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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郡国图

48回不舍宝刀入漩涡献图探问前因果下

杜首领对杜蔓青的顶撞非但不生气,还出现少有的和颜悦色,他的目光,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辈,流露出欣慰。

杜蔓青递上图,静静地等待着。

杜首领铺开地图,仔细端详。

这是杜首领的书房,他本在里面磨墨写字,此时抬起头,当他看到杜蔓青手中的画卷,深幽眼神,刹时间放出光芒。

这样的光,杜蔓青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

“你手里握的是什么东西?”

看来我在他心目中,竟远远不如一幅图来得重要。杜蔓青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妒忌,只是对象,却不是人。

义父虽是严厉,却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自己可以为他下刀山浴火海,可是他看待自己,竟不如一幅图。

这幅地图能为他带来什么?名?利?或许都不是,杜蔓青心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也许,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不是大人呢?啊,叶知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妹?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纵然聪明绝纶,也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我很快就会知道了,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到底愿不愿意我是你的亲姐妹呢?”

冷傲的杜姑娘,内心最深处,竟也渴望着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慈祥的父母、亲和的兄弟,无话不谈的姐妹。

她思如潮涌,却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答案。

“呃,这个事情,该从何处说起好呢?”

杜首领的目光终于从图卷上抽离出来,望向窗外,仿佛远处变幻的云海,有杜蔓青想要的答案。

“一百五十年前,大宋还没有立国。有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名唤柴荣。世人称为后周世宗,又称作柴世宗。当时神州大地四分五裂,群雄割据,柴荣心怀统一大志,立下了三十年宏愿: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杜蔓青虽然不算饱读诗书,却也知道柴荣,暗想道:“柴荣固然是雄才大略,但都死了一百五十年了,与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杜首领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打量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可惜天不假年,雄才大略如柴荣者,在位仅五年,便病逝开封,只留下七岁幼儿柴宗训。就在柴宗训继位的第二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自己做了皇帝,封柴宗训为郑王,迁居西京。这典故,你想必也听过?”

杜蔓青点了点头:“有听过,自古朝代更换,无不充斥着你虞我诈,兵戈相向。这赵家没有赶尽杀绝,算是对柴家不错的了。”

“不错?”杜首领怪笑:“郑王世子只剩一个头衔了,无势无势的孤儿寡母,赵家也日夜派人前来窥视,也算不错?”

杜蔓青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令一向沉稳的养父生气,不觉愕然,一时未敢答话。

杜首领瞟了她一眼,怪笑变冷笑:“如果柴荣能再长命几年,或者他死的时候柴宗训不是那么年幼,这江山还轮得到姓赵来染指?”

“大人为何如此激动,难道他与柴家有什么关联?”杜蔓青猜测着养父的身世,轻轻接口道:“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事情已过去一百五十年了,大人为必介怀呢?”

“你懂什么?”

杜首领捏着拳头,骨节突出,咯咯作响。

“姓赵的先是来一出黄袍加身,就把姓柴打下来的太平天下收入囊中,本来如果能继承柴荣遗志,扫平天下,安享太平,那也就罢了,可他事后又怕部下学着自己的样子,又来一出杯酒释兵权,从此文强武弱,不但燕云十六郡图复无望,疆土却是越来越小!”

“现在的朝廷更是腐败至极、软弱至极,不仅对契丹一再忍让,就是连西夏这个边陲小国也打不过!”

杜首领越说越激奋,突然一拳重重打在桌上,“咚”,把杜蔓青吓了一大跳。

半晌,才低声问道:“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首领收起尖锐的语调,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天才沈括绘好了这世上最详尽的地图,取名为《天下郡国图》,献与朝廷。”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图:“嗯,就是我让你盗的这幅图。”

望着那图,杜首领的眼光又变得深幽起来:“不过这一幅,并不是二十年前沈括献与朝廷的那幅,那一幅图,已经丢失,再也找不着了。”

“那一幅图是怎么丢的呢?”

“你得听我慢慢细说。姓赵夺取江山时,柴宗训虽只有七岁,但他毕竟会长大,会娶妻生子,再有孙子,郑王世子的名头,毕竟还是落在他子孙头上。一百三十年后,柴宗训的后人,当时的郑王世子柴戍,跟他的祖先柴荣一样,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

杜首领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烁着光芒,这光芒令杜蔓青迷惑,只知道,这个郑王世子柴戍,必定与养父有莫大的关系。

“二十年前,柴戍还未满三十,但已是武艺超群、谋略过人。他从西京长安来到汴京,要偷盗那《天下郡国图》!”

