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区先锋

姜照邻茫然了好久，才明白，他的儿子原来连这都忘了。

看着小儿子坚毅的目光，姜照邻发现，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光中，他已经完全长大了，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同龄人的光彩，满是苦寒的冰霜，仿佛这一生从未吃过甜头。

而大儿子，已经连过去的自己都忘记了。

“他晚上偷偷看书，今天我们上学，他坐公交车，在车上睡着了！妈妈你知道吗！他的早餐钱都被偷了！”姜莱蹦蹦跳跳地跑到妈妈身边。

柳明禾把他推搡着往卧室去，“快点回卧室！小心摔倒了！”

“妈妈你怎么不理我！我在跟你说话！小珂一点都不小心！”

姜珂见父亲哭了，眼睛立刻跟着一红，他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甚至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茫然一片，好像是本能驱使着他，让他颤着声轻飘飘地说:“爸，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他的声音摇摇欲坠，仿佛心里有一个黑洞那么大的伤痛，却无法找到和解与排解的方式，有一瞬间，姜珂很想逃跑，他想捂住头，不要再去看，不要再去想，就可以不用再面对痛苦。

他的内心找不到门，现实的场景却要他此刻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做出自己的回应。

他哪儿也去不了，他不得不在这里。

“woc，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秋哥的女朋友吗？”袁玮华小声嚷嚷。

他们正站在楼梯间，透过玻璃隔墙望向庭院，一辆db9停在大门前，车上的人还没下来，楼知秋从一楼大门匆匆跑出来。

驾驶室下来个年轻女人，楼知秋冲过去就把她抱了起来，女人把手放在他肩背上，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

楼知秋把她放了下来，低头和她说话。从他们的视角虽然看不见楼知秋的表情，但从女人的脸上能够看出，他们相谈甚欢。

常徽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庭雨疏，自以为小声地对占青说:“小蓝，原来雨神也这么八卦啊。”

他们是一起下楼的，庭雨疏走在最前面，他路过楼梯转角时似乎往外看到了什么，就站住没有再动。

其他几人看他停下也下意识往外看，这一看就看上瘾了。

占青立刻偷瞄了一眼庭雨疏，见他没有反应，面色平静得像无波古潭，然后暗自狠狠拍了常徽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漂亮的姐姐真的，感觉好像大明星啊。”

“我感觉，应该是姐姐吧。”占青谨慎地说，“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啊。”

“哎，小蓝，你一点都不懂啦！就是这样的，我要偷偷谈恋爱，然后惊艳所有人。”袁玮华坚持己见。

常徽附和:“肯定是啊，你看现在不就把我们都惊艳了。”

“你们杵在这儿干什么？”燕从枫刚下楼就看到楼梯转角浩浩荡荡站了四个人，意外的看到庭雨疏竟然也在，“什么惊艳？”

“枫姐！”袁玮华看到燕从枫来，眼睛一亮，赶紧招呼她，“你快来快来，你跟秋哥认识最久，你看看这是不是他女朋友？”

还没看到人，燕从枫就一口否定，“不可能，他没谈恋爱。”

等她走过去，好奇地往下一看，立刻乐了:“简文姐！是楼知秋的亲姐姐啦！”

庭雨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燕从枫和楼简文感情特别好，立刻转身想奔下去，却听ttl的小孩又七嘴八舌起来。

“看吧我说是姐姐。”占青瞟了袁玮华和常徽一眼。

“姐姐怎么突然来了？”常徽问，他们这里距离市中心开车可要接近两小时。

燕从枫想到什么，问:“今天几号？”

“521啊。所以才猜是女朋友。”袁玮华解释。

燕从枫懂了，恍然大悟，“今天是楼知秋生日啊。”

听到燕从枫的话，庭雨疏又状似平淡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给弟弟过生日。”占青心说果然。

“好羡慕秋哥，还有姐姐过生日啊。”

“那秋哥找对象应该会很难吧。”袁玮华扳着下巴，思考得一本正经。

“这么好看的姐姐，找对象的话，看惯了姐姐再看其他人，就容易挑剔了。”常徽觉得有理。

“而且，不是说豪门难嫁吗哈哈哈哈！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袁玮华紧接着又想远了。

“秋哥家里不会是那种，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必须要门当户对联姻的那种封建家长吧哈哈哈哈。”常徽想象了一下画面，被逗得不行。

燕从枫本来是要走的，听到后又好笑又无语，“怎么可能，他家里很民主！肯定还是，他自己喜欢什么样，自己选择。”

“那秋哥喜欢什么样？”袁玮华挂在常徽背上，兴致勃勃。www..co(m)

燕从枫脱口而出:“那肯定是……”她余光扫到庭雨疏，话语一顿，险些翻车，“肯定是游戏打得好的啊。”

“哎，你这说了和没说有啥区别啊？”常徽觉得没劲，十分不满。

袁玮华疯狂点头，“还有呢还有呢？”

燕从枫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庭雨疏，回想着楼知秋对庭雨疏的形容，硬着头皮地说:“啊，就，好看的，可爱的，小巧的，看起来乖乖的，最好喜欢偶尔和他撒个娇，会依赖他的。”

