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天下

“过来，跪拜吉拉家的先祖们。”

阿云娜走到祠堂的拜堂处，看见一排排由低及高层层排列的祖宗牌位，当望日敲响牌位桌上的灵钟时，阿云娜整个身子跪伏在地上，足足十声钟声过后起身，抬头，作揖。如此反复三次，叩拜祖先的仪式既算完毕。

“知道为什么今日带你来此祭祖吗？”望日望着满桌的牌位，烛火映在男人的脸上，完全遮住了神情。

“虎子，看看人有事没有。”阿云娜站直身子，伸手拍了拍裙角的尘土。

虎子蹲下身子，左手伸进男人的脖颈探了探气息。检查完后也没将男人翻个身，任凭男人的脸抵在那坨软塌塌的马屎堆上。

“看气息并无大碍，估计是饿晕了。”

望日转过身，阿云娜赶紧收回了眼神。

“啪.......”一阵彻骨的刺痛从背后传来。阿云娜瞪大了眼，回头看见一张淡漠的脸。

“第一鞭，惩你身为女子，彻夜不归，不尊女德之过。”

“第二鞭，罚你未拜神灵，私猎神马，不尊女神之罪。”

“啪.......”两声长长的鞭响，打消了阿云娜刚才所有的心酸。

“第三鞭，打你不报父母，独立行事，不尊长辈之错。”

“够了.......”，少女突然起身面向望日，男人手中的长鞭已然落下，重重的抽打在女子裸露的手腕处。一道深红的血痕映在白皙的肌肤里，看上去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伊洛花。

“阿爸，今日之事我没错。”阿云娜昂着头，眼睛看向门外的木桦林。

“你给我跪下，吉拉家的先祖们都看着呢。”望日看着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的女子怒火更胜。

“阿爸，你打我的第一鞭，怪我不尊女德，第二鞭，罚我不敬神明，第三鞭，责我不尊父母。那我问问阿爸，女儿夜里未归，阿爸可有优思难眠；女儿孤身猎马，阿爸可有心疼之情；女儿赛马夺冠，阿爸可会以女儿为傲。”阿云娜盯着望日，目光炯炯。

“阿爸，我原以为今日做了一件让你骄傲的事情，你唤我到此是想在吉拉家的先祖们面前给予女儿最高的表扬。可是没有想到，原来我做的这一切在你眼中居然是错，你让我认错，我不服。”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阿爸管不到你了，是吧。”望日看着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眉目清朗，眼里透着不屈的光芒，浑身上下透着凌厉的气势。她已不再是哪个能任意打骂的温顺孩子了。

看着眼前因为气急而有些气喘的男人，阿云娜感到一丝不忍。她只是想不明白，阿爸为何会认为她做错了。阿爸平日里总教育那些家丁们，莫不都是努力向上，奋发图强，家族利益始终至上的道理。今日自己为家族争得荣誉，守住了吉拉家的马市交易权，为何会在阿爸的眼里却成了莫大的过错。

“咳.....咳咳......”,屋外突然起了一阵剧烈的风，开着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冷风引起了望日的一阵咳嗽。

看着阿爸颤巍巍的身子，阿云娜松掉了绷紧的气势，走到望日的身边，伸手轻拍着望日的后背。

“走开，不用你管。”望日推开阿云娜的手臂，正好看到少女手上被鞭打过的伤痕。

“哎，你若是男儿，今日便是我吉拉家举族庆贺的日子。罢了，罢了，一切都是我望日的错。我愧对先祖们，未能为吉拉家留下传承的血脉。”

“阿爸，原来我所有的错都在于我只是个女子。女子又如何，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吉拉家的子孙了吗？”

“阿爸，宗祖们，若今日所为是因我是女子而是错，我不认，绝对不认。”

阿云娜冲了出去，她忘记了穿上皮靴，赤脚奔跑在湿滑的泥地上，路边的一根草藤绊住了她的脚，她用力一挣，带起了整条长在土里的草根。她拼命的向前跑，想找到一片树荫下的草地，只想躺在那，安静的躺在那。

“将此人扔到矮子沟吧。”

阿云娜看着被虎子单手抗在肩上的男人，摇了摇头。堂堂男儿，四肢健全，居然无能至此。

阿云娜看着阿爸的神情，没有表情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心情。脱掉了厚重的羊皮靴，双脚踩在厚实的木地板上，一股冰凉从脚心传遍全身。

“阿爸，你找我啊。”屋子里出奇的安静，阿云娜轻声问道，生怕惊醒了满屋的神灵。

走在软软的青草道上，清风徐来，带来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阿云娜走得很慢，她寻思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景。今日马赛夺魁，自己给家族赢得了荣誉，阿爸定是想在祖庙告慰太爷爷们。自有记忆以来，阿爸从不曾夸赞过自己，这回如此正式，还是在祖庙里，一会该在阿爸和祖爷爷们面前说点啥呢。

“喂，醒醒.......”，阿云娜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一个激灵朝后退去，男人的身子失去了倚靠，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那张脸偏偏磕在了一坨已风干的马粪堆上。

“云娜小姐，族长喊你速到祖庙去。”一名披着半截羊皮裙的妇人挤开人群，走到阿云娜的面

前。

“嗯......跟平时一样，板着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知不觉就到了祖庙大门，这是一座用铁桦树搭建起来的木屋。四方四正，四角各处插着吉拉家的大鹏旗。此刻风力小，族旗偶尔动两下，林间的鸟雀不时飞过来，停在旗杆顶，时不时的叫两声。

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阿云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脱鞋，进屋。”

“族长没说啥。”首发l https://www. https://m.

“阿爸可有不高兴？”阿云娜握住妇人的手，妇人的手皱巴巴的但却很暖和。

“知道，定是云娜今日为阿爸争光，为家族杨威，阿爸带云娜来此告慰先祖们。”阿云娜斟酌了半天，认为这句话还算稳妥，偷偷瞄了眼望日的神情，奈何被明亮的烛火阻挡了判断。

望日转身走到拜堂里侧，伸手去取墙上的马绳。由于马绳挂在高处，望日得垫着脚尖才能够着。望着阿爸有些摇晃的身子，心里有些酸。她记忆中最深刻的情景便是自己五岁生辰时，阿爸骑着刚从邦马山下猎来的金尾马，肩上挂着匹灰狼皮，威风凛凛的冲向自己。当金尾马快冲到自己眼前时，阿爸一声大吼，马蹄高扬，人马俱立。那一刻，阿云娜眼中的阿爸就像雪源的黑狼王一样，屹立山巅，傲视群山。如今昔日的草原王却在此刻为取下一根马绳拼着力，使着劲。

“哦，那就好，那我先去了。”

吉拉家的祖庙修在家院背后的矮子山上，大院后门有条通往祖庙的小道。小道只能过人，不能走马，平日里除了吉拉家的家主和一个守庙的家丁外，外人是不可擅进的。

“阿嬷，可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