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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纯臣

第295章 二九四

沈书摇头,让纪逐鸢再给他一杯茶润喉咙,喝了水才说:“不要沾染郭公的旧部。”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这几员大将恐怕将来同朱文忠打配合的机会不会太多。”

沈书静静地听,小口啜茶。纪逐鸢这趟回来,性子沉稳下来,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沈书眼皮都睁不开了,眼角沁着微红,犹有些湿润。

纪逐鸢用毯子裹住他,抱沈书去窗下的矮榻。

沈书拿手遮了一下眼,纪逐鸢吻上来时他又忘了要说什么,阳光洒在沈书眼睛里,像生了一双异色双瞳,秀气清隽中,平添一丝妖异。

“多看看你,这又要见不着了。”

“看一整天了,还看不够?”沈书还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回避纪逐鸢的眼神,“那我想想、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沈书奇怪地瞥纪逐鸢一眼,嘀咕道:“你不是想到朱文忠手下来?”

“顺其自然,你做好你的事,我做好我的事,与咱们不相干的事情少管。”纪逐鸢捏了一下沈书的脸,“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富贵且不论,哥只愿你平安快乐。若是天下太平,哪怕一步,我也不离开你身边。”

“那我要如厕怎么办?”

纪逐鸢:“……”

“就等天下太平那一日。”沈书眼里有了笑意,他跪坐在榻上,双手环住纪逐鸢的脖子,凑上去亲他的鼻梁,辗转触碰到纪逐鸢的嘴唇,只觉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纪逐鸢好看的人了,两人手肘撞在一起。

“把灯吹了。”沈书叫道。

纪逐鸢鼻腔里发出淡淡的笑意,沉声道:“吹了怎么看你?”

沈书急了,想自己起来吹灯,却被纪逐鸢按在榻上,四目相对半晌,沈书突然紧紧闭上双眼。

第二天沈书睡得根本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中途醒来数次,只知道天黑了又亮,几次醒来都是天亮后,他不想起来,便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佯作不知道。直到刘青赶回来,在外间等。

纪逐鸢是早走了的,沈书穿好衣服,腕上的发带从袖子里掉出来,他把发带多缠两圈,塞进袖中,没吃东西,只喝了点茶,就去见刘青。

“大人。”刘青才要起身。

沈书做了个手势,让他坐,开口便问:“我朋友醒了?”

“醒了,那位大人还很虚弱。”刘青敬重沈书,便也称他的朋友一声大人。

“脑筋清楚吗?说话呢?”

“说要见您。”刘青答道,“我备了一架驴车。”

“我正想怎么才不打眼,你想得周全。”于是沈书让人攒了个食盒,家里细软好吞咽的糕点都拿了些,另外用个圆瓮,里头盛放汤盅,给康里布达带一盅昨晚炖的乌枣鸡汤。

上了马车,沈书同刘青问清楚情况,原来康里布达昨天傍晚就醒了,刘青在码头上买了几个没根底的劳工。

“都是无儿无女没家事牵累的光棍,收来慢慢教,光棍心狠,拿不住软肋,用起来方便。这十二个人我亲自负责,大人什么时候要见?”

沈书想了想,说:“我就不见了,都交给你。”两人不再交谈,沈书翻出食盒里自己的一份吃了,又吃一盅茶,靠在车厢里打盹。驴车没有马车平稳,沈书时睡时醒,浑身酸痛,下车时两条腿且有些打架。

刘青扶了他一把。

“昨天练拳太狠,许久没蹲马步,我哥回来,切磋了一下。”沈书解释道。眼前破旧的田舍掩映在翠绿的乱藤之中,离官道远,处处是荒田,天气热起来,蛙鸣不断。

“大人仔细些。”刘青示意沈书走干燥的田垄,自己一只脚在泥泞中蹚。首发l https://www. https://m.

