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江湖断魂处

屠妙妙踉跄着退后两步，口中自语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他骗我，他在骗我……”神龙子听得此言，知道屠妙妙和花倾城之间定然有些说不清的复杂关系，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随便打听别人心事的人。

他倒是希望屠妙妙能够将这一切事情讲明，解开自己心中疑惑。

神龙子看着屠妙妙一张恍惚的脸，忽然间听得屠妙妙道：“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他们下毒手将龙啸天伤成了重伤，才会让花倾城这个王八蛋有机可乘。罪魁祸首还是他们。他们一定要死，要去为龙啸天赎罪。”神龙子不知道屠妙妙听得父亲之死后，便转口大骂花倾城“王八蛋”。但是她心底，却依然认为各位堂主有罪，罪无可恕。他心中诧异，不禁长叹一声。

杨水仙想到一路南行发生的一切，想到花倾城的种种罪孽和他最后的结局，心中自是感慨。她不信佛，却相信佛家的生死轮回和善恶报应。但是现在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能够听到神龙子对自己深情，却又能够冲淡一切阴霾。

神龙子看着屠妙妙，屠妙妙脸上带着一丝痛苦之意，接着道：“你早已经知道了我们密谋的事情？”神龙子点点头，他看看不远处守护画老的几位堂主，低声道：“风萧萧兮易水寒。但是我至今无法搞清楚，你为何欲要对十三楼其他堂主下手呢？”屠妙妙看着神龙子，开口大声道：“我就是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你的父亲。”

众人听言，脸上也都变了色。几位堂主听得此言，都齐看向屠妙妙，脸上也都呈现愠色，握紧双拳。他们都没有想到屠妙妙所为，竟然就是为了替龙啸天报仇。

屠妙妙却似乎清醒了很多，大吼一声，哭泣道：“你不能做十三楼楼主。”

几位堂主心中无名火又点燃，心中想到，既然神龙子已经让我们既往不咎，我们本也无需多事。却不明白屠妙妙为什么坚持不肯让神龙子重掌十三楼。

也许，只有神龙自坐上楼主之位，才能够真正的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剑道人心中也不是滋味，不知道今天将屠妙妙带来是对还是错。癫大师看着眼前一切，感觉事情越发复杂，更是理不出头绪，纵身斜躺在一间房舍屋顶，去数星星。

琴老此时从房舍中走出来，听得此事，心底却是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见到屠妙妙如此不识趣，却开口问道：“屠妙妙，我们费尽心机才将神龙子找回来，你为什么要阻止他重掌十三楼呢？你现在已经不是十三楼的人了，我们的家事，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言语之中甚是严厉，接着道：“十三楼已经破败了二十年，我们终于找回到了龙啸天儿子来继任楼主。你若是再如此，莫怪我出手无情。”几位堂主也都随声附和。

杨水仙也是心中纳闷，虽然心中也不想让神龙子进入十三楼。但是屠妙妙却应该没有任何权和理由，阻止神龙子重掌十三楼。但是他如此坚持，却又是为什么呢？

屠妙妙带着苦笑，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她抚摸着神龙子的脸，就像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神龙子也被她的举动惊吓了。他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小时候常常被母亲抚摸自己脸蛋。自从跟随季明珍进入蝴蝶谷后，再也没有人像屠妙妙一样抚摸过自己的脸。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这双手很温暖，就是当年自己的母亲抚摸自己一样。但是，这双手毕竟不是自己母亲的手。

琴老忽然出手，将屠妙妙的手隔开，道：“屠妙妙，我们的忍耐性也是有限的。你以为如此，就能够阻止神龙子继任楼主吗？”屠妙妙似乎并没有听得琴老的话，却开口道：“你真的要重掌十三楼吗？”

神龙子顿觉的她语气轻柔，更像是一个母亲在询问自己的孩子。他苦笑，开口道：“我并不想重掌十三楼。”他将那枚楼主扳指从脖颈下摘下，拿在手上，道：“但是我父亲将它交到我手上，所有人都认为我定然就是十三楼楼主。”他又对屠妙妙道：“你为何执意不让我重掌十三楼？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有一个足够的理由，让我和十三楼划清界限……”

屠妙妙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笑，开口道：“我不想让你重蹈我义父覆辙，与整个江湖为敌。我不想你出事，不想你出事……”屠妙妙的话就像是一缕春风吹进神龙子心中。

