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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无觅处

第13章 凡尘

香味越来越浓,阿夭咽了口口水,道:“真的好香啊,比碧…家里的花糕还要香。”

买烧饼的是个老伯,鬓发斑白,卷着袖口,坐在挂炉一侧的小凳子上摇蒲扇。他那烧饼圆而金黄,卖烧饼的人却黝黑干瘦,见这几个少年模样的人老远跑来,又听着这么一句,起身笑道:“可不是香嘛!我老头子的油酥烧饼,在这卖了好多年啦!你们尽管前前后后地打听,没个不夸赞的!小郎君,要来几个尝尝吗?”

那烧饼一个个排的整齐,在挂炉里烤的色泽金黄,饼皮上细细密密撒着一层芝麻,焦香的葱油味儿飘出来,碰一下便酥的直掉渣儿。

莫要说怀玉,院子里静悄悄的半分不闻人语,唯有风吹一树簌簌,和着几声断续的鸟鸣。

他仰头问檐上几只尚未能化形的神鸟:“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神鸟叽叽喳喳地回:“君上,君上,他们去凡间了呀。”

卖烧饼的老伯道:“怎么吃不下?小郎君年岁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两个烧饼算什么!”

重明大为赞同,“对!老伯说的太对啦!”

他一面说一面往怀里摸去,摸着摸着表情便僵住了,只得扭过头去眼巴巴地觑着怀玉,那一脸的可怜劲头儿,任谁都不忍心吐出一个不字儿来。

怀玉哑然失笑,上前对摊主说:“烦请您给我们包五个吧。”

老伯扯了油纸包上烧饼,对着重明哈哈大笑:“好好好,小郎君,莫要委屈啦,你阿兄都同意给你买啦。”

重明听了简直要恼,又恰恰好拿人手短地捧了热乎乎的烧饼在怀,直烫到他心坎儿里去,只得嘟嘟囔囔道,“谁是他阿弟…”

四个人捧了烧饼一路走,重明三两口下肚一个,嘶嘶地吸气:“烫烫烫!”

阿夭小口小口的咬:“你吃饱了赶着投胎转世吗?”

重明笑的傻呼呼的:“太香了,忍不了啦!”

这一路走下来,满大街乱七八糟吃了个遍,直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去。

怀玉瞧着那处人头攒动,便问道:“那边是什么?”

重明刚巧在糖画摊子上转了个鸟,摊主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画起来,嘴上道:“那是知府赵家的大小姐赵可人迎春招亲,赵大人不想自家小姐找个文弱书生,特意摆了擂台比武,胜了才能抱得美人归。”

阿夭道:“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是要求娶赵小姐的吗?”

摊主为糖鸟添上翅翼:“可不是吗,小公子是外乡来的人吧?不然怎会不晓得?那赵小姐秀外慧中,花容月貌,是咱们州府第一大美人呐!若谁今日得了赵小姐青眼,那可真是走了大运啦!”

他夸的带劲儿,听的怀玉心里颇为好奇:“当真有这么好看?”

摊主将糖鸟递到重明手里:“美极啦!小公子去瞧瞧不就知道?我瞧你们兄弟几人相貌都好生俊俏,保不齐今日赵大小姐的好彩头就要落到公子身上呢。”

重明手里捏着糖,扬着下巴:“瞧瞧就瞧瞧!”

几人嘻嘻哈哈一阵挤进人群,无情却在身后忽的拉了一把怀玉,低声道:“远远看看就得了。”

怀玉本身也就是有些好奇,那糖画先生将人夸的天花乱坠,他确实也想看看这位赵小姐到底是怎么个花容月貌法。实则若要他讲,他见过最俊的人非得九天上那位云停君莫属,其余再没人能出其右。

怀玉点点头答应着:“知道。”

台上此时已有两人,一人使剑,一人拿刀,正在一处交战。不远处搭了一处简亭,亭下摆着两把太师椅。右侧椅子上一女子乌发如瀑,环佩叮当,粉裳罗裙,坐在一锦袍长须之人身侧,想必便是那位赵可人小姐了。

怀玉在人群里远远瞧了一眼赵可人,微微挑眉,偏头对无情道:“第一美人?”

