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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红之环

第10章彻底疯狂

“你是说……有天使,出现在你的幻想之中?”原本躺卧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自己学生汇报的导师骤然翻坐了起来,伸手摩挲着凌乱的胡须,赤红的瞳孔内神光大盛。

“是、是这样的,卡萨丁老师。”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的寒意一瞬即逝,贝尔维丝将装着滚烫咖啡的陶瓷杯勉强在凌乱不堪的桌面上找了个位置放置后,忧心忡忡地接着说道:“我是不是在精神方面,额,出什么问题了?”

她想了又想,唯一能倾诉苦恼并足以给出些许建议的对象恐怕就是自己最信任的导师了,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位于学院内的工作室。

宛如溺水后醒转,透过一层又一层朦胧的纱布,少女自噩梦中仓皇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熟悉的木质天花板以及自己那直勾勾向上探出的、完好无损的手掌。

将紊乱的呼吸调节至正常频率,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被褥均被踹翻在地,身上则是她唯一的一套睡衣。

缓缓坐起,捂住额头,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非但不残破模糊,反而异常的完整清晰。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当然是好消息。”贝尔维丝听完怔了怔。

“好消息就是你即将、或是说很有可能进阶为‘真正的艺术家’了。”

“那……坏消息呢?”稍稍兴奋了片刻,少女的面色便重返凝重。

“坏消息嘛……就是你今后的人生,极大概率充满痛苦。”中年导师手指交叉,语气透出一股脱离实际的平淡无奇。

“您、您说什么?!”即便平日里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出格行为,但果然她还是很难接受这种“直接宣判自己下半生死刑”的判决。

“首先我并不是什么心理医生,这只是我的经验之谈而已。”

“经验之谈?”

“没错,根据我多年的阅历,得出的一个精准度最高的结论,毕竟……我唯一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强的地方,也就是活得久了一点而已。”

“呵呵……您可真是谦虚……”贝尔维丝只好挤出一个苦笑。

不过人家所言的确非虚,仅据她了解,自“列奥纳多学院”兴建以来,她这位神秘的导师就是教职工的一员了,教学主楼走廊两侧的诸多“留影”内都能找到他的身影。

要知道学院的历史足有两千多年!这可绝不是一句“活得久了一点”就足以概括的。

人类显然是活不了这么久的,能存活两千年以上的长生种更是屈指可数。

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解的谜题,任谁看到他头上那对闪着赤红色锐光的角后,都不会猜不出问题的答案。

半龙人,意思就是龙与人类的后代。

后裔的先天属性基本上得看他继承了多少龙族血统,以及他所继承的血统“纯不纯粹”。

若父亲或母亲是一条随处可见的年轻飞龙的话,那恐怕是活不到一千岁的。

换言之,年岁最少有两千多的半龙人、再加上现在外表看上去仅仅年过中年……所继承的血统绝对相当尊贵,很有可能是古龙级别的后裔。

上述论述也就意味着“卡萨丁老师”的背景深不可测,从他占了这么大一间工作室却鲜有发表任何作品、在注重礼仪装束的学院内成天不修边幅、每年毕业生典礼都能坐在校长旁边……这几点上就可见一斑了。

自打贝尔维丝选他作为自己的毕业作品导师后,学院内每一位老师都开始偶尔对她笑脸相迎了。

“你知道‘真正的艺术家’需要拿出怎样的成果吗?”龙族后裔将咖啡一饮而尽,丝毫不顾液体沸腾的温度。

“我认为……”直觉告诉艺术生这个问题需要认真回答,“需要……创造出某种不存在的东西。”

“嗯……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一切的‘美’,都源自于未知。”

“嗯哼……算你这个答案勉强合格了,那你知不知道所谓的‘真正的艺术家’都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导师饶有兴致地笑了,同时顺便强调了一下:“你需要首先排除学院里那些与贵族学生达成协议,合作炒高赝品,并与各大拍卖行私底下交往密切的‘艺术家们’。”