庭雨疏的心情，从刚刚她说“游戏打得好”，到她这段话说完，真是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

他自省了一下，自觉除了游戏打得好，其他都和他相距甚远。

庭雨疏面无表情地转身，一语不发地下楼。

燕从枫一直在默默观察他的反应，见他一脸漠然，毫不关心，深觉楼知秋未来情路之坎坷。

燕从枫果然是最佳帮倒忙选手，如果她在月老界，一年一度的绩效考评，一定可以凭借自身出色的实力被评委颁发金扫帚奖:年度最令人失望月老奖。

燕从枫话也说完，跟着庭雨疏一起下楼，准备去大门迎接楼简文。

她脚步一顿，忽然发现不对。

庭雨疏也不是会对队友的八卦感兴趣的人，那他刚刚为什么也和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听他们讨论楼知秋的恋爱问题？

楼简文进来后，后面跟着几个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提着花鸟风月图案的漆器食盒，取出其中的餐食，放置到饭厅的桌席上。

全套会餐料理、天妇罗、和食小点……应有尽有。

“辛苦各位了。”楼简文给负责送餐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

“把这个贴到那边去，”楼简文指了指，雷厉风行地安排着其他工作人员布置场景，“这里要蓝色的气球。”

“姐姐，不用这么麻烦了……”楼知秋头大地跟在后面追着姐姐的步伐。

楼简文身材颀长曼妙，踩着高跟，走得步步生风，“放心，不会耽误你们训练的时间，也就是吃个午饭而已，不喝酒。什么叫做麻烦？我最心爱的弟弟过生日，我陪你吃个饭而已，怎么能叫麻烦？”

daf的两个女孩一起飞扑过来。

燕从枫从左挂到她的肩上:“姐姐！”

花经理从右挂到她的肩上:“老板！”

两个人陶醉地霸占了楼简文光洁的脖颈边。

“最好还是直接把餐厅搬过来，打包过来的，始终还是差了些。”楼简文双手抱着两个女孩，抚摸她们俩的头发，犹嫌不够地说着。

“干脆建一个吧。这个地方以后你们常用吗？”

在场其他人:终于懂楼知秋的二世祖派头是跟谁学的了……

楼简文走向顾才澜，嫣然一笑，垂到肩窝的耳线闪耀着银光，唇色丹枫如火，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辉，却不是柔弱的水光，而像剑光一样锋锐明秀:“顾教练，我带了一些午餐过来，不打扰训练吧？”

顾才澜本来还不知道今天是楼知秋生日，笑着说:“本来也是要吃午饭的，怎么会打扰。”

楼简文点头，继续道:“我叫小花给煮饭阿姨今天中午放了个假，叫阿姨也一起来吃吧。”

楼知秋被迫看着楼简文走向各个人打招呼，安排叮嘱好所有事项，已经绝望了。

姐姐，姐姐啊！！为什么突然开始生日party啊！！！！！

楼知秋一脸灰败，在姐姐面前，他毫无选择。

柳明禾拗不过他，只好说:“那你去教育他，叫他不要看了，你是哥哥，要管着他嘛，在外面也要照顾好弟弟哦，这次被偷了钱，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姜莱被妈妈说得神清气爽，挺起胸膛，骄傲得像只小公鸡，咯咯地笑着:“当然咯，我是哥哥！当然要保护弟弟呀！”

姜照邻其实知道，姜莱不记得自己是哥哥了。

他第一次来看自己，说着哥哥让他来看爸爸。

到最后，父子也没有正常地说两句话。

“才——不是！他在偷偷看连环画！”姜莱最近在换牙，漏风的牙齿开合间，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姜珂趴在卧室门边看着他们，见姜莱转过身，就马上爬到自己床上，抓起被子蒙头盖过自己，等待着姜莱来找他，心里盘算着要报复回去。

他想到了计策，在被子里忍不住偷偷笑着。

“小珂别看！”姜莱尖声喊着。

他回去后，抱着姜珂的胳膊哆嗦着说，“哥、哥哥，我不、不想，看爸、爸了。”

姜珂看着姜莱手上被他自己抠成血迹斑斑的样子，感觉心里钝痛得难以呼吸，很多情绪在他心中冲撞着，但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爸。”姜珂望着父亲，还是说道:“等你回来后，不要再叫他哥哥，哥哥他以为……他不知道……”

那时的姜珂一直以为，他们一家四口会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永远过着平常又幸福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意外来临。

一想到造成这种后果的罪魁祸首，姜照邻就心如刀割，他一眨眼睛，眼泪就滴了下来，沙哑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发着抖，手铐上的铁链碰在一起，发出冰冷的金属声。

姜珂闭上眼，呼吸加重，强迫自己停止回想，然后重新睁开眼，精悍目光落在父亲沧桑的面容上。

姜莱上一次来，还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次探监会见日，他看到姜照邻，就忍不住焦虑，呼吸急促，不敢看他，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互相抓挠。

等爸爸下班回来了，就要去找他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