杜蔓青终于明白养父为何要偷那幅图了,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争霸,为了给柴戍争霸!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仅凭一幅地图,想争霸天下,那无异痴心妄想。

杜首领看到义女不以为然的神情,淡淡说道:“蔓青,你别小看了这幅图,这图各处名山大川,地形地势全都详细地绘制了进去,这样的地图对于行兵打仗来说,何止可当百万雄师?”

杜蔓青忍不住说道:“柴戍就算有图,可他哪来的粮草与兵将?”

“他没有,但契丹人有。柴戍偷到地图,就可以此为进阶,找辽国谈条件,让辽国借兵给他攻打大宋。”

杜蔓青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借外国之兵攻打大宋?即算他得到天下,那也不过只是做儿皇帝!这与谋反叛逆有什么区别?”

“什么叫谋反叛逆?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杜首领面色乍变,难看之极,指着杜蔓青鼻子骂道:“推翻赵家政权就是谋反叛逆么?这江山本来就不属于赵家的,何来反?何来叛?”

杜蔓青第一次听到养父如此骂自己,没有还口,只是倔将地抿着簿唇。

半晌,杜首领平息怒气,叹气道:“柴戍并不傻,他不过想利用契丹人取得政权,政权一旦稳固,燕云十六郡,他毕竟要收回来的。”

“只可惜,他偷到了图,却又丢失了。”

杜蔓青抬起头,只见养父眼神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便问道:“怎么丢的?”

“柴戍从西京来到汴京,从枢密院偷到了地图,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知道哪里走露的风声,朝廷知道了此事,派兵要将他捉拿。他无法,只好舍弃家业逃走。”

“他逃到辽国去了吗?”

“并没有。”

“那他被朝廷捉住了吗?”

“也没有。柴戍可以舍弃所有家业,但有一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的。”

杜蔓青暗想,柴戍既以争霸为己任,除了地图外,竟还有让他割舍不下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如此贵重?

“是他的妻子。”杜首领端视着杜蔓青,缓缓说道:“柴戍与他的结发妻子李韵,是一对恩爱夫妻。他怎么舍得弃妻独自逃走,何况,李氏当时已怀胎十月,准备要生产了。”

“只柴戍一人,要想躲过追兵,逃走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携带妻子,又不一样了。李氏当时大腹便便,肚子比所有足月的妇女还要大上许多,行路都困难,何况逃亡?”

“啊。”杜蔓青张大了嘴巴,心跳加快,这李韵、这李韵腹中的孩子,可是自己与叶知秋么?

“夫妻二人不忍相离,李氏强忍着痛苦,硬是在柴戍的搀扶下走了几百里的路程。”

“本来去辽国是向北而行的,但为了掩人耳目,夫妻俩决定绕道而行,其间也遇到少量追兵,都被柴戍打发了。”

“有一日,两人逃到了秦岭的一处山脚下。想着山林浓密,追兵一时也不易追来。正准备生火烤点打来的禽鸟,这时,李氏腹中作痛,一痛之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瓜瓜落地。”

杜蔓青听得大气都不敢喘,心想这个白白胖胖的女婴是谁呢?自己还是叶知秋,她紧紧地注视着养父,听他继续说下去。

“夫妻二人又惊又喜,连忙把准备好的衣袍裹好孩子。折腾了许久,李氏虚弱之极,她口干舌燥,想喝点水润润喉咙。因为她双手无力,柴戍只好抱着孩子拿着水囊去附近的溪涧取水。”

“谁知这一取水,就把柴戍这一生中最宝贵的四样东西丢了两样。”

杜蔓青心头一震,“他丢了什么啦?”

