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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94 章 (十二)广寒刀

叶棠音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王氏这个亲娘摆明不打算让叶晋靖认祖归宗,或许她是对叶延鸿心存愧疚,想给叶延鸿留个能祭拜供奉的后人,就是不知道叶延鸿每每受此后人祭拜时,头顶那片青青大草原会不会长得更加茂盛?又或许她就是单纯不想撕下这片遮羞布,一心琢磨着让与叶家相关的一切过往全都随风而散……

“三公子的意思呢?”叶棠音转而看向燕文崇,“这当娘的不在乎亲儿子,你这当爹的难道也不在乎吗?”

燕文崇虽有些优柔,却到底没有直接否认叶晋靖这个姓叶的亲儿子,缓缓问道:“小靖这些年过得可好?”

听起来像个专放藏书之所,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这座三层高的六角楼宇,是燕文崇在当单身老光棍时建的住所,他本人酷好舞文弄墨,最喜附庸风雅,堪称燕家头一号酸书袋和笔杆子,住处自然也是整个燕府最有书香气的地界,一开始叫文渊馆,有了女主人后便改称宁熹斋,又在院子里建了硕大的乐舞亭台,日日鼓乐笙歌,燕府下人常在背后夸张地打趣,三少爷院里丝竹声就没断过!

此时斗大的日头正挂在澄净的天空上,明媚的光芒晃得叶晋靖睁不开眼。他茫然地站在偌大的院子里,盯着此刻并无歌舞的乐台,觉着自己就是丈二和尚本人。身旁一个掌事大丫鬟领着两个小丫鬟,端茶倒水伺候,可他已经灌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子胀得直打嗝。桌子锦盒里放着燕文崇给他娘子定做的金步摇,叶晋靖却想不明白那燕三是哪根筋搭错了,竟非要把这价值不菲且心意满满的礼物交给他带回来,莫不是拿他当免费的苦力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一个人没有了来路,何谈归处。

王氏的从容不迫终于在叶棠音诛心一问前全线崩溃,筋疲力竭地道:“你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想做什么!”

“三少夫人息怒啊,动了胎气可真犯不上!”叶棠音轻笑道:“叶某是为兑现承诺而来,无意为难二位。”

王氏眼神一沉,“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三少夫人果真是冰雪聪明啊!”叶棠音满意地笑道:“实不相瞒,叶某受人之托,恳求二位庇护一人。”

王氏闻言有些惊讶,“叶大当家是在说笑?以大当家的势力和人脉,何须我们去庇护谁!”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叶某又不是天王老子,哪里能够一手遮天!”说着,叶棠音朝厅堂外虚瞥两眼,语重心长地叹息道:“叶小公子怕是早等得不耐烦了,他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缺乏历练,故而脾气有些急躁。旁人沏的茶再好喝,也比不上亲娘沏的香啊!”

王氏当然听出来了,叶棠音是在拿叶晋靖点她,冷下脸色道:“威胁的话不必多言,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有一个失怙失恃的可怜孩子,我想求二位发发善心,认他做子侄。”叶棠音瞧了瞧王氏圆乎乎的肚子,扯出一张善解人意的笑脸,“三少夫人这胎怀得辛苦,这孩子出生后必是二位的掌上明珠,日后多一个兄长疼她护她岂不更好?”

岂料,王氏顿时愠怒道:“焉知,我这一胎不是儿子!”

“方才接茶时我摸了摸您的脉,确实是个调皮的千金,一儿一女恰能凑成一个好字,可喜可贺啊!”叶棠音挠了挠头,“呀!罪过罪过!您连现成的好大儿都不稀罕,又岂会在乎这一胎是男是女!还是叶某狭隘了,格局忒小了些!”

王氏吃瘪,心里就像生吞了一只活苍蝇似的膈应恶心,却苦于被捏着把柄不敢发作。疼媳妇的燕文崇怕王氏动了胎气,一张书生雅气的脸上竟也添了几许愠怒,呵道:“既是恳求,还是体面些好。”

“三公子所言极是!”叶棠音扯出皮笑肉不笑的假脸,“我是诚心诚意地恳求二位,也有十足把握笃定二位不会拒绝。毕竟这体面是彼此给的,我给别人留脸,别人给我几分薄面,二位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燕文崇被怼得语塞,王氏皱着柳叶弯眉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答应你的条件……”

“叶晋靖就永远不会承认——他本该姓燕。江湖人也永远不会知道,平沙剑侠的侄徒弟其实并不姓叶。”叶棠音两个条件对王氏而言诱惑十足,既保证叶晋靖不会破坏王氏留在燕家的计划与目的,又承诺不让叶晋靖遭受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王氏虽非慈母,但也不愿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受伤,叶棠音的条件简直不能更合她意!