无情看了一眼,麻木地应着:“是吧。”

怀玉的脸挡在轻纱后头,又没人知道他是谁,便很有些不怕事儿起来。他抿唇叹息:“花容月貌勉强尚可,要说第一美人是不是有些过誉了?这些人莫不是没见过真美人,还是赵知府为了嫁女儿打出的虚假名号?”

无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重明已经拉着阿夭挤到最前头去了,只能隐隐瞧见他俩的后脑勺。实话讲,那赵可人长的属实不差,好好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花骨朵似的坐在那儿,粉面桃腮的,多少青年才俊慕名而来,落到怀玉那就成了虚假名号了。

这人自己挑剔,还偏要赖到人家头上。真不怕一个万一落进谁耳朵里,叫人群里赵小姐的仰慕者们围了,摩拳擦掌地按在地上狠揍一顿才算完。

台上两人说话间就分了胜负,拿剑的那位步步紧逼,一个扫堂腿,直把使刀的踹下了擂台去。他心中高兴,满脸傲气,正要扬声问还有何人要上来,那花容月貌的赵小姐忽地扬手往人群中一指,脆生生道:“还请那位公子上来一试。”

重明见她这一指,心道要糟。

他本同阿夭挤到了头排,看得最是清楚明白,忙扭着脑袋回去看后头的怀玉。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姐指哪一位啊?”

赵可人道:“就是那位穿青衣,戴幂篱的公子。”

重明扶额大叹:“我就知道是他!怀玉那个样子,不看脸都能叫人一眼挑出来,这要是把脸露出来那还了得。”

阿夭小声附和:“这要是赢了,怀玉就得娶她了。”

重明瞪眼:“娶什么娶,他要跟咱们回碧云天的,怎么能娶个凡人做媳妇儿。”

阿夭扁扁嘴:“可是就台上那个拿剑的大脑袋,肯定打不过怀玉啊。”

那赵可人从这位青衣公子初初走进人群中的时候便一眼瞧见了他,倒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这人过于风姿卓越,站在人群中打眼的很。遥遥望过去,只觉四下里皆是他一人了。哪怕是戴着幂篱遮着面孔,也能瞧出浑身自带一股风流,她半遮半掩,矜持着痴痴然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要那位少年郎上来比一比。

怀玉冷不防被点了名,心下十分茫然,他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怎么就给人盯上了?

他自己尚未开口,身边无情却开了腔:“多谢小姐厚爱,我家公子体弱,就不上去了。”

怀玉忙紧随其后,借坡下驴,拱手朗声道:“说的是,多谢小姐抬爱,在下不精于武艺,便不上去现眼了吧。”

赵知府见女儿喜欢,开口道:“无妨,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上来随意比一比便可。”

主人家都开了口,四周起哄声更盛,总归是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起哄架秧子罢了。

无情见此心头不满,面上便更为冷峻:“我家公子都说了不愿,为何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方才输了的那人本就心有不甘,又见赵可人竟是亲点一人,不由得哼了一声:“你家公子好金贵!莫不是泥巴捏的陶瓷人,走两步就要碎成八瓣了不成?”

周边众人也跟着附和:“就是,赵小姐看得上你,那是多么大的福气!”

“别是见不得人,连拳头都挥不出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无情眉目一凛,刚要上前,却被怀玉一把拉住:“算了,跟他们吵什么?怪没意思的,我去就是了。”

他拨开人群上了擂台,先向赵家父女行了一礼,才转过来瞧阿夭口中那位拿剑的大脑袋:“公子请。”www.)

大脑袋不屑的嗤了一声,摆了架势,提剑攻来。

怀玉虽然没有武器在手,二人动的那一瞬间,胜负却已然得见分晓。

挽秋霜在腰间不出,怀玉的身法又是跟着时静练出来的,是绝对的敏捷灵巧,那些花里胡哨的零碎一概没有。旁人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轻易改变了此间局势。

大脑袋本是攻方,怀玉甚至连头上幂篱都未曾取下,仅仅是负手后退躲避而已,却如同将对方带着走。他自己游刃有余,那一头可是累的浑身淌汗!

