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棋谈

打开锅盖，房间里便弥漫着大米和鱼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少年不禁咕噜地咽了咽口水。

“来，张大口！”老妇人又坐回床边，吹了吹勺子，打算喂他吃粥。

在那批掉入大海的奴隶中，有一位少年生存了下来。

他在挣扎时甩掉了锁住脚踝的铁链和铁球，慢慢游回了岸边。

精疲力竭的他躺在岸边再也动弹不了，视线渐渐模糊。

少年喝了一口后，便把整个碗都抢了过去，然后“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整碗粥，也不怕烫。

吃完粥后，他终于感到喉咙舒润了许多。

“还有没有？”他实在太饿了，于是出声问道。

“还有，”老妇人伸出手，说，“你把碗给我。”

少年连忙把碗还回去。

老妇人接过陶碗，转过身去。

锅里仅剩一些鱼骨头，连米粒都没有了。

她只能盛了碗水给他。

少年说了声谢谢便将粥水一饮而尽。

“不用客气！”老妇人微笑着回应，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我……我叫慕容白？”少年只想起自己的名字，却记不起来自哪里。

他隐约记得自己和一个女孩一起在茫茫大海上漂泊，后来遇到了龙卷风，就出现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登时剧痛起来。

见到他这痛苦的表情，老妇人猜测他可能撞到了头，失忆了。

“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先暂时住在这里吧！”她说。

慕容白点点头。

“在你想起你的身世之前，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养伤！”她接着说。

一听到家这个字，慕容白心中就莫名的愤怒，以至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老妇人怕他撑不住，不敢再聊下去，赶紧让他休息。

慕容白确实很累很困很虚弱，接着又闭上眼，睡着了。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不管是谁，活着都不容易！老妇人不禁感慨起来。

倘若没有战争，自己的孙儿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她心里想。

想是这么想，但是战争岂是她这么一个妇人能够阻止得了的呢！

她能够尽力而为的便是让眼前这个小孩子活下来。

但愿如此！

……

……

夜幕降临，墨鱼号的人卖完货物后，便去了城里头最热闹的迎风楼逍遥快活。

“各位客官，里面请！”站在门口的店小二上前迎接。

墨鱼号一行人跟着店小二进了店里，然后各自找位置坐下。

“客官，请问要点什么？”店小二边擦桌子边问。

“把你这里最好的酒水拿出来即可。”虞船长说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丢到桌上。

“好咧，请稍等！”店小二拿起钱袋，愉快地走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店小二又殷勤端着酒水回来。

来回跑了几趟，直到桌上放满了酒壶，酒杯和下酒菜，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客客气气地说：“客官，酒菜上齐了，请慢用！”

然而，当店小二转身离开的时候，虞船长却喊住了他，“等等！”

“客官，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店小二立马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对了，刘姐在这里吗？”虞船长接着问。

“刘姐？哪位刘姐？”店小二想了想，然后灵光一闪地说，“哦，你说的刘姐是不是小紫颜？”

迎风楼里只有一位姓刘的女子，名叫刘紫颜，可她的年纪还处于豆蔻年华，所以平时店里的人都喜欢叫她小紫颜，而差点忘了她本来的姓氏。

虞船长没回话，只失望地摇摇头。

“呃，那我就不知道了，非常抱歉！”店小二确实不认识第二个姓刘的女子，只好告退。

一无所获的虞船长显然有些失落，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喝起了闷酒。

与这一桌的沉闷气氛相对比，其他桌则欢快许多。

形形色色的顾客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喝了酒后的他们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给身边的花姑娘吹嘘自己遇过的奇闻趣事，或凶险经历。

陪酒的花姑娘常年待在迎风楼里，见闻少，倒也不觉得厌烦，甚至有时候还挺喜欢听顾客讲故事。

反正，听故事总比听他们发牢骚好。

不管故事是真还是假，都会变成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男男女女，一个愿说一个愿听，有讲有笑，也算一片和谐，让迎风楼在这乱世里头隔出了一块极乐之地，给人忘却世间的烦忧。

然而，在欢声笑语之中，虞船长却忽然从动听的歌声那，听出了一种悲凉的意境。

“风月潇潇天地间，

道别在即言凝噎。

千军万马离城去，

没入烟雨渐不见。

汝曾说，勿念，勿念，

来日相思寄鸿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城头歌女望眼欲穿。

雁未归，悲鸦现，

看遍，尘世间，

多少离合悲欢。

望断肠，夜无眠，

百世轮回多少个擦肩，

换来今世回眸一眼。

只恨相识不易，相守更艰，

为何偏偏，相遇，

在这兵荒马乱之年。

沙场上，尸骨凉，

盼来老马识途把家还。

马背上，人难辨，

葬送了多少姻缘。

刀戈剑戟寒光现，

杀兵杀将哀声怨。

硝烟滚滚残云卷，

城墙破败尸遍野。

留遗愿，甚念，甚念，

来世相逢续前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成败，千秋霸业谁能见。

手中剑，砍不断，

人世间战火连连。

……”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伸长着手，手指不停地收缩，在泥沙中挖出了五个深深的小坑。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彷佛有一股强大的意志在支撑着他。

“你等等，我去给你盛粥。”老妇人站起身，拎起桌上的荧光灯慢慢走到灶台边。

灶台上只有一口铁锅，一个土陶碗。

可少年却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蜷缩起来，并发出“呜呜”的声音。

实际上，同样走运的人不止慕容雪一个。

好在这时候，有一位老妇人经过，看到了这无助的小生命，顿生怜悯之心，把他救了。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少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在昏黄的灯光里，有一位老妇人坐在床边，眯着眼睛打瞌睡。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老妇人和善地说。

默默地看了许久，少年确定眼前这位老人家没有危险性之后，才放下警惕。

“水……”他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嘶哑，低声说道。

桌上放着一盏由发光矿石做成的荧光灯。

这是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碗里装的只是粥水，里头的饭粒屈指可数。

即便是这样一碗粥水，对于目前的少年来说，已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少年不知道这是哪里，有没有危险，唯有本能地想要躲起来。

老妇人听到声响，醒了过来，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并温柔地问候道：“醒来啦！”

再环视四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桌一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