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

“世家那边你毫无根基，谢昭成都不会正眼看你，对大将军来说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哪怕是面对相对态度中立一点的童治才，你也没有优势，因为你不会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更何况你现在是跟我一起行动，我们两营加起来这一千五百人，除了我以外，你就是最高统帅。如果到了石岭关你都还不知道要去干什么，那你确实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

康沥之心里沉了下去，原来云子昱一直在等，等他主动。如果和以前一样凡事都由云子昱告诉他、甚至强迫他去做，那么康沥之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属于云子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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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以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结束了，大军依旧奔向太原。

雪落成泥，大雪之后的道路总会变得泥泞不堪，天气也会因化雪的过程而更加寒冷。行军的路，确实不如往常好走，玄离营的少爷兵们想要造反确实不算没有道理。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代表着康沥之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云子昱直视前方，从旁边士兵的角度看来，两位官长只是在闲话。

“就从涉及到调整大军行进的部分说起吧。”康沥之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钱少蒙的事他亲身参与，前因后果早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找云子昱核实细节的必要。直奔核心，问清此后可能遇到的变动，才是要紧。

三日前，平叛当夜。

主帅帐内的众人商议完玄离营之后，下一步要说得就是正事了。见云子昱没有动静，几个将军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提醒大将军让“闲杂人等”先出去。

毕竟从军职上讲，云子昱只是个校尉，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出席这种机密会议的程度。

几番眼神交锋后，郑鹏祥清清嗓子貌似不刻意地插了一句。

“那个，沈校尉，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忙啊？”

云子昱看了郑鹏祥一眼，目光便转向了赵晟，等着他示意自己是该出去还是留下。

赵晟倒是干脆，明明白白表明了让云子昱留下的态度。

“沈校尉也来说说你的看法，依你看，大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云子昱敛目一瞬，抬眼之后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展示自己早已反复思量过的方案。

“从洛阳出发之日起，大军行进至此已花费了五日，而此地建兴距太原还有六百多里，若按正常速度行进尚需近十日。太原势急，路上耽搁半月的时间，足以消磨掉大魏全部可用的时机。”

“若还想争得几手先机，接下来必须急行军。”

“犬夷骑兵强在攻势猛烈和机动灵活，但攻城其实并非他们的强项。何况太原历来是边关重镇，守军实力还是有的，没了王川这个瞎指挥的主将，其余副将大多有军功傍身，不大可能被一击即溃。只要顶住最开始也是最猛烈的那波攻势，接下来再守住一段时日，并非太大的难事。”

“然而即便能守住，太原城内的局势也定不会乐观。援军越早到，能挽回的局势也就越多。因此大军在路上绝不能花费太多时日。”

“接下来，我认为最好兵分三路前进。

“一路先锋五千人，选最可信、最精锐的士兵，轻装前进快速奔袭，争取六日之内抵达太原，目标只是挫断犬夷的锐气和稳定军心，交战之后立即入城；

一路主力八万人，按正常速度和规定路线行进，并一路大张旗鼓张扬生势，一方面为先锋打掩护，一方面提振我方军心民心，在经过附近州府的同时，注意收拢溃逃下来的残兵，必要之时也需分出小股人马清理已造成骚乱的兵匪；

最后一路一万五千人，分成多个队伍把守犬夷可能往不同方向上退走的各个关隘，以期追杀败退的犬夷军队，务求将境内打扫的干干净净。”

龙文因云子昱平叛一事处理得妥当，已对她颇有好感，这会看云子昱讲得条理清晰、稳妥可行，心里算是基本认可了这个少年人。

而相对憨直许多的郑鹏祥则完全没体会到自己同僚们的考量，自顾自听得直点头，待云子昱讲完告一段落，还直截了当地称赞。

“嘿，你这小子弯弯绕绕考虑得还挺多！要是将军问我，我就说咱们直接一口气将大军整个推到太原！”

这下不止龙文替他汗颜，其他几位将军也露出些不忍直视的表情。

“老郑，要是谁都像你想得那么少，那还了得！”

“就是，你自己做先锋惯了，向来只顾冲锋不管别的，可也不能把十万大军都当成你的先锋部队啊！”

“好了，”赵晟有些无奈地打断了他们。他对云子昱的回答是最不吃惊的，换句话说，除非云子昱答得几无可取之处，那才让他惊讶。

“我也打算分路行进，且安排一路先锋先行赶往太原。而收拢残兵、处置匪患，本就是大军过处应尽的职责，你初次行军就能意识到这点，很好。”

赵晟先是肯定了云子昱的思路，随后便收回了节奏，继续分析起前方战况。

“邙山一战，呼延鞮当阵被斩杀，致使犬夷军队大乱。其余将领担心呼延氏掌权不稳，犬夷重回分裂，这才无心恋战，一路退回了漠北。这十五年来犬夷再未组织过大型的进攻，都是些打秋风似的骚扰边境的小股部队。这次他们大张旗鼓的攻打太原，必然有备而来。”