台下人无不瞠目结舌,这叫不精武艺?那今日在场所有人怕是都在花拳绣腿的过家家!

阿夭拿胳膊肘撞了撞重明:“我说什么来着。”

重明简直头痛,他瞧了一眼不知何时挤上来的无情,那人冷着一张脸,紧盯着台上的怀玉。

台上那位大脑袋公子分明是打急了眼,怀玉不曾出手,同他过了许多招,他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捞到。大脑袋愤怒至极,自喉间暴喝一声,更是用尽全力攻来,剑风狠戾,一掌推出,袭向怀玉面门,就要伸手将怀玉的遮面纱扯下去。

怀玉见此提步一转,旋身避开,面前轻纱却在他转身时不经意被风掀开小半,他背对着台下众人,短暂的露出半张脸来。

赵可人蓦然一惊,竟是直接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她身边丫鬟赶忙上前:“小姐?小姐?”

赵可人这才意识到方才那般实在有失身份,她扶着丫鬟的手坐回来,面上却还是怔愣的,口中喃喃:“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儿郎…”

她片刻后才缓过神儿来,一扭头对她父亲道:“爹,就他了。”

时静在檐下愣了半晌,余光瞥见锦簇的桃花树,才恍惚间记起,今日原是二月十二,凡界过花朝,是要有扑蝶会的。

那些年他起不来床的时候,阿夭和重明多是跟着纯钧四处瞎跑。这位天族太子虚长了好几万岁,说是日理万机造福三界,实则腔子里还揣着个惯好上蹿下跳的少年心性,没少带着别人家的两个孩子偷跑下凡,留他自己一个病秧子在天上睡的昏天黑地。

重明孩子心性,人又向来跳脱,拽着两人撒腿就跑,招呼都不打一声。惊的无情在身后瞪大了眼,急急忙忙在屁股后头跟着,生怕他们在人群里走丢了。

人潮涌动,重明手里还拉着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就那般灵巧,在人群里穿梭来去,奔着那油酥烧饼的摊子就跑。

一行四人走在街上,无情和怀玉身量略高些,远远望去,倒像是两位兄长带着自家的幼弟出来游玩的样子。

头一日里云停君返家时还有人睡着了等他,这一日再回,家里便连个人影都找不着了。

现在倒好,一多半是重明挑的头,卷了人,全都跟着他屁股后头跑了。

彼时怀玉面孔在幂篱之下,轻纱遮住了他满头白发,一双鸳鸯眼隐在纱幕后头,朦朦胧胧地瞧着人间街巷。

天上人不知今夕时,人间早已是另一年春。

“好香。”怀玉在幂篱里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儿?”

重明甚是夸张地吸了一大口气,从周遭的花香里分辨着,眼睛一亮,随之欢喜的叫出声来:“是油酥烧饼!”

他一伸手拉了怀玉的腕,另一手不忘拽着阿夭:“走走走!带你尝尝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

好在花朝节踏春赏红,街上人多,不乏有戴幂篱的人行走,便也不显得怀玉此番有多么稀奇。

早前未到碧云天时,在人间流连那几日正巧赶上暮春阴雨,终日淅淅沥沥,连绵不休。怀玉做猫的时候视线不高,窝在街边廊下躲雨时向外张望,入眼处尽是满地被雨珠打落的残红。

重明早就点了三五次头,大声道:“来四个吧!不不不!不行!我得吃两个!”

怀玉侧目:“你吃得下吗?”

初春的艳漫卷九州,桃李梨杏粉□□白的满聚枝桠,风带着暖意摘下盛放的花,尽数捧到有缘人肩头。

怀玉觉着新鲜,花朝节是大日子,热闹得很,高声谈笑里混杂着小贩吆喝叫卖,行人手里擎着挂了红纸的桃花枝。

凡间白发之人太过稀奇,他相貌又是正值盛年的郎君,真真是鹤发童颜的模样,不遮一遮难免令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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