王氏微微握拳,“你……”

“燕家的子孙,岂能流落在外!”这时厅堂外传来一声不满的呵斥,打断王氏的话。

有人推门而入。

叶棠音打眼一瞧,不由得挑眉,又瞥了瞥跟在那人身后的某位大爷——

说他像大爷可一点也没委屈他,那一脸不屑和一身痞气,让叶棠音一度产生了幻觉,他不是钟朔本人,而是叼着茅草根的碎嘴老三易容假冒的!

“爹……”燕文崇一瞧见来者,立刻站直身板,恭恭敬敬地道:“您过来了……”

燕琼寰没好气地看了儿子一眼,本来一眼都不想看!“先扶你媳妇上去歇着。”

“爹……”

“滚!”

燕琼寰一怒,燕文崇不敢再与之争论,连忙扶着将温柔恭顺写在脸上的王氏上了楼。叶棠音是打心底佩服王氏的忍功,明明已经不甘憋气窝火到愤怒,还要装得孝顺贤惠,果真是叶延沛悉心调|教出来的硬钉子!

叶棠音看了看钟朔,朝外使了个眼色。

钟朔耸耸肩膀,道:“他上茅厕去了。”

叶棠音:“……”

叶晋靖这呆瓜,永远都赶不上大热闹!

燕琼寰并未带下人,自己身后背着一个狭长扁盒,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琼花令牌,探究的眼神就在叶棠音身上来回地打量,“你便是小卿权派过来的人?”

“在下见过燕掌门!”叶棠音挑眉道:“准确的说,他是我的人,毕竟我按月给他发工钱。”

“他既让你动用这枚琼花令,就是信任你,所以我也会信任你。”燕琼寰又道:“在燕家我说了算。”

“燕掌门想认孙子?”叶棠音轻笑道:“如此不顾子女的意愿,燕掌门是否太过强势蛮横……”

“是又怎么样!”燕琼寰直言不讳道:“我答应你的任何条件,只要让燕家子孙认祖归宗。”

叶棠音:“……”

“这恐怕有些难办,总要问问他是否愿意。”钟朔突然开口道:“他做了二十年的叶家小公子,突然要改称燕家孙少爷,能否承受,能否答应,我们谁都没资格替他做这个主。”

燕琼寰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你们是笃定他会不答应,也没把握说服他同意,这才对老三两口子玩了一出空手套白狼。”

叶棠音不由得变了神色,钟朔也对她的路数门儿清得很。她的确是算准了王氏不会认回叶晋靖,而叶晋靖若知道真相也必定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承认,所以才敢开条件威胁燕文崇夫妇,让作为中间人的自己掌控主动权,可碰上想要认回孙子的燕琼寰,这空手套白狼的招数就不灵了,因为主动权一下子交到了叶晋靖手中。

叶棠音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琼寰,“燕掌门怕是会错意了,在下能做的并非说服叶晋靖如何如何,而是保证不让江湖人知道叶家和燕家如何如何。”

“怎么,想拿燕家和叶家来威胁我?”燕琼寰与叶德邈是同辈人,但不像叶德邈迷信歪门邪道,他注重修身养性,对养生之道颇有研究,年纪虽老,身心却具不显老态,瞧着比儿子们大不了几岁,说是兄弟也不夸张。燕氏与医家沾些边,虽非名闻天下的杏林世家,但不虞入医道多少也是受了外祖家的启蒙。燕琼寰一把年纪却容光焕发,与其交谈也有如沐春风之感,他一笑,竟让叶棠音想起了昔年王族中那些和蔼睿智的长辈们,下意识地卸了几分戒备之心。

“在下并无此意!”叶棠音恭敬地拱了拱手,正色道:“只是在下能承诺之事仅此而已,不敢吹嘘托大。”

“奇了怪了,你是来燕家为别人兑现承诺的,原来的尚未了结,又许了新的,也不嫌累!”燕琼寰摆了摆手又道:“看在琼华和卿归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我们就各退一步!”

叶棠音微微蹙眉,“愿闻其详。”

“失怙失恃的小孩子,莫要说一个,就是一百个燕家也养得起!”燕琼寰大手一挥爽快地笑道:“我替燕文崇那个不孝子答应你,莫要说子侄,就是养子也未尝不可!”

叶棠音眸色微沉,“您不问问,那个孩子是什么来路?”