“你也上来,就是那间?”沈书下巴向不远处点了一下。

“正是,有几张生面孔,大人可以认认脸。”

这也是为将来用人打算,刘青需有自己的“小弟”。柴门没有上锁,缠绕了不少枯藤,从外面看来,像根本没人居住。

“大人,我来。”刘青开了门进去,叫道,“魏木,魏峰,东家来了。”

两个瘦高个的年轻人出来,要给沈书行礼。

沈书做了个手势,一眼便看出这两个是兄弟,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当中一个脸圆些。沈书没让他们跪,刘青一个眼色,兄弟二人就进屋去了。

“那边是灶房。”刘青朝沈书说,引着沈书先进堂屋,堂屋一侧的卧房,便是康里布达的住处。

还没进门,刺鼻的药味就让沈书皱起了鼻子。

“不用喂,我自己来。”康里布达说。

周清起身让沈书坐到榻畔,看了一眼刘青,两人一同出去。

康里布达刚喝了药,沈书把食盒放在一旁。

“吃过了。”康里布达头偏在一个软靠垫上,他的脸因为瘦削而轮廓分明,大眼睛却像宝石一样盛满光辉。

“吃点东西?”沈书询问道。

康里布达疲惫地摇了摇手,道:“先搁着,饿了再吃。姚大夫的药太苦了,要命。”

“良药苦口,一滴都不能剩。”

“这我知道。”康里布达显得有些急切,他抓住沈书的手,压低嗓音说:“我父亲死了。”康里布达眉头深蹙,隐含一股焦躁,“行至一片树林,掉在陷阱里,竹箭把他的马扎了几十个洞,早有弓|弩手埋伏,身中万箭而死。”

“怎么会有陷阱?这必得提前预备,还得预测到他要朝哪个方向跑。”

康里布达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唇上的药苦得他嘴角下拉。

“谁继任了坊主?”沈书问。

康里布达愣怔片刻,回答道:“也图娜。她已带着父亲的部众,北上追击暗门了。我们遇到袭击,我带的十数人被击杀大半,余下的跑散了,不知道有几个人活着。我们跑出应天不远,回来求助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康里布达担忧道,“穆玄苍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穆华林的手下吗?你师父要王族金印,交换人质当时,你师父释放也图娜,我父亲将金印抛给你师父,二人都是高手,不想靠近,以防对方动手。孰料金印在半空里,被穆玄苍夺走。”

“是谁伤了我师父?”当日穆华林回来,腰上有伤。

康里布达:“穆玄苍夺走金印后,你师父当即动手,父亲先同你师父一起对付穆玄苍,不知为何,突然与穆玄苍联手,一起杀向穆华林。”

“其余人呢?你们都没有动手?”

康里布达摇头:“手下人都在四里外等候,穆华林就只带了穆玄苍,父亲只带了我,也图娜手脚都被绑,动不了手。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三人的战团根本没人能杀得进去,穆玄苍趁我父亲刺中穆华林,抢出门去。他的人竟就在不远处接应,父亲发现上当,丢下一句‘对不住了’便带我们的人上去追。那日穆华林带来的只有押送也图娜的人,你知道也图娜一直交由穆玄苍看管,带来的都是暗门的人。回来路上,我看到几具尸体,不是胡坊的人,一看便是高手所杀,一剑封喉。”

沈书沉吟道:“可能是穆华林的手下。他用暗门正是因为此地他能调动的人,武力不强,难以对抗江湖势力。”

“他自己可以独行天下,但任凭一个高手如何厉害,他也只有一个人。”康里布达叹道,“人力有时穷,你师父栽这么大一个跟头。穆玄苍把我们全都耍了。”

“你怎么不叫也图娜阿姊了?”沈书察觉康里布达言语间有不同寻常之处。

“我怀疑她同暗门有勾结。”说完,康里布达即刻补充道,“只是怀疑。我离家太久,回家时母亲也是语焉不详,但护送父亲南下,有两次父亲同我谈论也图娜,仿佛觉得她现在不够听话。父亲死时,她一滴眼泪也没流,当场自封为坊主,号令胡坊众人同她北上。坊主令牌,是她亲手从父亲怀里摸出来,揣进了自己怀里,那上面还有父亲的血。”

“但他还是来了。”沈书心想,埋在交换人质那所屋舍下的火|药,如果引爆,炸死的恐怕不只有坊主一人。这事也图娜知道不知道?如果穆玄苍说的是实话,穆华林同她串通好了,要玩这一手瓮中捉鳖,也图娜既见到坊主带来至关重要的金印,应该就明白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再多的心结也会打开。她还忍心让父亲被炸死?