贝尔维丝不禁哑然,刚到嘴边的话也顿时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本想举例几位学院内乃至整个圣城都知名的大咖,但却猛然发觉——这些人似乎都不是‘真正的艺术家’、似乎都与‘真品’差了点什么东西。

缺少的究竟是什么?她本能地抓握住了即将消逝的想法、昙花一现的灵感。

即便这灵感并非来自于她自身。

来自于那个癫狂的梦境,那些难以描述的线条,那些不断融合又迅速拆解的色彩。

怪异的弧线、嘶哑地呼喊。

“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脑细胞在一个接一个消亡的声响。

“……恭喜你,你又答对了。哈,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反过来讲,只有疯子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为什么?”明明几秒前回答出正确答案的正是她自己,但她却开始恍然地询问起理由。

可能这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追求,并最终创造出‘前所未有’,要么是神灵、要么就是患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疾病。”卡萨丁捏住咖啡勺的勺柄,紧贴着空空如也的杯壁来回旋转,目光凝滞在一片虚空之上,给出了简单粗暴的评论:

“历史上每一位带来变革的艺术家生活都不会幸福,他们大多要么英年早逝,在尘世与超凡的间隔中折返往复;要么被超乎人智的东西所折磨囚禁、终其一生都在痛苦之中沉浮、最后死无善终。”

“如果你当真看到了那些幻象,那么这大概也就是你接下来的结局了。”

“走向毁灭,拥抱她,或者……毁灭最终追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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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发少女失魂落魄地坐在校区公园的长椅上。

呆滞地观望着一成不变的景观,双手用力握住膝盖,大脑内一片空白。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任谁听到上述那根本“算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时,都会想一个人出去冷静冷静。

姑且让纷乱的思绪平缓一些,再重新思考一下导师说的话,总感觉那段话充斥着大量的“主观臆断”。

但别看卡萨丁老师那一副正经历中年危机的颓废模样,其实他非但在圣国艺术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还有着极其精湛的鉴定、鉴赏能力……或许这些都要得益于他自己所说的“比别人活得稍稍久了一些”。

活得久就意味着“经验丰富”,或许导师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像我一样“发疯”的预备役,所以才能如此断言吧……

贝尔维丝只能得出这么一个悲伤的结论。

她原本还以为找导师“指点迷津”能多少缓解她的焦躁,但没成想这下子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唉……”她不由得在长椅上连连叹气。

“啊,贝尔维丝学姐!”一声相距不到三米的问好将她从沉思之中惊醒了出来。

“唔!是、是你啊……穆莰匣学弟。”

“欸欸,之前不是说了学姐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吗?”

“哈哈哈……”对此学姐只好配合性地莞尔一笑。

现在跟她废话连篇的是她一个认识了挺久的贵族学弟,父母经营着梵蒂冈最大的几个运输公司之一,算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

名门望族的名字中一般都会有“家族姓氏”存在,再附带上几个昭显谱系历史的“中间名”,而平民老百姓只会有一个好称呼的名字。

“失礼了,我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学姐你刚刚为何在叹气?而且还显得那么愁眉苦脸的,你脸上优美的肌肉线条在哭泣哦。”学弟开口就是一段俗套的甜言蜜语。

‘喂喂喂……你小子在旁边偷看多久了!真不礼貌!’贝尔维丝一边保持着微笑,一边腹诽心谤。

说实话,她也知道这家伙似乎有点喜欢自己。虽说她并不讨厌这个贵族学弟、甚至她们两个人还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但可惜,她并不是很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异性。

况且画家小姐现在连自己一家的生计都没搞定,实在没有谈恋爱的闲情逸致。

“没什么啦,只是关于毕业作品,导师他给我提了些宝贵的意见……”她巧妙地将事实换了个含蓄的说法。

“原来如此……卡萨丁老师他平时虽然看上去和善,但在专业领域果然还是很严厉的啊,我相信老师他肯定也希望学姐你能画出迄今为止最完美的画作!”贵族青年忙不迭地给出鼓励。

‘呵呵呵,他要是只希望这些就好了。’

贝尔维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难道非要扯出一句“他说我恐怕马上就会变成疯子呐!”……才行吗?

