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薄冰

蓝圆圆送苏泓林回悦澜湾后吃了午饭再赶回的拓远，错过了参观时间，便在车上小睡，等最后的签约。

下午四点，一行人结束车间参观后被带至拓远一食堂一楼大厅，原本的餐桌被临时改造成签约洽谈桌，进门左手边一排柜子用于存放通讯设备，在这里将举行第六项议程现场签订合作意向框架协议。

主持人丁峰早早站在主席台上恭候，见参会来宾陆续进场，拿起话筒重复：“各位领导辛苦了，因为接下来涉及到意向协议的部分，需要保密，请大家将随身通讯设备调为静音或关机，交给工作人员装袋暂存，之后，请以各自企业为单位任选座位入座，桌上有茶水甜点，大家随意。接下来，会有工作人员为你们派发合作协议并现场答疑解惑。”

下午两点半，第五项议程实地考察拓远服装厂生产车间，准时开始。

云毅带着苏奚在最后两分钟内赶到。

苏奚跟着队伍去参观车间，云毅则是留在办公大楼，调查沸腾服饰有限公司黄世仁和于韦江的结果已经发到他邮箱，得赶紧看看。

云毅提前到了这里，不动声色地观察楼下大厅动态。

待所有人坐好，暖场音乐暂停，会场安静下来。

主持人丁峰宣布第六项议程开始：“各位领导，你们刚参观回来，相信大家对咱们拓远的设计、研发、生产、物流等各方面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我们拓远期待与大家达成深度合作意向，成为亲密的合作伙伴，跟大家强强联合，顺应市场，引领市场，一起携手，成为买家需求的第一批解决方案提供商！

在座的各位都是这些年在电商领域厮杀后沉淀下来的佼佼者，你们的优势是更懂中国互联网电商的基因，具备极强的互联网渠道销售能力，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未来电商企业之争其实就是源头供应链之争，谁能掌握更优质的供货渠道、拿到更低的供货价格，就能在未来的竞争中占据绝对的竞争优势！你们今天能拨冗前来参会，说明你们已经比其他人更有忧患意识，更具备前瞻思维，与拓远合作，一定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现在，工作人员正在为你们派发的是此次招商会最重要的意向协议，分为S、A、C三个等级，S级是最顶级的合作，拓远给予的扶持政策也是最优的，当然对企业的综合实力要求也会较高，大家拿到协议后，请重点翻看第3~5页。

另外，需要重点强调的是，此次招商，我们计划只签约50家，其中S级10家、A级28家、C级12家，控制数量才能集中优势资源打造完美的合作，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懂。签约名额先到先得，签一个少一个。大家看到，主席台右侧是签约区，王文斌厂长将亲自与各位签约，全程录像摄影见证。

签约前，需要再次跟企业负责人请示或协商的，可以前往左侧通讯设备暂存区，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协助您。

好了，现在把时间留给大家，有任何疑问可以向您身边的工作人员咨询。”

丁峰话音刚落，安静的现场一下子人声鼎沸，原本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火药味儿十足，参会企业间，前一秒还握手点头微笑，下一秒就变成了互相仇视的竞争对手，大家争分夺秒翻看三册不同级别的协议。

“供应链”一定是电商企业长久发展最重要的命脉之一，云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整场招商策划环环紧扣，让来了的企业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这也就是为什么进行到最后一项流程了，还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提前离开。

才几分钟，签约区就传出一阵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主持人激动公布：“恭喜蒙汰实业公司的蒙总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成功签约S级，预祝蒙总飞黄腾达财运亨通。”

“各位，S级仅剩9个名额，仅剩9个名额，请各位老总们抓住机会，可能在您犹豫的一瞬间，机会便与您擦肩而过啦！”主持人不断煽风点火：“又有五位老总来到签约区排队等候，让我们拭目以待即将诞生的第二位亲密的合作伙伴会是谁呢？”

