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

……

云子昱收回视线，轻轻将掀开一角的帘子放了下来，马车外的喧嚣仿佛也被这一道帘子隔绝了开来。

她回过头，同赵晟一样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

赵晟为了预备应付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各种突发情况，一上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而赵扬旌和云子昱之前分别被赵晟提点过，眼下看赵晟眉目间似是隐有忧色，便都识趣地安静不语，没去打扰大将军难得的清净。

马车空间有限，即使再大的马车，里面装了三个人也会多少显得有些狭小，更何况，大将军的生活并不奢侈，所使用的也不是什么富贵华丽的马车，刚好四人坐满的马车现在也没有太多余裕。

不想跟对面的赵扬旌面面相觑，云子昱偏过头轻轻地掀开帘子的一角，透过马车窗向外看去。

赶车的车夫声音透过车厢传到三个人的耳朵里，“将军，咱们到朱门坊的路口了，顾家的马车刚好要拐出来，这街上人太多，一时堵住了。”

顾家……

云子昱心中一动，她想到，今日的中秋夜宴，说是宴请群臣，实际上尚无官职的世家子弟也可能被邀请，这种还不同于被领进去的她和赵扬旌，是正儿八经由皇室发了帖子。

说白了，看得是这些人背后的家世和背景。

顾家如今能担得起一纸天家请帖的，除了几位朝中任职的官员，便当属公子顾晏沨了。而从朱门坊里出来的，只能是顾家本家的人。

老太傅顾潜从几年前开始身体抱恙，鲜少外出，各种场合逐渐都由独子顾晏沨替代，而去年的中秋夜宴他没有出席，想必今年这次，也是顾晏沨参加了。

刚猜测到这里，外面又传来一阵吆喝的声音，云子昱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探去，发现是顾家的马车在车夫和随行小厮的呼赶下，一点点退回了朱门坊的巷子里。

顾家的马车退了回去，便给他们的马车让出了足够通行的范围，车夫也送了一口气般地回报赵晟，“将军，顾家让出空当来了，咱们可以过……”

车夫的话戛然而止，让赵晟觉得有些奇怪，他亲自起身准备从马车上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刚掀开门帘，就看见顾晏沨站在了自己的马车旁边。

顾晏沨拱手见礼，姿态可说得上恭敬，“适才险些冲撞将军车马，晚生无意冒犯，还请赵将军见谅。”

见此，赵晟也连忙走下马车，回礼道：“无妨，顾郎君也不必在意。此处地势狭窄，偶有这般也是寻常。”

见赵晟明确表示出不会计较此事的态度，顾晏沨也没再迂腐客套，“既如此，就请将军先行一步，待晚生的马车驶出之后，想必这路会通畅些。”

赵晟点点头，同意道：“好。”

这般干脆的处理方式颇合他的意，初见顾晏沨亲自走过来时，他还怕事情一时无法说清——倒不是担心对方不依不饶，顾公子善解人意、谦和儒雅，并非是此等不讲道理之人，而是怕对方太过拘礼。

定居洛阳这么久，赵晟还是不善应对高门世家种类繁多又个有讲究的礼数。

两人交涉完毕，赵晟先自回了马车，一坐定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顾晏沨目送马车再次启动之后，也回了自己的马车。

待顾家马车也继续上路，顾晏沨将自己的随行小厮喊了进来。

“南温，你进来一下。”

“哎！”

马车前方和车夫坐在一排的南温，利索地掀帘进了马车内部，“公子，什么事？”

“这次中秋夜宴，大将军可曾说会带人去？”

“有，大将军向宫中报备过，说是会带两个小辈。”

“两个？”这下顾晏沨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色，“大将军只有一个独子，另一位会是谁呢……方才马车上，那眼神不像是赵小将军的……”

南温不知道自家公子感觉到了什么，不过顾晏沨经常会观察到一些常人难以发现的细节，他早已不奇怪了，此刻只是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所了解的事情。

“前些日子，玄离营里新来了一个人，据说是大将军举荐的，洛阳城里好些人都在传他和大将军是什么关系呢！说不定另一个人就是他。”

“是吗。”顾晏沨不置可否，没有发表任何对此人身份的猜测，淡淡笑一下，未再提及这件事。

大魏的皇宫门口，几名内侍正井然有序地做着引导，两旁各有一排肃整以待的军士，陆续抵达的人正从这里下了马车鱼贯而入。

云子昱随赵晟和赵扬旌下了马车，还未上前，却突然察觉到赵晟的神色有些不对，她询问似的看了赵晟一眼。赵晟同样用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动作，然后将正左右打量的赵扬旌喊了过来。

