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天地心

解方平自然也注意到了，毕竟一眼望去，孙启笔下的线条极其复杂，一道接着一道，像是数个星辰在其中移动。而且，渐渐地已经可以看见苍龙的线条。

“没想到，仅仅是一看，这么快就能体会到苍龙的相，以至于连骨也能感知出来，这悟性有我当年的风范——”

解方平捋着胡须，面露笑容。

晚风悠扬的夜里，解方平的声音淡淡地飘于空中。

“什么叫恒星？北极，北斗皆是。为什么称之为恒星？假如我们把夜幕看作一张图画，那么恒星所构成的星座图画便是几乎没有变化的，故名之为‘恒’。当然，也正如小孙刚刚所说的，没变化只是肉眼观测的结果，其实宇宙一切都在变，没有什么永恒的，或许只有变是永恒的。某些教派总设想出一个永恒的东西出来，我是不以为然的。”

“所谓星宿，便是因为最初人们认为恒星都是舍止之处，便将黄道附近的星空，划分为二十八个星空区，是为二十八宿。穿过这二十八宿的有一条白线，人们称作‘逝川’。而我们今夜要观察的便是苍龙八宿中的亢宿！”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孙启终于从那与星光合一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线条，他心下也满意。

“不错——”

他的耳边传来解方平的声音。

“从这里头，不但能够看见清晰的亢宿的轨迹，还能找到角宿和心宿的痕，使得这个线条充满了生命力。”

孙启心下十分佩服，因为仅仅一眼就能说出里头隐藏的星辰。

“但还有一点，连接得还不够好，毕竟其中缺少房宿、氐宿，这方面待日后你观星久了，便能解决。”

孙启当下便施礼表示，正要询问。

解方平却是猛回头，望向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

孙启顺着眼神看去，那位叫何婉玲的女生似乎除了变故，她的眼睛紧闭，身上抖如筛糠。

周围的学生也被惊动，但不敢上前。因为仅仅是片刻，便见她的脸庞冒出诡异的黑线。黑线的宽度有一指，逐渐蠕动，似乎在组合成图案。随着黑线的蠕动，她的身体便一阵抽搐。

解方平赶上前一拍，念动了一句不知什么咒语，忽然间，耀眼的星光闪耀夜空，笼罩了这位女生。

星光的照耀下，黑线被不断摘出，从她的身上消散。

随着黑线化作青烟消失，何宛玲从痛苦的大叫，逐渐变为喘气声。

再一看，脸色已经完全都白了。

解方平喂了一颗丹药给那她，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你观看的是什么星辰？！”解方平急声问道。

何宛玲这时才从那个可怕的状态抽出，喃喃地说道：“是是……是那逝川附近的一颗暗星，因为看亢宿的时候，不小心扫到它，不知为何十分地吸引我，便朝它看去。但那颗星一下就消失了，我便重新看回了亢宿。可不知怎么回事儿，便有一股恐怖的感觉笼罩我的心神，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解方平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今后你们决不能看向星图上所没有的星辰，那些星辰背后的事物，或许不是你我能够认知的东西。你们的镜片先交回给我。”

一堂课在这个事故过后，众人的心头多了分阴影。

“亢，就是颈的意思，指的是苍龙的颈部。其实，以你们的修为，应该也能发现亢宿不止是一颗星，周围是有许多星座，但可能看的不太清。我们在画符的时候，最高的原则是‘画成其物，随体诘诎’，假如连事物的‘体’都认识得不清楚，那么就没法登堂入室。所以要观测，悟性固然是根本，但手段也很重要。”

解方平掏出一个包裹来，分发给众人一堆镜片，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镜片是我们最近与机械院联合发明的，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我们观星。”

而那天看到的苍龙之形也愈发的清晰，角宿、亢宿、心宿，让他感觉到了苍龙的气息，浩瀚如山岳，又勃发如春树。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勾勒起苍龙的形状。

“这个训练，或许不能马上就出现一道符，毕竟符的产生是天才的杰作，他们观山观水，看星看月，心有所得，从中推导出足以撬动天地的道文。等而下之的，便只能依据前人的道文来创造。再次，便只能用别人的道符，做到理解透彻，就到头了。最后的最后，就是只能囫囵吞枣地理解，稀里糊涂地使用。所以基本功的训练很重要，这便是基本功。实在没法了，命中注定当不了天才，那再作别的选择。”

“我们今夜，来观测恒星。”

孙启带上了那枚镜片，朝天上望去，果然视野完全不一样。他可以看到亢宿包含了六个星座。

“亢宿周围的星宿一共六个，分别是亢、大角、阳门、顿顽、折威、摄提。这六座星的轨迹我们都需要观察地清清楚楚。接着，我们需要将这些轨迹画成抽象的线条。我先为大家示范一次——”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纸上便留下了亢宿的星轨线。

解方平笑道：“我呢，自然是先假定你们都是天才来教，这样才不会辜负你们。好，接着便由你们开始。”

孙启望着天上的亢宿，六个星座在眼前闪烁着，他调了调镜片，视野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

随着思绪的放空，他的眼睛随着星星移动，仿佛连身体的气也不自觉地被牵引起来。

“我将要画下的，是摄提星的轨迹。谨守心神，澄净思虑，将意志投注在你要观测的星辰之上，要让你们眼睛只有此物，你们的心中只有此物，然后将你们的手交给心去指挥。”

只见他看着星辰，只是片刻，身上便闪耀着熹微的星光，手随心动，一道悠长的线条在纸上出现，充满了数学的美感，仿佛每一笔都是精心设计一般，但却是浑然天成。

而场中众人也各自开始书写着线条，毕竟都是内院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有些待的年限久的，也能用纷繁的线条画出了苍龙的部分轮廓。

解方平看了一圈，还是在孙启这里找到最大的惊喜。

“真美——”孙启不由得感叹道。

而这也是众人心中的答案。

解方平抽出纸笔，白纸凌空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