她一不回话,场面立刻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之中。

冷场搞得想追求她的穆莰匣老弟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提起勇气强行提议道:

“学、学姐!你还没吃午饭吧!”

“确实还没吃,你不会是想……”

“没错!能否赏脸挪步至寒舍一同……”少年的脸微微胀红,红润程度介于苹果与番茄之间。

“那多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嘛。”贝尔维丝连连摆手,开始“婉拒”。

这个邀约听上去似乎很唐突、很耐人寻味,不过实际上她也并不是没有叨扰过穆莰匣家的大宅。

但前几次都是跟课题小组内的成员们一起去的,这回可只有她们两个人!比起“小组聚餐”,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为了感谢学姐上周帮我修改了报告!”

“那请我吃一顿那家新开的‘银拱门’就够了。”

见对方拒绝得那么坚决,学弟只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学姐你是不知道,最近家父侥幸购得了一幅名画……”他眨了眨眼,也不嫌话题转换得太过僵硬,得意地笑了。

“唔唔唔……你先跟我说说是哪一幅!”明知这家伙在明目张胆地诱惑自己,但某人还是义无反顾地“愿者上钩”了。

“科里基大师的《红塔》。”

“什么!”

一听到这几个字,贝尔维丝几乎是瞬间就从长椅上弹了起来,眼冒金光,也不顾什么形象上的矜持了,双手立刻掐住对方的肩膀,声音都逐渐高亢颤抖了起来:

“你!你没在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

“当真?”

“真中有真,绝无一丝虚假。”学弟此刻就差向上帝赌咒发誓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走!”下一秒学姐就一扫之前的阴霾,迫不及待地朝校门外跑去。

“……你以后真得小心点,千万别被什么奇怪的人三言两语就拐走了……”

虽说对此已然司空见惯,但穆莰匣还是目瞪口呆地小声吐槽道。

只不过太过清晰有时也会给人带来困扰。

尤其当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一股脑儿地,涌进这个一辈子都生活在岁月静好之中的平凡少女脑中时。

及时医治,还能重返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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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莫非……我是做了一个很疯狂的梦吗?浸淫绘画太长时间,导致精神分裂、开始幻想起各种匪夷所思的画面了吗?’

“呼啊!呼、呼!呼啊……呼啊……”

“咕!呕呕呕……”她瞬间神色大变,面容扭曲,扶住床头,开始情不自禁地呕吐起来。

幸好胃里并没什么“存货”,导致她只是干呕了一会儿。

母亲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嘴上说的话手上做的事与记忆中的每一天清晨都别无二致。

她实在不由得如此怀疑。

怀疑自己会不会即将成为诸多“疯子艺术家”中的其中一员。

还好此等状况昨天才刚出现一次,尚且不算病入膏肓。

“额、没、没什么!我就是喉咙有点干……”贝尔维丝下意识地回答。

‘等等……妈妈她不是被……’下一瞬,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赤着脚滚下床,随后就连自己的眼睛都不太敢相信了。

她绝不想让“死而复生”的母亲再有丝毫担惊受怕了。

而显然宿醉未醒的导师并没有令她太过失望,用比平常更严肃认真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学生半分钟后,方才揉搓起眼角,沉声道:

去洗把脸、早餐马上就来、今天准备去哪采风……

贝尔维丝几近是机械般地一一回复,随后将满脸的不可思议硬生生地藏于心底。一如往常地走出了家门。

“贝尔!怎么了?”仅隔了不到七八米的厨房内传来母亲充满关心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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