此敬酒示意,客套起来。安淮生更是兴致有佳,连连举杯,与众人碰杯畅饮。忽然令飞燕举起一杯酒,向着安淮生说道:“安公子今日瞧得起老夫,不仅为了众位兄弟备有一桌好酒好菜,还特意点了一盘杜庄独有的野山鸡,真是好客之道,窥见一斑。老夫为表谢意,敬公子一杯,有望公子不要推辞,敬请笑纳。”安淮生听此一言,当即起身,回敬道:“令盟主客气了,区区一桌水酒,何以解道?又怎能与令盟主一番诚意比美,有望盟主切莫责怪为是。”

令飞燕与安淮生各饮了一杯,随后落座。那令飞燕启口说道:“自武林各派联盟以来,诸派均出现了些琐碎的小事,除了泰山派武学秘籍被盗以外,其余各派俱已妥当,近日接到泰山派禀报,秘籍已然寻回,诸事各妥。虽然此事告一段落,但盗贼仍然逍遥法外,依旧是个谜语。期间所令各派抽调人手,积极参与查办,尽管体现了诸派之间同气连枝,一人有难,众人支以援手,可他们疏于联络,众派之间的久难聚合,均已显露头角,老夫在想,解除困难唯有一法可试,那就是将武林各门各派并成一派,真正地融为一体,自成一家。老夫也有耳闻,江湖并派的声音早已弥漫天下,各门各派明里暗里均在筹备,少林与武当两派为了此事,明争暗斗,争取机会,一举吞并诸派,成为新派领头人。”令飞燕自斟自饮了一杯,沉吟了一下,续道:“其实,老夫早就为各派的主动所感染,何尝不愿以一派为重,兼并其余各派呢!但以少林与武当为例,如此争斗下去,只怕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利。因此,老夫掐指一算,主张各派联合起来,并成一个崭新的门派,既能实现联合,又能避免很多不快,岂不美哉?又何乐而不为呢!”

杜月娘眼珠一转,心下拿定主意,轻声说道:“与其这样,不如就拒绝他。”说完她向严学志走近了几步,立在那里,柔声说道:“瞧你这次喝了许多酒,不如躺下休息吧,前堂还有事,我这就去了。”严学志朦胧着双眼,不舍地答道:“听你的,等明儿我去寻你。”二人说定,杜月娘只身离去闭了屋门。严学志此刻感到困乏,体内酒力发作,一屁股坐到床上,蒙头倒下。

傍晚时分,暮色降临,严学志猛然醒来,由于足足睡了一个下午,加上他年少气盛,原本就有一副健硕的体魄,此时他感到身轻气爽,脑子里转悠着晚间的活动。他怕安淮生和梅仁杰认出自己,心里打量着需要化妆前去才好,以免多生事端,破坏氛围,影响到他探听消息。因此严学志换了套衣服,用几案上洗浴的香料涂抹脸上,又用湿毛巾轻拭一遍,对着铜镜窥视自己,见他瞧上去约莫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方妥,出了屋门,来到前堂,吃了晚饭,手上掂着两锭银子,朝着赌坊行去。

桌上只剩下严学志一人,他唤来了客堂里的仆人,结完了银子,放下碗筷,酒醺醺地拖着长身朝着客房走去。

第24章押银

安淮生答道:“以令盟主之见,武林各门各派都须加入新的门派了?”令飞燕接口道:“安公子误会老夫了,那岂不是强行拆除各派,而逼迫他们入新的门派了!我令某岂是那等得卑鄙龌龊之辈。”一旁的严学志听得真切,心里思到他令飞燕不是如此用意,还有什么其他的高招不成?但凭他的一面之词,便是强买强卖,哪有一番图腾不菲的景象可言。若以新门派兼容武林各派,岂不天方夜谭,也是痴人说梦,何况令飞燕原本就不是只好鸟。严学志开始叹息武林联盟的结局,后悔当初一愿如往地赞成联盟,不过退一万步说,只凭他一人认同还是否定,对于大局而言,无济于事。但从情理上说,他还是懊悔不已。如今亲耳听到令飞燕他大言不惭,说出改变江湖各派现状,木然一身,迎头呆愣在那里。