他忽然间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他隐隐记得，母亲将自己交给季明珍的时候，自己哇哇大哭，而母亲似乎也说过这句话，“我不想你出事，不想你出事……”但是这一切早已经成了心中永远的痛。他却开口道：“我曾经答应过惠真大师，要将十三楼带上正途。我知道，你对我的关心，全都是因为我的父亲。但是我仍然要感谢你。”

屠妙妙却吼道：“不是的。”她的情绪似乎要开始崩溃，脸上的泪水已经冲破了眼眶。她看着神龙子，开口道：“我关心你，不是因为你的父亲……”她停顿一下，似乎有着无法开口言说的难言之隐。她哽咽着，慢慢开口道：“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你知道吗？”话说完，她又用双手托住了神龙子的脸，就像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

所有人都为她的一句话，面面相觑，感到诧异。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屠妙妙身上，都疑惑的看着屠妙妙和神龙子。癫大师听得此话，却已经忘记了数星星，坐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神龙子。

神龙子自己都有些发懵，傻傻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却又像是感受到一道晴天霹雳。他口中喃喃道：“你说什么？说什么……”屠妙妙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放出母爱的慈光，她看着神龙子道：“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啊……”神龙子不知所措，挣脱开，退后两步，口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忽然出手，一掌打在那根木柱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木柱便从中间裂断了。

姬冷烟出手扶住身体发颤的屠妙妙。他虽然心中疑虑甚重，但是他却绝对相信屠妙妙说的每一句话。呼延啸怒吼一声，道：“屠妙妙，真是最毒妇人心。你为了阻止神龙子继任楼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编这样的谎言以为就能够阻止神龙子吗？”

“过街老鼠”的日子，早已经让舒忘祖厌烦。他心中早就想让神龙子继任楼主，带领十三楼重现辉煌。他听到呼延啸的话，也附和道：“屠妙妙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如何侮辱我们楼主。我今天就替楼主除害。”话说完，纵身一跃，手中殳就像是一柄利剑刺向屠妙妙。

神龙子身形一转，出手就夺下了舒忘祖的殳。舒忘祖没有想到神龙子竟然会出手，但是见此却又无可奈何。神龙子没有多看舒忘祖，一双疑惑的眼睛紧盯屠妙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龙子说话都已经开始结巴。

所有人也都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屠妙妙脸上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爱情道路上，她是一个失败者。但是神龙子就在自己身旁，那就已经足够，那足以让她成为一个胜利者。

她看着姬冷烟，开口道：“当年，我用计杀害了李静琳的父亲，嫁祸龙啸天，诓骗他进入十三楼。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真正拥有了他。却未曾想到就在我们大婚之夜，他却逃离了轩辕台。”神龙子听无望大师提及此事，心中自然也是明白。

屠妙妙看着琴老和几位堂主，脸上带着丝丝痛苦，接着道：“但是义父霸天下欲要带着其他堂主称霸江湖，号令天下，并没有将逃离的龙啸天放在心上。我却悄悄的离开了十三楼，要去寻找龙啸天。他对我薄情寡义，但是我对他却是真心实意。我们毕竟拜过堂成过亲，我就是他妻子。”

神龙子想起在武当山谷中立起牌位上写道“先夫龙啸天之灵位”。屠妙妙接着道：“江湖之大，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他。我就像是一匹离队的独狼，在整个江湖上流浪。”

屠妙妙长叹一声，道：“我知道龙啸天乃是江南人士，我便决定到江南碰碰运气。那一天，我来到了杭州西湖雷峰塔，那里是白娘娘被法海老贼秃镇压之地。”屠妙妙刚刚臭骂法海乃是“老贼秃”，见到无望大师也已经剃度皈依佛门，开口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大师。”

无望大师知道她乃是无心之过，也并不计较。

屠妙妙接着道：“但是在那雷峰塔下，我却遇见了一个女人，那可以算是我噩梦的开始。”舒忘祖奸笑一声，开口道：“你只能够是别人的噩梦。我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成为你的噩梦呢？”屠妙妙并没有理会舒忘祖，接着道：“那个女人叫做季明珍。”

季明珍。

那个女人叫做季明珍。

所有人都是吃惊不小。所有人都知道，季明珍乃是花倾城的老婆，后来带着花仙子离开名剑山庄进入蝴蝶谷。神龙子更是疑惑，不知道季明珍又怎么会成为屠妙妙的噩梦。

神龙子和杨水仙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之间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伏击诛杀龙啸天那一刻起，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对他们下手的竟然就是屠妙妙。父仇虽然不共戴天，而作为龙啸天儿子的神龙子，却从来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知道，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姬冷烟却面不改色，他似乎早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他知道，龙啸天虽然在大婚之夜逃离十三楼。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从屠妙妙心底离开过。