“管他什么来路,你将人送到燕家有何目的,也就是他的去路,才重要。”燕琼寰一针见血地点破道:“老三是个挑不起大梁的闲人,老三媳妇和叶家有那么点瓜葛,你是看重这两点,才将人送到老三两口子膝下,既能保他在燕家安稳度日,又让他身上有叶家这一层关系,他不会掀起翻天浪花,也不会寄人篱下而受人欺负,让他像老三那样做个富贵闲人,便是你给他安排好的去路。”

叶棠音静默片刻,拱手道:“他姓燕名益,父母皆为绿林英豪,可惜双双死于虎口。他的父母曾与泾阳陆家的女眷义结金兰,他若拜入燕氏门下,绝不会辱没了燕家。”

“你对别人的事,还真是尽心尽力不含糊。”燕琼寰啧啧笑道。

叶棠音严肃地道:“既许承诺,必当践行。”

燕琼寰认同地点点头,“我的条件也简单,就是你必须告诉那个去上茅厕的傻小子——他是什么身份,他身体里流着谁家的血脉!我也不强求他认祖归宗,燕氏不指望他承担家业重任,但一码归一码,他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血脉。”

叶棠音淡淡笑道:“就这么简单,岂非便宜了我。”

“我话还没说完……”燕琼寰突然严肃道:“你须得办成另一件事——替我两个傻外甥夺回木家大权。”

叶棠音眉心一跳,“燕掌门在这等着我呢……”

“不是我等着你,而是卿权在等着你。”燕琼寰垂眸看着掌心中的琼花令,沉沉一叹道:“他安排你取出这枚琼花令,就是宣告他不会弃木家于不顾,纵然再恨,也不能彻底撒手!”

叶棠音微微愣怔,却见燕琼寰解下了背后的扁盒,放在茶案上缓缓地打开——

里面竟放着一把银光瓦亮的锋利钢刀,玄色的刀柄上镂刻着一簇簇白琼花,材质与做工皆为首屈一指的名品宝物,即便尘封多年,可那吹毛立断的刀刃依旧冷得彻骨,仿佛看上一眼就能尝到被其斩断的痛苦与恐惧!

“这是……”叶棠音眉心骤紧,“广寒刀……”

昔年青曜北珏木黎的傍身兵器,目前仍旧在天下名兵榜上位列第九的宝刀——广寒。

“卿权曾经用这把刀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逍遥嘚瑟了好长一阵子。”燕琼寰微微顿了顿,“后来他娘也是用这把刀抹了脖子,他在刀柄上刻下了白琼花,便再也没举起过这把刀,而今你就是他选定的刀手。”

叶棠音静静地瞻仰着那把宝刀,却不敢伸手触碰,唯恐亵渎附着于其上的琼花香魂。

燕琼寰缓缓道:“卿归那小子离开幽州时告诉我,有朝一日会拿着琼花令来取这把广寒刀,那就是他真正放下痛苦放过自己的时候。十二年前,他在江宁认识了清欢,当时那小贱人还是江南名妓。十年前,他将清欢带回了幽州,不顾祖宗颜面欲娶其为妻。九年前,清欢勾搭上木言鼎那个老混蛋,逼得琼华举刀自尽。卿归那小子未报母仇却一走了之,从此音讯全无。八年前,木言鼎抬清欢做了侧夫人,卿归那混小子便也离开了木家,离开了幽州城,和他混账大哥一样没担当。这哥俩,琼华白生了他们一回!”

叶棠音万万没想到,在燕家从燕琼寰的嘴里,听到了不虞恨不得捂好几辈子的烂糟情史!

如此意外的收获属实有点刺激,按照她的经验和套路,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大……

“燕掌门将这些旧事告诉在下,莫不是要在下提起这把刀,去给您妹妹报仇雪恨?”叶棠音背过手,委婉推拒道:“在下身单力薄,恐怕担不起此等重任啊……”

“你能!”燕琼寰斩钉截铁道:“这琼花令是你拿过来的,广寒刀就该交于你手!”

“我根本不会耍刀。”叶棠音两手一摊,“这刀我拎不动,真的拎不动。”

燕琼寰却道:“这广寒刀是木黎的象征,并非要你耍起来,而是要你代表他告诉木家所有人——木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已经回来了!清欢与木伯庆勾结,企图暗害我燕家,我岂能容她!刀在此,人就候在木府外,我已点好八成燕家的精兵强将,凭你差遣!”

叶棠音:“……”

赶鸭子上架也没见过这般心急……

钟朔皱眉道:“燕掌门,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不必!”燕琼寰的态度比山顶上的磐石还刚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去收拾了木家的烂摊子,明天我就让燕益上燕家的族谱,你看如何!”

