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我在外面的时候就对香料没什么了解，还得再研究研究，”温知夏放下手中的铜罐，又随手抓起一个陶罐，将小刷子往蜡油碗里戳了几下，“万一没搞好，就全浪费了。”

等泰图斯指挥家奴搬进来救命的火盆时，也带来了一件温知夏等待了整整一晚的消息。

“主子，这是您昨天吩咐我要的东西，”他说着，递给了温知夏一张纸。

刚刚结束彻夜执勤的魏芷莹带着一身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进了屋里。

坐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央的温知夏冲手心哈了一口气，又使劲地搓了搓。

“帮我把扇叶合的紧一点莹儿！又有风漏进来了！”

寒冷的空气里夹杂着几分雨水的腥气，逐渐吞噬了不远处马背上仓皇出逃的人影。

“克拉苏经过今天早上一役，怕是该反应过来我们没对他完全坦诚计划，肯定会在半路拦截他。”西塞罗朝那个模糊的人影扬了扬下巴，“就算第一到第五军团都是他出资成立的，但这名义上也是共和国的军队，遇到战争情况也需要听从执政官的调遣。”

“老师不必担心，尽管让他去拦吧，”温知夏尽量保证不张开嘴说话，以防吸进凉风肚子疼，“还不用我们费尽心思做样子了，这才真实可信。”

她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估算着差不多时间才继续说道：“老师可以现在派人去搜喀提林他家了，看能不能搜出其他叛党的名单，我们好一网打尽；另外，征讨军令的文书也可以起草了。”

“你倒想得严密，”西塞罗赞许的说，“这都不劳你操心。我已经叫人去办了。”

温知夏心中一沉，不由得隐隐为泰图斯担忧起来。

所幸，泰图斯今晨带来的并不是坏消息。

“昨天可真够惊险的。按照您的要求，我带了两个人就守在喀提林他家的门外，他刚一出门，我们立刻就进去搜查了。

“重点寻找您说的纸质文件，有很多人名的那种。

“结果没想到，执政官大人也派人在盯着呢，我们刚进去没多久，他家大门就再次被洞开，我们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幸好您料事如神，让我们先去找显眼的地方，所以才率先去翻的他的书桌，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名单。”

泰图斯敬佩的瞧着他的主子。

随着跟自己隔壁家这位女主人相处久了，他越发的觉得，这位年轻的主子真是跟一般的女人有很大的不同。

她很少表露出什么情绪，相反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都能时刻保持理性冷静，有条不紊、稳扎稳打，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最重要的是，根本无需费尽心思揣摩她的喜好进行迎合。她的要求通常都非常明确、执行性很高，倘若有什么想法或是不懂的问题，都会在她这里收获平等的对话和耐心。

长这么大头一次，泰图斯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从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温知夏之大略扫了一眼那张牵动着几十人命运的纸片，就抬起了视线，将纸随意的叠好。

“你做的很好，没什么事可以去休息了。”

“呃——主子，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泰图斯思考着措辞，谨慎的开口道，“是您前一段时间让我们研究成功的‘厕纸’。”

“说说，出什么问题了？”

“也不是出问题，就是厂里的奴隶们反映带回家里试用的感受特别好，非常受欢迎。甚至这两天已经有客商上门要求要订购了。您看，虽然最初您说这只是咱们自用的，但我看这能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呢。”

泰图斯本来信心满满这建议一定会被温知夏果断采纳，不料却见对方陷入了沉默，这让他一时有些紧张。

“可以，放手去做吧，做好了有奖励。”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温知夏终于从权衡中抽身出来，答应了他的提议。

泰图斯立刻喜上眉梢，眉飞色舞的应下，痛快的出门去了。

“你是怕篡改了历史吗？”将刚刚一幕尽收眼底的魏芷莹在门关上后抢先发问。

“有这个担心，但我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证明我猜想的好方法，就答应了，”温知夏说着，随手把那份名单丢进了刚烧热的火盆里。

橙红色的火舌瞬间舔上纸页，很快就将那张纸化为了灰烬。

“诶！你这是——”魏芷莹不解地瞪着那张转瞬消逝的名单，“他们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搞出来的把柄，你——”

“莹儿，”温知夏平静的打断了她，“你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助恺撒击败庞贝当上终身执政官，推动帝国转变，不是要罗马共和国万寿无疆。”

“我们是要帮他把仕途路上最大的障碍搞掉，也就是改革派的前领袖喀提林，而不是把他未来的羽翼都一刀剪除。

“这名单上的人，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日后会成为他麾下的势力。

“我给这些人一个选择，倘若他们决定跟随喀提林出城造反，那我决不留情；若是他们能体察时局，乖乖留在罗马不要出走，那我一定将这个人情做到底。”

“我卷进喀提林事件的目的只有三个：第一，帮助恺撒打掉一个拦路虎；第二，给游惑和秦究创造个立下战功的机会；第三，让我自己取得保守派内部的信任。”

