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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桃花逆水流

第五章 龙门:昭雪(三)

如果当初薛家是被冤枉致死的,他又何苦亲手毁了苦心布下的棋子?

还有薛骁敬,如果是被诬陷的,他为什么又不上书澄清,还大费周章地请自己到天牢中,三叩九拜,只为说一句——

“外面说的那些事,罪臣薛骁敬一力承担。臣自知难逃一死,有负陛下圣恩。唯有恳请陛下,到此为止吧。”

嘶——

李世默像是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垫着额头的手背早已被汗浸湿,手心手背皆是一片凉津津。

同样是伏在地上,薛琀的声音倒是依旧如尘埃乱舞的地下室里一般,滑腻腻像一头无所不至的泥鳅。

“三年前为什么要说谎?如今又是为何,跳出来说这番话?”

“这件事来龙去脉很复杂。”相比皇上的隐忍不发的怒气,薛琀整个显得优哉游哉了许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而且罪臣之前说,萧关守将冯征也伪造了证据,为了验证罪臣所说属实,不妨把冯征也叫过来,当面说清楚了最好。”

“逆贼。”

又来这一套,皇上一字一顿。

“真当朕不敢杀你?”

杀了好,杀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想这烦心事。

薛琀想爬起来,却又被背上两个人牢牢按住,只剩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陛下确实现在立刻就可以杀了臣。杀了臣,一了百了,可陛下,就要被薛家的案子永远困扰着。而罪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陛下让冯征入京,这件事陛下一定让乐见其成。”

什么意思?

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李世默,虽然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脑子却飞速地转起来。

什么叫陛下一定乐见其成?

就算薛家案翻过来,就算陛下为当年的棋子洗雪冤屈。翻案本身就是明目张胆打了父皇的脸,为什么薛琀,会这么说?

李世默还没想清楚,太子已在陛下的脚边叩得哐哐直响。

“此子獐头鼠目,个性乖张,他既然否认了三年前说的是实话,又怎能保证他如今说的是实话?恳请父皇明察啊。”

薛琀连脑袋也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声音却扬了起来。

“太子就真的不想知道,太子妃一家,究竟是如何覆灭的吗?”

闭嘴!

太子此刻最想跳起来,在薛琀的脑袋上狠狠踩上几脚,再冲着他那油嘴滑舌的嘴皮子扇两个大耳刮子。

感觉到身边的父皇袍袖带风,硬是生生忍住了。

皇上目光示意两个神策军护卫把薛琀的脑袋松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喘了口气,薛琀坐直了身子,抬头仰望陛下。大概是忽地又想起圣容不可直视,又垂下眼眸,无奈地摊摊手。

“薛家的案子,其实并没有结束。它一直都在,在陛下心里,在太子心里,还有宣王殿下,薛大人,永安郡主,张大人的心里,在场很多人的心里。目前除了罪臣,恐怕也就只剩冯征还知道实情。陛下就真的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后面。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词语,是这个案子的背面?还是说,这个案子的后续?或者说,还有更深层更隐微不发的渊源?

皇上骤然想起来,那一日高墙铁窗高筑的囹圄之中,薛骁敬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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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的意思是,其实还有故事。只是所有人都停留在那个私通敌国的滔天大罪,而生生止住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薛琀又乖乖地趴了下去。

“罪臣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吧。反正罪臣现在的命在陛下手上了,陛下随时都可以一刀切了。总归,陛下是不亏的。”

确实不亏。

还能知道的更多。

“父皇,儿臣也恳请,父皇下旨召冯征将军回京。”

开口的正是李世默。

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但召冯征回京,本身就是重审薛家案必不可少的一步。既然薛琀已经开口,父皇似乎又有动摇之心,他又何尝不愿将此案重审。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父皇,儿臣也有一言,冒死上书父皇。”

声音自紫宸殿殿门响起,闻者皆逆着光向外看去,只见枢密使王朝贵,领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而来。

他抬高了声音,显得笃定非常又无所畏惧。

“宣王殿下说的我都认,三年前薛将军通敌的信件,就是我拿着他的印信伪造的。”

“说。”

皇上并不想理会太子与薛琀的口头恩怨,他一再盯着薛琀,整个随着刚刚上涌的怒气而微微颤抖。

母后告诉过他,不可在太后面前,表现出对于太子妃、对于薛家一丝一毫的怜悯。

“承认。”

却是太子最先跳出来,他回过头拧着身子瞪他。

“当年不说,为何如今突然又想说了?”

薛琼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从小就被教得规规矩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超出于自己的喜好。自他被册封太子的那天起,父母分别给他送来了太子妃薛琼与侧妃陈淑慈。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不喜欢,那是他该娶的,是一个太子该娶的。

而诸如李世默之流,李世谦不用猜都能想到,只怕也会因他对薛家的冷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所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随便一个人都能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永安郡主是长辈倒也罢了,就连一个阶下囚都能骑到他头上?

好在张怀恩机灵,使了个眼色,两个神策军的侍卫一齐把薛琀又按了下去。

“再怎么说太子妃也是薛家人,就算不是太子想娶的人,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太子殿下这么说话,也不怕太子妃在天之灵寒了心。”

“你……”

结果这件事根本就到此为止不了。

真真是叫他里外不是人。

却没想到薛家案发,太子妃薛琼怀着身孕慷慨引决。又在去年,李长攸突发疾疫早夭,陈淑慈被人诬陷上吊自缢,他就像是被生生剜去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却没有在乎他的感受。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薛琀突然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前面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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