“您是生怕我跑了,叫前任大舅哥恨到此等地步,木言鼎这老东西果真不是东西。”叶棠音啧啧道:“不过据木叔霖说,木言鼎被清欢夫人毒瘫了。苍天饶过谁,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木言鼎那个混蛋,若非看在卿权卿归这两个孩子的情面上,我早送他到下面去给琼华磕头谢罪了!”燕琼寰恨恨地道:“清欢那毒妇没有毒死他,就是怕惊动了外界,惊动了山海盟,怕卿权和卿归得信后回来奔丧,让她掌控木家的阴谋落空。你擒住木伯庆,那毒妇此时便孤立无援,须得抓住这个时机将其铲除。那毒妇是左青青的徒弟,而舞魁左青青是安禄山的门客,一旦拖到朝廷的人搅和进来,免不得是一场复杂恶战,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自然……”叶棠音眸色一紧,“燕掌门放心,清欢活不过今日。”

“大姐……”这时却听刚从茅厕回来的叶晋靖,站在院子里对掌事大丫鬟道:“这是你们三公子的东西,你替他收好了!方才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他去哪了?可是进了这屋里?不是大姐,你说句话啊……”

钟朔听得直皱眉头,那院子里的掌事大丫鬟瞧着也不过二八芳龄,哪个有辈分当得起叶晋靖这一声大姐!

“你可千万不能让他抹了脖子,否则平沙剑侠就要让你当鳏夫了。”叶棠音将放刀的扁盒重新扣上,“我不会使刀,但差遣人这种事我倒颇为在行。这刀沾了琼华夫人一缕芳魂,实在不能让脏血玷污了她的清白。”

燕琼寰愣了愣,神色微微动容。

“择日不如撞日,这笔生意来的委实有缘……”言罢,叶棠音利索地扛起刀盒,昂首阔步地出了门,就在叶晋靖困惑的注视下,踏着沉稳诡谲的步伐走远。

钟朔哀戚戚地叹气,告知叶晋靖所谓真相的苦差事被丢给了自己,纵然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强烈地控诉着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毕竟媳妇的吩咐就是圣旨,他也不好年纪轻轻就当鳏夫。燕琼寰气定神闲地坐下了,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而叶晋靖已经被大丫鬟请进来,正与燕琼寰相隔对视中,爷孙俩大眼瞪小眼,瞪得钟朔一个脑瓜子昏涨成两个西瓜那么大,心下呜呼哀哉地盘算着媳妇交待的活应该怎么干!

叶晋靖礼貌地朝燕琼寰拱手道:“见过燕掌门!”

燕琼寰看着亲孙子和蔼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我们燕家可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和臭规矩!”

自家人?什么意思?

叶晋靖懵圈地看着燕琼寰,无奈继续礼貌微笑,再将求救的目光移向钟朔。钟朔觉着自己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叶晋靖的恶事,所以这辈子才被罚给这小崽子鞍前马后地擦屁股!燕琼寰好整以暇地瞧着钟朔,端的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对那丫鬟吩咐道:“叫你那俩主子下来,有人要见他们。”

“是!”丫鬟领命上了楼。

燕琼寰冲着院子里一声吼:“其他人都滚远点,让我听见你们喘气的动静,我让你们再也喘不了气!”

他这么一吓唬,宁熹斋方圆百步果然再没半点活人的味道。

钟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靖,你可知此刻脚踩之处是什么地方?”

“燕府呗!”叶晋靖不明白钟朔何故有此一问,“不然呢?”

“燕府宁熹斋……”钟朔上前轻轻扶住叶晋靖,“小靖啊,你娘的名字是?”

“嬉……”叶晋靖突然愣住,惊愕地看着钟朔,“不可能!表哥你在逗我……”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轻而缓,叶晋靖浑身一震,猛地扭头——

“娘……”他怔怔地望着她,一瞬间如刺在喉,哽咽无语,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颤抖。

他娘名唤……嬉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上净得连一片遮羞的云彩都没有。秋风扬起衣角,在木府门前探查情况的弟子,和街上围过来看热闹的路人一样懵,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认识这大白天上门找茬的人是谁,可他们知道对方身后站着什么人——蓝缨客,燕家!