“大将军所言，便是我所忧虑的。”龙文面色凝重地说道。“呼延鞮子嗣不算少，临死前光是成年的就有三个，其中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是王后所生，虽然性格不同却各有优势，身后都有一番势力支持。”

“若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两人身后的势力早就将犬夷搅得四分五裂，不会有闲心敢来侵犯大魏，可惜啊……”

“嗐，你可惜什么！”郑鹏祥对龙文的想法不甚在乎，“就算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关系也不见得就好到哪去。你看他们大王子呼延庆都被扣在洛阳多少天了，他亲弟弟现在才来讨说法，早干什么去了。我看呼延弥是压根不想让他哥活着回漠北！”

这话虽糙，却不得不说郑鹏祥的确一语中的。

王位空悬，无论在哪都会遭到无数势力觊觎，犬夷作为一个才享受过统一强大的联合部落，自然不会缺了人盯着王位。

一母同胞又如何？中原王朝又何曾少见同室操戈的景象。

没人去纠缠郑鹏祥口无遮拦，军中用不着讲究京城里的文人规矩，主帅帐中又都是自己人，郑鹏祥嘴上更加放得开了。

“长史，我就闹不明白了。你整天忧心这可惜那的，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不管犬夷是谁带兵，为了啥，咱们只管把他们打回去就是了！”

“你这莽夫！”龙文知道郑鹏祥没有恶意，是纯粹不理解，但这不耽误他被气得不清，偏还跟当事者说不明白，只得自己来回走两步顺气。

赵晟对这种情况也早已习惯，不等龙文自己顺完气，又继续往下商议。

“眼下几乎可以推断，呼延弥主动打这一仗，肯定和争夺王位脱不开干系。呼延鞮虽有不少姬妾，王后却只有一个，而呼延庆和呼延弥就是王后仅有的两个儿子。”

“如今呼延庆已死，呼延弥就是犬夷大汗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只要他在这一仗里表现得足够好，就能回去名正言顺地当大汗。”

“虽然我们不知道呼延弥具体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来去自如。只要犬夷胆敢进犯，谁来，我就让谁再也回不去漠北！”

?

然而老兵油子却知道，这并不是士兵可以拿来跟长官们讲价的理由。有经验的老兵早早看出来这次出征讨伐犬夷的大军里并不是大将军一人可以说了算，也知道自己即将迎接的是场恶仗，乐得中途尽量拖延，好晚些遭遇犬夷。

结果只是一个晚上，闹事的校尉和新兵被抄了个一锅端。第二天一早，大军被划分成了三路分布前进。这三路人马的调配就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只是耽误了半天重新调整。当天下午，大军就按照调整后的路线和部署分头赶路。

“迟早是要遇上犬夷军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跟他们打吧，”康沥之讪笑，为自己开解得有几分勉强，“主要，我也是怕有的事我不方便知道……”

云子昱摇摇头，“没什么不能知道的。还没明白吗，哪怕你现在从了军，除了跟我混你依旧没什么选择。”

比起任务紧急、需要长途奔袭的前锋军来说，他们这一路目的地为石岭关的队伍，显得要轻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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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们多少老实了，老兵油子们闷头听令却是因为嗅出了些不同的味道。

重新部署之后的大军，三路分为前锋、中军和后军。

这样的安排，恐怕不像是一鼓作气就能结束战争回洛阳的……

远离了大军两天，康沥之终于找到些“自己已经是队伍里官职最高的人之一”的实感，在路上大着胆子凑近了旁边马上的云子昱，问她平叛当晚都发生了什么。

云子昱斜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冒出来一句，“总算问出口了？我还想着你究竟得犹豫几天才肯下定决心来问我。”

这话说的，康沥之只能承认真是一点都不差。

中军人数最多，八万人，由大将军赵晟亲自坐镇，骠骑将军谢昭成等将领随行；

后军则化整为零，拆分为十几路队伍，由后将军童治才负责，不知道都去向了哪里。

这两天晾着他，就是在逼康沥之，也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选择站队。

思及此，康沥之叹了口气，他终于抛去了因表现得过于没有主见，而显得游戏怯懦的外壳，开始展现出从未有人见过的坚定，“我明白了。”

对于康沥之而言，最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云子昱并没有随赵晟所在的中军而行，而是被分到了童治才手下，和十几路分散的队伍一起分头行动，目标是迂回穿插至各个险要关隘。

不过自己被安排和云子昱一起行动这一点，倒是让康沥之稍微放下了心。

前锋由左将军郑鹏祥率领，最先一步整备完毕向洛阳行进，这部分共五千人，明显都是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