“旌儿，你持这面请帖先去找内侍登记。”

“是。”赵扬旌无疑由他，从父亲手里接过请帖就往门口走去。

而赵晟刻意落后几步，对跟在他身侧的云子昱低声说道：“今日负责皇宫护卫的本应是我辖下的宿卫军，可周围的这些军士，是近两年陛下亲自拨调训成的虎贲军。”

说到这里，云子昱不禁也内心一凛，她面上保持着坦然如常的神情，身体已警惕紧张起来，她同样低声问向赵晟：

“师叔，那一会的兵器搜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赵晟明白她的意思。www.)

“交。”

赵晟的语气仍十分坚定，云子昱暗自观察赵晟的神色，并没有看出太多负面的表现，这不得不让她多少放了点心。

看师叔的样子，应当对现在的局势还有一定的把握，虽然没料到魏帝对他的不信任已蔓延至此，但至少目前可能不会有太大动作。

两人简单交谈两句，便也走到了负责登记的内侍附近，而赵扬旌刚刚写完最后几个字，一切都很正常。

接着，三人跟随内侍往门里走去，安排在那里的两名军士结束了上一位客人的搜查，正对赵晟一行严阵以待。

“大将军，请。”其中一名军士向赵晟伸出了双手，示意他将随身的武器卸下，交由自己保管。

赵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刁难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审视的目光令等候的军士感觉到了沉重的压迫感，但直接来自皇帝陛下的命令让他不能因此而妥协。

“……请。”

赵扬旌才有些奇怪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赵晟就收回了投在那名军士身上的目光，神色如常地摘下自己的佩剑，将其交给了他。

“还有匕首之类的，也需要……”

说话的军士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中气不足，好在赵晟只是稍顿了一下，便算得上配合地将腰间的短匕也解了下来交给了他。

两名军士总算松了一口气，剩下对两个小辈，就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了，云子昱和赵扬旌自然也没有为难他们的资格和理由，各自交出了自己武器，经再次检查后，三人终于走进了皇宫的大门。

此刻已是傍晚，今日天气极好，晚霞的笼罩下，洛阳城披上了一片暖红的色泽，街边的小商贩看起来比前两日还要多些，人潮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马车边，父亲肩头驮着小孩笑着走过，却差点被奔跑追赶的一对兄妹撞到，隔了几步远兄妹的母亲大声斥责着他们“人多不要乱跑，小心撞到别人”，不过负着孩子的父亲并不介意，摆摆手慢慢走远。

“姐姐是不是很甜！”沈晨的双眼清澈透亮，在灯火的照耀下好像在闪烁着星星，这让云子昱有些难说出实话，只能应付似的“嗯”了一声。

太甜了。

“你怎么不吃啊？”这是沈城。

三人坐定，马车稍一晃动，便缓缓开始行驶。

路边的小摊旁，一个小男孩流着口水呆呆地抬头盯着眼前的梨膏糖，身边稍高一些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朝一个大人撒娇“阿父阿父，小丁想吃糖糖，买给他吧……小丫不要了，给弟弟买一个就好了……”

……

沈城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接着不由分说将一只硬是塞到了云子昱的手里，然后微蹲下身又把一只交到了旁边等了许久的沈晨手里，最后剩的那一只自己大口地吃了起来。

“解解你肿么唔吃啊？”这是沈晨。

两张年龄差距甚大的脸做出了一样的表情，让云子昱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她不喜欢糖，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而这个所谓的梨膏糖看起来就很甜，她其实很有些下不去口，但她现在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顶着两道期待中带着催促的视线，云子昱认命地也低头咬了一口，这时候沈晨似乎终于把嘴里的糖都咽下去了，说的话清楚了许多。

十三岁的云子昱微皱着眉头看向举着三只梨膏糖走过来的沈城。

“请你吃糖啊！给，新鲜出炉的梨膏糖，甜得很。”

但马车外好像突然变得格外热闹，一帘相隔的街上人声一时间大了好多，紧接着云子昱他们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赵晟高声问道。

云子昱还稍显稚嫩的脸上没维持住往常平淡的表情，一脸复杂，她默默地看着比她矮了差不多两个头的沈晨开开心心的吃着糖，旁边比他大十五岁的沈城居然吃起东西来也是如出一辙。

兄弟两个埋头吃了好几口，才有空抬起头来看看云子昱。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