杜首领的眼睛隐隐泛有泪光:“柴戍走到山涧边,俯下身来取水时,《天下郡国图》从他怀中滑了出来,落到了水中,那段溪流很急,等他回过神来,那幅图已被冲出了老远。”

“他当时手里抱着个婴孩,想顺着水流去追很不方便,于是便把婴孩放在地上,自已飞身去追图。”

杜蔓青听呆了,柴戍丢的两样东西,不用说,一是那幅图,二是那刚刚生下来的女婴。

果然杜首领黯然说道:“可他轻功再好,被涧边山石阻挠,加上水流湍急,一时间也追之不及,那图很快便在他面前消失了。他直直追到下游去,谁知下面竟然又有分流,柴戍两条分流都追了很远,也没见着那图,也不知漂到哪去了。可怜他为了此图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竟然就这样没了。”

“图丢了,柴戍固然灰心丧气,但他还有妻儿要顾,于是只得折返取水的地方,但是,更令他心痛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刚刚出生的女儿,竟然不见了。”

杜蔓青忍不住冲口而出:“难道他就没有四处查找,寻回女儿吗?哼,连女儿都保不住,还妄想争霸天下,可笑!”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

杜首领伸手便要打义女的脸,可落到她的脸上时,力道却变得似有若无,只轻轻地摸了她的脸庞一下,颓声说道:“你说得不错,柴戍丢了女儿、丢了图,还有什么争霸天下的资格?”

“后来呢?李韵是不是还生了一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杜首领吃了一惊。

杜蔓青哼了一声,不答话。在养父面前,她从来也没有过如此放肆。

杜首领没有怪她,轻轻叹道:“后面的事,也说来话长,蔓青,你想知道真相,就耐心听我把故事讲完。”

他望向远处的天边,人的命运,也往往如云海般变幻无常。

他叹了口气,面容回复以往的冷梭,平静地把故事说了下去。

柴戍在附近找了半日,也没有见着女儿的踪迹,但妻子还等着他取水回去,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妻子身边。

李韵听到女儿丢失,当然是痛不欲生,可是在逃亡的路上,这些也是顾不得的了,两人歇息够了,柴戍扶着妻子又上路了。

“快要走到一个山村时,李氏竟然腹中又作起痛来。在两夫妻惊慌失措中,又是一个女婴瓜瓜落地。两夫妻真是又惊又喜,难怪李氏的肚子比别人大了许多。”

原来我们真是双胞胎,难怪长得一模一样!杜蔓青心头狂跳,咬唇问道:“两个女婴,我到底是哪一个?”

杜首领没有回答,接着往下说。

李氏没想到肚子里竟然有两个孩子,她只准备了一套婴孩衣袍,柴戍只好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新生的女儿裹上。

婴孩生下后哇哇啼哭,想是饿了。但李氏没有奶水,这可怎么办才好?

柴戍突然听到不远的村子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有婴孩,必定有才生产不久的妇人,那么就可以恳求施舍一些奶水。

“于是柴戍抱着女儿扶着妻子进村了。可不曾想,这一进村,柴戍这一生中最宝贵的四样东西又丢了一样!”

杜蔓青心里又是一惊,不知道柴戍又丢了什么。

正是:盗得图来白费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声音很平静,但杜蔓青却感受到养父声线里有些微颤抖。

看来这幅图对他相当重要,杜蔓青缓缓说道:“是大人想要的东西。”

杜蔓青咬了咬牙,“不管我的身世是怎么样的,我都希望大人原原本本告诉我,即便会难受,我也想知道。”

“嗯,看样子你已有心里准备,这很好,其实我原本也准备告诉你的,你长大啦,有些事也该是时候告诉你了。”

“蔓青,你自打小,从来就没有辜负过我对你的期望,连祝融夫人手里的东西,也能偷出来,很好,很好.......”

杜蔓青推开柴门,走进了其中一间青砖瓦屋。

“《天下郡国图》?”

“是。”

“我记得大人答应过我,如果我把这图给您,您会告诉我身世的秘密。”杜蔓青大声说道。

“我要的不是您的夸赞,而是自己身世的秘密!”

杜蔓青攥紧画卷,放低声音,却一点也不松口。

杜首领沉吟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即算知道后心里会难受?”

杜首领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显现在声音与脸庞上,与平日的喜怒不形于色大相迳庭,连杜蔓青亦觉得意外。

这幅图对他竟如此重要!杜蔓青本想递上图,看见养父迫不急待向自己伸出手,却突然将图藏于身后。

他双手摩梭着图卷,就像对待一个新生的婴孩般轻柔,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杜蔓青能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欢喜,实在是无与伦比。

仿佛这幅图,是他的生命。

杜首领手停在半空,一下怔住。他也许没想到义女敢胆这么大声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她还敢跟自己谈条件。

不过,这也的确是自己答应过的,也许,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只是,她即算能承受,却未必肯接受。

“快,快拿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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