沈书有点想不通,把汤盅从食盒里取出让康里布达先喝了,他想把汤盅带回去。康里布达重伤虚弱,需要食补,喝汤最滋养,家里好像没有多余的汤盅方便携带了。

屋子里只有康里布达喝汤的声音,喝完他又靠回到软垫上喘气,喝点汤也把他累得够呛。

“你先在此处养着,我派的那个人叫刘青,应该靠得住,要是有一点不妥当,你就告诉周清。”

“你费心了。”康里布达半闭着眼睛,斜斜看沈书,“就是想去哪里,这会我也去不成了。我答应了老高,一定要保着这条命。”

难怪康里布达直接回应天了,应天离他们激战之处最近,康里布达想求援,沈书是他最先想到的人。

这个认知让沈书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做得还远远不够,康里布达住在这里并非绝对安全。必须知道究竟为什么突然要抓胡人,否则康里布达便要一直躲藏。如果把他挪得更远,姚琅过去也不方便。沈书自己更不能常常出城,里头还有个许达,沈书深知不起眼的小人,更容易坏事。

许达不能留在应天了。

纪逐鸢身上都是汗,低头亲了一下沈书通红滚烫的耳廓,轻声答他:“这一次还没走,就想下一次了?”

沈书没力气瞪他,只得依在纪逐鸢身上。

沈书沉吟道:“现在跟着徐达或是常遇春、邓愈,都很好。”

“邵荣呢?”

纪逐鸢却将杯子一直递到他的唇边。

下午微黄的日光从窗格里漏进来,窗外是一片新种的紫藤正在含苞,不日间就要开放。

周戌五送午饭来,在门外等了良久。

孙俭看他一眼,眉毛挤作一堆,左右两边眉毛一上一下:还不敲门?

茶香充盈在书房里,纪逐鸢给沈书披了一件袍子。

沈书只得坐在榻上,就着纪逐鸢的手把茶喝了,原本铺在矮榻上的褥子到了地上,纪逐鸢盘腿坐在那里,素白的单衣半敞,衬得他一身蜜色肌肤十分漂亮,两人闷在屋里,在沈书再三要求下,纪逐鸢把门窗都紧闭,点了一支蜡烛,烛光微弱,他身上的伤疤不显。沈书忍不住捏纪逐鸢的肌肉,现在拍马也是追不上了,就算沈书每天天不亮起来练武,也绝不可能练出纪逐鸢这样雄劲的腰力。

“下回什么时候才回来?”沈书嗓音沙哑得不能听,咳嗽几次,喉咙仍不大舒服。

“说不好。”纪逐鸢道,“我在想,或者可以把我调到朱文忠的手下去。”

申牌时候,门外的食盒换了新沏的茶。

听见有人敲门,沈书浑身一搐,醒来浑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刚一睁眼,纪逐鸢又缠上来要吻。沈书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瘫软烂的葡萄,等着捣碎了酿酒那一种。这念头几乎让他浑身都烧了起来。半日间纪逐鸢在他耳边说了不少话,沈书一句话也想不起,他一面含含糊糊地嘟囔什么,一面觉得就是此刻死了也好。

“一山不容二虎,主公自然是愿意自家人都能出人头地。那得把他们同风头正劲的那几位分开,腾出地方来给朱家的人用武之地。”纪逐鸢打住话头,端详沈书,他的眼神毫不掩饰渴望,又似乎微有些崇拜之意。

“怎么了?”沈书扯着手腕上那条发带,不知道纪逐鸢什么时候绑到他手上来的,这一日实在让沈书难忘。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一日这样纵情,也许在自己没有看见的地方,纪逐鸢见到一些人,听说一些事,他像是从囚笼里放出的猛兽,半点也不愿意再压抑一身热血。

沈书牵开把手塞进袖管,袖子耷拉下来,盖住他的手。这是纪逐鸢的衣服,沈书心中顿生一股奇异的情绪,不禁莞尔,坐在榻上等纪逐鸢伺候他喝茶。

纪逐鸢双手捧杯,他的手大,小小的茶杯被他捉在手指之间,让沈书忍不住要发笑,摇头伸手来接。

周戌五想了想,指地下,让孙俭把食盒放地上,恭敬地在门外小声说了一声,便带孙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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