“诶行吧，我的冷血小甜心，就希望日后不要有我们兵戎相向的那一天，我可没你这么能算计，”魏芷莹干脆一家伙仰面躺到了地上，用温知夏脚边掠夺走了好几个比较热的瓶子，捂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就在她捞到第六个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上的触感有点不同寻常。

魏芷莹立即来了兴致，把那个小瓶子举到了眼前——

这是一个塞着木塞的宽口玻璃瓶子。

里面盛装的东西也不是像其他瓶子内部那样，呈浓稠的乳白色。

相反，这瓶子里的东西却是流动性很强的透明油类质地。

她好奇的转动着瓶子，油类液体中的小串气泡就随着瓶身的倾斜游来游去。

“哎哎哎——你小心点，别倒过来，软木塞没塞紧，会洒的！”温知夏连忙阻止道。

“这是个啥啊，”说着，魏芷莹拔开了软木塞，伸进一节手指沾了一点点。

“哎！好吧，”温知夏没拦住，只得叹了口气，“两位大佬这次回来了肯定能休整一段时间了，那是我给他们的蜜月礼物。”

“噗——你说啥？”魏芷莹打量着手指尖端那些马上就要滴落油状的液体，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嗯，也没啥味道。”

“欸——这可不是往脸上抹的！这是润滑油！”温知夏无奈的说。

“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芷莹笑得前仰后合，震得码在她肚皮上的瓶罐都乒呤乓啷的作响，但紧接着她就火速的扔下玻璃瓶，果断地把自己的手指往身边的地毯上蹭了又蹭，“你可真有本事！”

“我叫泰图斯去收集了男/妓/院里的很多产品样本拿回来研究改良的版本，这才是第一代产品，我还等着收集测评使用意见呢。”温知夏的眼睛被头发半遮挡着，手上涂抹蜡油的动作根本没停。

“我的小乖乖啊，哈哈哈哈哈，你他妈怎么想出来这么损的整人手段？”魏芷莹仍然笑得抽搐，不由得用手捂住了眼睛。

只听温知夏淡定的说道：“我认真的，没想整他们，就是觉得这一年多没见到面，回来肯定会变本加厉。”

“本来是美好的事情，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魏芷莹岔开一条细微的指缝，从那里窥视着温知夏，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促狭的神情：“那你下一个准备科研什么？”

“既然厕纸已经成功了，那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卫生巾了，你觉得如何？”她听见温知夏淡淡的说。

“欸！我举双手赞成这个提议！”魏芷莹疯狂的点着头，心想倒是自己思想龌/龊了呢。

公元前63年的深秋竟然超乎寻常的冷，连日来不间断的寒风终于在这天早上达到了最盛。

隔着紧闭的门窗都能听到外面凌冽呼啸的风声。

“忙了这么久，去年说的要搞保湿护肤品科研，终于实现了。”温知夏头也不抬地说，“这都刚刚熬好的，等我把它们都用蜡封好了，等温度降到室温，就可以把他们存起来了！”

“闻着没啥味道哟，”魏芷莹打开了一个还没被封起来的小瓶子，“泰图斯隔段时间就搞来那么多香料你也没想着放一点。”

之见温知夏一个人坐在地毯上，身边摆满了各色大小不一的瓶罐，多是陶制的，但也能偶尔看见几个铜罐，以及一个玻璃罐。她手里捏着一把小型鬃毛刷，正在沾着碗里的什么胶状粘液涂抹在封口处。

大门轰然洞开，冷风呼地一下就灌了进来。

只是还没过一分钟呢，温知夏就觉得自己指尖再度变得冰凉僵硬。

她突然灵机一动，直接把双手塞到了趴在自己身边睡觉的奶茶的肚子下面——

“这才11月诶，我的好妹妹！等到凄风冷雨真的到来怎么办？”

“你这又是搞什么呢？”魏芷莹随手捞起一只陶罐，“哟，还是温乎的呢。”

“暖手的话，拿我身边的这几个金属罐，刚装进去，导热性也比陶罐好一点。”

魏芷莹经过这话提点才发现温知夏在自己盘坐的双腿周围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圈罐子，搞得她整个人活像一个驱鬼的道士，在地上画了什么法阵，而自己端坐中央。

“哎，我看这狗都快被你玩坏了。”魏芷莹还在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百叶窗的窗扇，“游惑他们这一走已经一年多了吧，再不回来我看奶茶要抑郁了。”

“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温知夏活动着自己被狗子的体温稍稍捂热的手指和手腕说，“莹儿，要不我们生火盆吧。”

昨日入夜后，意大利半岛突然就起了狂风。

温知夏裹紧了自己厚厚的披风，和西塞罗爬上了罗马的城墙。

“我哪里知道？多生几个呗。”温知夏囫囵应付着。

“我看你非得上火不可——诶哟我去！你这是干嘛呢？”魏芷莹这才摆弄好百叶窗，刚转过头就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奶茶一个激灵，“嗷——”的一声就窜了起来，不满的冲这个不要脸的铲屎官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