安淮生话锋一转,接口说道:“那是当然,想必令盟主自有高见。眼下各路财银已然就位,这一批算来一共有白银一百五十万两,金条有八十根,折合成银票共有两百万两,请令盟主收讫。”他立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张账单,递给了令飞燕,回身又坐了下去。续道:“这次金银俱已押送到了杜庄,预备在这儿脱手换成银票,放眼整片武林,也只有这儿才有这么大的财力,因此约见令盟主选择在此,有劳令盟主专程来一趟,小生真感吃惊。”令飞燕接过账单,瞟了一眼,小心地将它塞入袖筒里,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对着安淮生说道:“有劳公子,老夫收下了,这点财力恐怕不够,往后还要依仗公子多多出力。”说完他一杯饮下,双手碰杯,全作一番荣谢之状,瞧之令人无不动容。

此时梅仁杰举杯向着安淮生敬酒,说道:“公子,今夜在下诚邀你去赌坊一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说着便饮下一杯。安淮生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回礼道:“如此甚好了,近些日子,本公子事务繁忙,顾不开身来,今日偶逢时辰,岂可放过。不过,还请阁下备足了银两,以免输了赖账。”梅仁杰咧嘴笑道:“小的是那号人吗?我可不记得曾几何时赊过账。”安淮生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梅仁杰,道:“一言为定,倘若是我赢了,本公子定当请客。”梅仁杰听了爽快地点了点头,胸中沾沾自喜。一侧的令飞燕干咳了几声,信口说道:“两位说话不妨小声点,以防隔壁有耳。”梅仁杰不解问道:“我们两人商约赌博,又不是甚要紧事,怕他何来?”令飞燕一本正经地说道:“阁下有所不知,据本公看来,现下有武林高手在场,担心两位前去大张旗鼓,怕外露了钱财,岂为不美?”梅仁杰答道:“武林高手岂是强盗?”令飞燕听后,笑而不语,没料一番好意,在他人眼里弄到最后,却是自己毫无道理了,尴尬地苦笑了一阵,只顾吃喝,不再言语了。

刚来到房间门口,严学志便窥见到一条楚楚动人的身量正在来回渡着步,神色不定的样子,他定睛一看,见是杜月娘,心下一喜,迎上前去。不料杜月娘刚好转过身,迎面碰见了他,一跺脚,开口就说道:“你跑哪去了?叫人家好等。”严学志展开笑容,回道:“何事?如此着急。”杜月娘嘟噜着嘴,说道:“此次得知你来到这儿了,便想找你商量一事。”严学志“哦”了一声,说道:“我刚在前堂约见白海棠吃饭,这才回来,没料就遇见了你。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呢?”杜月娘答道:“这点小事,能难得到我?”严学志见杜月娘神色忐忑,出口安慰道:“何事如此神态?不如进屋说吧。”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杜月娘紧随其后,还没站稳脚跟,嘴里便数落着,说道:“安淮生找上了我们杜庄,要用大批的金银来兑换银票,我来跟你商量,此事是拒绝他,还是答应他?”严学志柔声说道:“此事全当你来做主,何苦问我?”杜月娘舒缓了一口气,小声地问道:“你可知道,这批金银他准备交给谁吗?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令飞燕。听说令飞燕最近想将武林各派并为一派,我担心这些银子便是用在此处,收买人心使用。”严学志说道:“武林并派需要那么多银子,干么?”杜月娘续道:“啊哟,你瞧你这死脑筋,怎么就不转弯呢?武林并派有很多人反对,这些金银要是装进了那些反对者的口袋,他们还反对吗?”严学志听得楞在一边,说道:“这…这不作弊吗?哪是英雄好汉所为,我实在是想象不通。”