“很遗憾王总，您企业的综合指标暂不符合签约S级条件，上午咱们孙玉林总经理演讲时说得很清楚哈，招商就像谈恋爱，为了让合作后的契合度达到最高，此次招商是双向选择，王总，建议您签约A级，目前来看A级更适合您！您看是马上签？还是再考虑一下？”

“现在就签，不用考虑。”

“爽快！选择与拓远合作，触手可及的未来，您的生意一定顺风顺水。恭喜王总，成为第一位A级合作伙伴。预祝您财源广进！”

成功签约的人，喜笑颜开，乐的合不拢嘴。

“再次提醒各位老总，请根据自身企业的承接能力挑选合作级别，虽然S级合作相当有诱惑力，但毕竟对企业的综合实力要求更高，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好的，有请下一位。”

……

不断有人成功签约，所剩名额越来越少……

现场气氛被主持人的话刺激得愈发紧张……

吕威：“苏总，咱们签C级还是A级？我觉得可以尝试够一够A级，你们看哈，短期来看，春节前必须订100万的货，以咱们公司的能力，在春节前卖完基本上问题不大；长远来看，虽然每年至少订货3000万的量稍微有点高，但是签约3年，由拓远独家供货，完美解决了咱们在多个供应商之间斡旋的尴尬，并且未来三年货源稳定，咱们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运营和销售上，再加上拓远的销售扶持，我觉得可以试试。”

王敏：“我赞成吕威的观点，可以试试A级。刚才参观的时候，我侧重留意了车间内照片墙上设计师的简介，其中大部分设计师都有非常鲜明的设计理念和特色，也有着非常丰富的设计经验，咱们公司目前主打的男装、亲子装、童装，都能匹配到合适的设计师，我认为，成为签约后，一旦产生深度定制需求，拓远完全能按咱们的要求设计生产。”

徐锐：“道理是这样不假，但我觉得，咱们还是保守一点，签C级，春节前必须订50万的货，以后每年也只需最少订货1500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不能只考虑好的因素，万一市场出现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呢？冒进的风险太大了，你们再仔细看看违约条款。再者，主持人不是反复强调了嘛，这次招商是双向选择，拓远肯定早就对我们公司的实力调查了好几轮，签A级可能有点悬。”

蓝圆圆：“哈哈，徐店长，平时属你最有冲劲儿闯劲儿，怎么这会儿这么不自信了呢？我也觉得可以试试A级。”

苏奚：“我决定试试S级！”

此话一出，四人满脸惊愕地望向她。

苏奚：“你们都没听错，自古危机与机会并存，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公司的现状，制约咱们公司发展最大的瓶颈就是供应链，如果能成功签约S级，未来十年，可以取得飞速发展。”

蓝圆圆：“苏总，您可想清楚了？S级可是签约十年，独家，也就是十年内不能再找任何第二家供货商！春节前必须订200万的货，以后每年至少订货5000万起！这些都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还有拍照录像为证！”

“是啊，是啊，苏总，您三思啊！”其他三人附和。

“恭喜吴总成功签约S级。各位，S级仅剩2个名额，各位老总，请尽快做出决定啊，机会稍纵即逝，目前A级仅剩10个名额，C级仅剩3个名额。”

苏奚：“不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就不知道潜能到底有多大！试一试的勇气还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S级签不成，咱们就保守点，签C级。”

说完拿着S级协议前往签约区排队。

稍微慢了一步，苏奚排在第三位，后面又陆续来人排队。

沸腾服饰有限公司的于伟江前往签约C级，被告知综合实力不足，无法签约。抱怨闹腾了几句，但这么多人盯着，又有拍照录像，不敢太放肆，愤愤不平地回到座位上。

云毅在二楼窗户边见苏奚他们迟迟不去签约，名额又越来越少，有点着急。虽然事后他也可以把她公司纳入合作清单，但毕竟靠关系和凭能力得到的机会，在后续具体工作开展时的阻力是完全不同的。

云毅并不希望苏奚从合作一开始就被贴上“走后门”“靠关系”的标签，他希望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签约S级。

“抱歉李总，您的公司暂时未达签约标准！”