即使到死，自己也许也都无法真正走近屠妙妙的心底。但是他却依然无怨无悔。一辈子，能够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

想到花倾城的变态毒手，几位堂主心中却不禁戚戚然。若是彼此不联手伏击龙啸天，他又怎么会被花倾城迫害呢？众位堂主也都不禁低下头，没有勇气多看神龙子一眼。

说到底，自己也还是罪魁祸首。

几位堂主听屠妙妙一言，方才知道神龙子真实想法，心中不免又对他产生敬佩之情。

神龙子却痛苦的冷笑，道：“江湖上称我为神，但是我却并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神龙子握紧身旁杨水仙手，接着又道：“我真的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像是我父亲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哪怕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够了。”杨水仙脸上也露出高兴之意，她能够感受到此刻的温暖，心中更是比喝了糖水还要甜。

屠妙妙转头看着所有人，怒喝道：“这些丧尽天良的匹夫，竟然敢伏击龙啸天，对其下毒手，害得他死于非命，尸骨无存。我一定要为我的夫君报仇。”她话语急促，情绪激动，口中咳出血。

姬冷烟想要替她擦拭，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又看着神龙子，眼中含着泪，道：“你说，自己的夫君，我是不是应该替他报仇呢？”神龙子想到屠妙妙在武当后山之中所立牌位，想到自己父亲惨死，母亲自尽，自己进入蝴蝶谷而孤苦伶仃。

神龙子却看着屠妙妙，想到在杭州县衙地下冰窖中冰封的父亲，心中疼痛。见到屠妙妙心情，他原本不想将事情真相相告，害怕屠妙妙受不了如此打击。倘若是不相告，就怕屠妙妙仍然会记恨几位堂主，心中颇有些犹豫。

只听得屠妙妙愤怒的叫嚣，对神龙子道：“你不过就是想要让我告诉你，瘟神庙中的人是谁，胡编捏造的吧？没有想到，你也学会了栽赃嫁祸了。但是谁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所有人都已经感到了她的绝望，更感受到了她心底仇恨。

神龙子脸上一笑，坐在石阶上，看着屠妙妙，开口道：“我并不想有所欺瞒。”神龙子便将如何在杭州见到被花倾城冰封的父亲，又将自己和花倾城的对话说了一遍。所有人听得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花倾城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杨水仙早已经知道了屠妙妙和龙啸天之间的关系，心中暗想道：“屠妙妙虽然行事毒辣，杀人如麻，但是对龙啸天却也是深情不忘。只是她做的事情却又令人……”想到此，不禁轻叹一声，口中念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无望大师单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世间一切皆有因必有果。你对龙啸天深情，确实令人感动。但是这一切所为，却将龙啸天推向无尽深渊。”屠妙妙看着无望大师，道：“在整个十三楼中，除了义父，就是棋老你对我最是照顾。”无望大师哈哈一笑，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成了烟云，摸不到看不透。”

神龙子脸上带着笑，道：“无论如何，我父亲的死都应该记在花倾城身上，和几位堂主并无太多关系。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又何必还要挂在心上耿耿于怀呢？”几位堂主听得神龙子一言，知道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父亲对自己下手，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但是屠妙妙是否会放过自己呢？

神龙子接着道：“屠妙妙，你毕竟是老楼主的义女，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那也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们也已经不想再提了。各位堂主也都将此事放下吧？”几位堂主原本还想找屠妙妙算账，但是听得神龙子一言，心中火气也自然都已经消掉，都对神龙子抱拳施礼道：“谨遵楼主圣命。”

他站起身，看着几位心有余悸的堂主，道：“实不相瞒，我父亲并非死在几位堂主手上，而是死在花倾城之手。”

神龙子一言毕，所有人都惊愕了。屠妙妙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紧紧抓牢神龙子，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花倾城，花倾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有种声嘶力竭的感觉。她不相信，指着几位堂主，开口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联手害死了龙啸天。你想做好人，救他们一条命？”

想到自己玩伴花仙子入峨眉而清修，断世间尘缘。而鬼影子却不知道现在如何，是否能够在大喜大悲中回复心神。心中自然也不是滋味。一切，却又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