燕家与一般的江湖世家不同,没有著长的兵刃,燕家弟子耍刀练剑挑□□,总之用什么兵器的都有,也正因此燕家在江湖上地位不高,毕竟样样通的结果就是样样松,燕琼寰这个一门之掌倒是不在乎,燕氏家训就是甭管什么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唯一能区别燕家弟子身份的就是他们挂在身上的蓝缨宝穗,江湖人也称他们为蓝缨客。

说句实在话,叶棠音也没有料到,燕琼寰给她调拨来的居然是这么一帮各有所长的能人,用好这帮千奇百怪的能人,非上一拨兵法之策不可,毕竟耍刀的和练剑的打不出一套天然的阵法。

然而,此刻她却有些犯懒了,只想动嘴不想动武。

“各位父老乡亲!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别错过啊!”叶棠音懒洋洋地拄着桌子,在木府大门正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手边一块惊堂木一杯茶水,身后立着两个拎着壶的小厮,实打实让她过了一把说书先生的瘾。木府建在城中的繁华地段上,幽州城的老百姓也乐意凑热闹,十分给叶棠音这位初来乍到脸生的说书先生面子,她才喊了两三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桌子上放着刀盒,叶棠音轻轻摸了摸盒身,眼神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几丝肃杀与阴凉。

周围越来越闹腾,叶棠音啪地拍响惊堂木,呵道:“各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且听我说一段传奇辛密!”

还真有嘴欠好奇的人应声道:“什么传奇辛密啊!”

“祸水家贼暗通款曲,谋财害命……宝刀香魂泉下显灵,惩恶除奸!”又是一声堂木响,叶棠音命人将被包成白茧蛹的木伯庆拖上前,看着对面的木家弟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可认得这家贼?”

那几名木家弟子一瞧见像烂泥一样被甩在地上的木伯庆,竟顿时吓得面色如土,就连手握的刀也慌乱地撞在了一处,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一街之隔的说书女先生,嘴角挂着一抹斯斯文文却阴寒彻骨的浅笑,用和蔼客气的口吻说着扒皮抽筋的狠话——

“进去告诉祸水清欢,广寒刀今日回来清理门户!”

叶晋靖眼巴巴地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端坐的钟朔,皱眉道:“大表哥,我们到底来干啥?”

钟朔吹了吹杯中微烫的香茶,只回了他两个字:“认亲。”

“三少夫人言重了,叶某不过是随口一问,绝无成心冒犯之意。只不过叶晋靖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坐着呢,三少夫人不打算见一见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二位贤伉俪的亲儿子,血浓于水。”叶棠音瞥了一眼王氏圆滚滚的肚子,淡淡笑道:“这尚未出生的小娃娃若是知道,自己有个一表人才的兄长,不知道该有多欢喜……”

“叶晋靖,他姓叶……”王氏面色微沉道:“妾身肚子里这个,姓燕!”

身怀六甲的王氏端庄地跪坐席间,将斟好的茶送到了叶棠音面前。

燕府,宁熹斋。

“啥!”叶晋靖脑瓜子嗡地一响,将眉头皱得更紧,“认亲?认谁的亲?认哪门子亲?”

钟朔从容地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拍了拍叶晋靖的肩膀,“你急什么,稍安勿躁。”

钟朔:“……”

叶棠音客气地接过,却没喝,轻笑道:“茶香四溢,却不知三少夫人这杯香茶,叶某应该以什么身份喝?”

此言一出,王氏从容的神情竟顷刻间崩塌,连燕文崇的脸色也尴尬得厉害。www.九九^九)xs(.co^m

“叶大当家,有话不妨直说。”王氏缓缓起身,燕文崇见状立马轻扶着她,关怀备至的架势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王氏重新整理好仪容,又做回了养尊处优的得体贵眷,微笑道:“叶大当家既是燕家的客人,妾身万不敢怠慢。可若是客人傲慢失礼,即便妾身能忍下一时之辱,燕家也断不会将屈辱往肚子里咽。”

钟朔皱眉,“做甚?”

“上茅厕!”

叶棠音费解地皱眉,“一个缺爹护少娘疼的外家人,您二位觉得他能过的好吗?”

王氏闻言面色微凝,燕文崇沉沉地叹了叹,夫妻二人却皆未再言语,仿佛只要不认,这个事实就不存在。回避总是充斥自欺欺人的愚昧和无能为力的心酸,王氏竭力想抹掉的痕迹,却是她怎样都无法抛弃的来路。

就在叶晋靖被小厮引去茅房之时,待客的正堂里屏退了所有侍从,一场精彩绝伦的茶道在丰腴美妇那一双玉手间上演。叶棠音津津有味地瞧着烹茶之人娴熟的手艺,不禁赞叹道:“三少夫人煮茶的手艺,放眼整个幽州城无人能及!”

“叶大当家过奖了。”王氏淡雅地笑了笑,“请用……”

“我……”叶晋靖却噌地站起来,为难道:“我恐怕安不了……我真的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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