“恭喜夏总，成功签约S级！预祝夏总前程似锦，鹏程万里！截止目前，S级仅剩最后一个名额。让我们期待最后一个S级签约名额会花落谁家呢？”

终于轮到苏奚，她内心很紧张。

上前几步，递上协议：“你们好，我是零度王者服饰有限公司的苏奚，我要签约S级。”

王文斌意味深长的盯着苏奚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就是苏奚苏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哈哈，恭喜你，获得最后一个S级签约名额！”

“啊？真的？”苏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没有更多的询问，甚至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她签约S级。

接下来，苏奚非常顺利的签字，与王文斌握手拍照录像。

“恭喜零度王者服饰公司的苏总获得最后一个S级签约名额，预祝苏总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运满乾坤、万事顺意！各位老总们，此次招商仅剩13个名额，分别是A级10个，C级3个，请决定好的老总们速速前往签约区排队。”

当主持人拿起话筒高声宣布她获得最后一个S级签约名额时，才回过神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云毅终于安心，拿出手机给苏奚发了一条短信：祝贺你成功签约S级，未来可期！

虽然苏奚的手机暂时上交，看不到这条消息。

云毅是董事长云鹏涛亲自派来解决厂里库存问题的，又是将来云氏集团唯一继承人，只有厂长王文斌等几个高层核心领导才知道他的身份，此次厂里并未给云毅安排实际职务，但临时给他准备了一间总经理级别的办公室。

云毅坐在办公桌前，打开邮件，看得汗毛直立，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极严重的错误，马上给厂长王文斌打电话：“喂，王叔，您现在有时间吗？……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立刻跟您汇报，资料在我办公室电脑里，最好是您亲自过来一趟……好的，我等您。”

云毅打印材料期间，王文斌给孙玉林打电话，让立即取消参观进口设备车间。

幸好，在原定的参观路线里，进口设备车间放在最后压轴，此时取消还来得及。而在提前公布的行程表里并未提及具体会参观哪些车间，因此悄悄取消最后进口设备车间的参观，并未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参会企业代表的情绪依旧高涨，对期待合作的意愿浓厚。

“先别急着自责，能及时发现问题就能及时止损，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时机未到，云毅还不打算让苏奚知道太多。

王文斌火急火燎赶到云毅办公室：“出什么事了？”

云毅起身关上办公室房门并落锁：“叔，这里有几份材料，您过来看看。”

“今天参加招商会的企业中有一个叫沸腾服饰有限公司，您看，这个沸腾服饰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是泉弘实业，而泉弘实业的最大投资控股人正是新宝龙集团。所以我猜测，这沸腾服饰公司派人来参会，真正目的并非为了成为分销商。”

“嗯，如果突然不让沸腾的人参观，恐怕会打草惊蛇，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在最后签约环节将其拒之门外。另外，我建议立即取消进口设备车间的参观环节，以防对手窥探我们厂更多内部信息。”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后面的事情你务必亲自盯着，招商会结束之前，不能离开厂里。把这个材料打印一份给我吧，得跟集团汇报一下，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的，现在打印。”

“您再看这个新闻，米国服装业巨头新宝龙集团计划拓展中国市场，目前正在物色内地服装企业实施并购。”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暖场音乐响起，大家纷纷入座，小声攀谈。

签约现场由食堂临时改造而成，没有大型录像设备，只为签约配置了实时录像摄影。好在食堂二楼后厨有一扇窗户能将一楼大厅景象尽收眼底，二楼后厨也提前准备了一张临时会议桌。

云毅的这番话，王文斌感觉醍醐灌顶：“可眼下这些人正在参观车间，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失误主要责任在我，完成清库存任务心切，没深度挖掘邀请名单中各个企业的背景。以新宝龙集团的实力，一定会愿意花点小钱投石问路，既然发现了，咱们就一定不能让其得逞。”

王文斌带着疑惑坐在电脑前，查看云毅指给他的文件：“这只是几份股权结构说明而已，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