杜月娘也没理会严学志,只顾着自己说话,续道:“我虽然置身于江湖事外,但这次需要端详一下,可不能不管了,如今江湖烽烟又起,不知闹到何时才能结束。倘若都以这种伎俩来开门立派,用不了几日,武林道上便充斥着打打杀杀,到那时我们的生意也没得做了。”严学志一翻眼,接道:“此语对极,就不知究竟哪儿才是令飞燕的头。依我看,不答应他便了。”杜月娘又道:“不过储藏金银能够养钱,这种事不是折本的买卖,白白不赚取他的财富,倒是可惜了。”严学志柔声道:“凡事都有得失,咱们只要懂得取舍也就够了,无需多虑。”

令飞燕点头应道:“那我令某人恭敬不如从命,在杜庄小住几日,等银票接到手里之后,再行离去不迟。”听到这里,严学志明白了几分,安淮生之所以有令押银之人,将大批财物运往杜庄,乃是想借此名头,兑换出银票来。但心中的疑团大惑不解,为何官府税银到了武林盟主令飞燕的手中,难道令盟主除了勾结官门中人以外,还为朝廷效力?何况此批金银数目巨大,如果算作是令飞燕的身价,未免不当。不论他有多大的能耐,以这笔巨额价钱来衡量他,多少让人难以接受,安淮生不是傻蛋,他不会如此莽撞作出这笔买卖。

严学志想到此时,兴致又起,对于这一切他都想弄个清楚,但碍于眼前,旁人在有事商讨,他不好就此下牙,只能静静地竖耳倾听。

刚刚赢了的人不假思索地押注,推上注银。输了的左顾右盼,彼此窃窃私语,顾忌了起来,不敢贸然投押,担心输得太狠。大家一时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地拿眼瞟了一下立在一旁的严学志,见他手里托着两锭银子,不削一顾,无人搭理。严学志好没兴趣地摇了摇头,只身走开了。由于他第一次来赌博,以前从没有参与过,他是否仅当个看客,还拿不定主意。

严学志朝着里堂瞅去,他知道那是贵客堂,以安淮生的财力,今夜可能包场了。只因隔着一道门帘,隐隐地有身影徘徊,但看不清究竟,他一时无从知晓,反正此堂室中并无他们的身影。除了严学志一人在渡着步以外,其余的人不是驻足围观,便是紧捏口袋押注,大展身手。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无人在意严学志的活动而已。

严学志听得正,觉得梅仁杰为人虽然可恨,可是他的一番话语不无道理。而令飞燕武功也甚为可怕,客堂很大,尽管人多,但彼此相距空间足余,两两相座便能窥探别人武力强弱,这份功底不是人人得而有之,不愧是武林盟主。严学志心头一转,令飞燕指得莫非是自己?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得一凛,难怪白海棠会说自己以他为对手,乃是当世的不幸。然而严学志很快地平复了下来,决意今夜去赌坊铤而走险,但愿令飞燕不在当中。

他只顾着安淮生那一桌,整个人沉浸在其中,正在津津有味时,白海棠高举着倒过来的酒壶,嚷嚷道:“严兄,酒已喝干,人已吃饱,不信你瞧?”严学志闻后,恍然大悟,答道:“再叫壶酒,怎样?”白海棠立即伸手拦来,说道:“酒足饭饱了,刚刚好,不可再饮,时候不早了,夕阳已斜,不如散了吧。”说着他便起身告辞。严学志只得无奈,也没有劝阻,略一拱手相送,说道:“白兄,全怪兄弟招待不周,来日再饮,恕不远送!”白海棠还礼道:“严兄客气了,白某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安淮生瞧令飞燕专话武林并派,全然没将移交银票之事放于心上,还毫不避讳地道出票银数目不大,仍旧需要填补,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在酒席之间,安淮生断然岔开话头,希望令盟主能多多关心眼前事务,没料令盟主却在他人意料之外,彼此都不在对方的心间,可见,此次酒席开局就不利。但安淮生甚为关心银子,或许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无论从用人上,还是在银子的安危上看,他都没有令人失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值得津津乐道,何况他是一位富贵家的公子哥,自小便娇生惯养,弱褓经风。安淮生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甚为文静,欠身对令飞燕说道:“请令盟主稍待几日,那些金银需要两日去兑换,此事我已知晓杜庄的老板娘了,想必很快就能换来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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