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

沉鹧继续看着他，莫宁有些茫然地和他对视，半晌道：“但是......我很快就不是了。”

“三天后锻造计划就要开始，如果你代表的是家族，那你家族的人应该会找你签协议。”

莫宁这才想起确实应该是这样，他现在的住址还是之前白常山安排的那幢别墅，说不定老太太已经找过他很多次了。

“你还好吧？小不点？”这轻佻的声音不是庄别又是谁，莫宁揉着头嘟囔道：“我的头好疼......”

“睡落枕了吧？毕竟你还睡了挺久的。”庄别在他眼前晃了晃表，莫宁一看，竟然已经是晚上了。

“啊，这么晚了。”莫宁晃晃悠悠地走下车，“其实你可以叫我......唔......”

他的言下之意莫宁了解，他闷闷地点头，离开了房间。

在下楼出门的时候他和庄别擦肩而过，他没有回头，反而是庄别停下了脚步：“我又惹你生气了吗？小不点？”

“不......没有。”莫宁低声说，“你是庄教官。”

他本就对庄别没什么信任，那样在庄别的车上睡着，也是他小心试探认为对方可信的结果。最终的结局打了他的脸，但这没什么，因为他也不过是和庄别刚认识罢了。

只是他忽然想到沉鹧的伤口，和白常山说的“背叛”。被背叛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信任一个人，却被辜负了的信任，仅仅是像他这样轻微的信任被背叛就已经有些难过，何况是沉鹧能托付的信任被背叛呢？

......他好像又想起沉鹧的事了，如果沉鹧知道，肯定又会训斥他。莫宁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如果我惹你生气了，我道歉。”他却被庄别抓住了手，庄别又恢复了他带笑的模样，说：“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放心。这回我真的错了，我道歉好不好？不要生气。”

莫宁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庄别愣住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但现在也不难过了。”莫宁摇摇头，“我知道你接近我有你的目的，所以我没有生气。”

庄别松开了他的手，莫宁回头看他，发现他的身影融入了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莫宁见他没有再说话，就径直离开了副楼。

他这次回到六翼的时候白常山和长官都不在，莫宁想到好久不见的梦魇，就下了楼。

梦魇依旧在他那间纯白的房间里，莫宁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在发呆。

“梦魇？”他敲了敲玻璃，里面的青年才恍然发觉他。梦魇的表情一下从漫不经心变得低沉，莫宁瞬移了进去，他第一时间就掐着莫宁的手臂把他甩到了床上。

“你干嘛呀！”莫宁一脸懵地从枕头里爬起来，“干什么那么凶！”

“你还好意思说。”梦魇冷冷道。

莫宁摸了摸头，忽然想起他好像很久没来见梦魇了。他受伤那次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那之后养好伤他就去了副楼，偶尔会回六翼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对不起嘛。梦魇，梦魇——”他晃晃梦魇的胳膊，“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忙，就没有来找你，对不——”

“那你就有空去和那个女孩和什么其他人去吃火锅？”

“哎，你怎么知道......”

“只要我想知道，我就会知道。”

梦魇说完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莫宁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小声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楚天策、我的朋友他之前帮了我，丽莎又和他认识，我才叫了他们一起。你别生气好不好，我......”

他却听到前面发出了一声闷笑，莫宁两步走上前，发现青年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是在偷偷地笑。

“你根本没有生气！”莫宁喊起来，“你吓死我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梦魇跳上桌子坐下，“是你自己觉得我生气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忽然变脸，黑漆漆的。”莫宁嘀咕，“我最近惹了很多人生气，我不想再让别人生气了。”

“最近怎么了？”

莫宁闷闷地坐下，简单的和他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他选择性地忽略或者轻描淡写带过，等说到最后和庄别在楼下的事，他说：“其实我并没有生气，但最后我觉得庄别反而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我好累。”

他将头埋在膝盖里，低低叹气：“我其实不想让他生气，我很想让大家都开心，都喜欢我......但有时候我也知道那是做不到的。”

梦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词汇量真匮乏。”

“什么呀！我在很认真和你说话呢！”

“我也在很认真和你说话。”梦魇支着下巴，说，“你不该把这些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要‘背叛’，那么我早晚都会背叛你，你就不该再来我这里了。”

莫宁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啊......是啊，你一直说你是基里的人。”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犯了一个错误，就像你匮乏的词汇量一样。”梦魇丢给他了一个什么东西，莫宁接住，发现那是一颗糖。

“人是复杂多变的，一个人不可能除了‘好人’就是‘坏人’，就好像你的‘生气’里从来都只有字面单纯的那一种意思，但这些词本来是复杂的。”他说，“有人生你的气，可能是因为有人喜欢你，有人嫉妒你，有人恨你......总之，如果用你的小脑袋来衡量世界，那你的世界就只有那么一小块。”

他又冲着莫宁的脑袋丢了一颗糖：“就这么一点点。”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真的是小孩子！只是我——”

“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所有人？那你迟早会吃大亏。”梦魇说。

莫宁抱着枕头胡乱揉着，心里乱的很。但很快通讯器的铃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白常山，告诉他可以去他的研究室了。

“白先生叫我，我就先走了。”莫宁放下枕头。

梦魇随意地挥挥手，不再看他。莫宁想了想，回头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放在桌子上。

“还是谢谢你，梦魇。”莫宁说，“谢谢你听我说那么多。”

梦魇怔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所有人，但也该以最大的善意对待他们。’”他说，“一个跟你一样蠢的人告诉我的。”

莫宁眼睛亮了起来，他一下就想到了那温暖的太阳。他从白常山那里听过很多长官的故事，有时他也很羡慕长官的果断。温柔时那样温柔，对待敌人却也毫不手软，这样的心境，莫宁也很向往。

“总之还是那句话，谢谢你！梦魇！”

“别唧唧歪歪的磨蹭，快滚快滚。”

他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睡的久了连腿都发软，一下子差点摔倒。但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有人忽然托住了他的手臂，力度非常稳定。

莫宁抬头：“沉教官！”

“这里面有你的名字。”

莫宁不知道六翼给他的情报里面对自己是如何描述的，但看着那上面写的“盛家：莫宁”的字，他还是小声说：“嗯......这是我。”

他并不觉得强烈的愤怒或者不安，迷惑，但只是在那一瞬间有些难过。他抬头看向沉鹧，电梯上升时灯光透明玻璃层带来一阵一阵的阴影，莫宁攥了一下衣角，小声说：“对不起，沉教官。”

莫宁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抡了一棒子一样。

沉鹧没有说话，莫宁迷糊着眨了半天眼，才发现沉鹧在看着庄别。庄别也一改平日的笑意，两人冷冷的站在车的两端，针锋相对。

“沉教官......怎么了？”

“不......没什么。”莫宁有些怔住，他向后退了一步，站在沉鹧身后。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意料之外的，沉鹧发话了。他说：“你对不起的永远只有你自己。如果他是敌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莫宁沉默地跟着他来到了房间，沉鹧从桌上拿出什么文件放到他面前：“这是‘锻造计划’的人员名单。”

莫宁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莫宁不明所以，他掏出手机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怎么......怎么过去了三天了！”

他望向另一旁的庄别，庄别看着沉鹧的时候没有笑，但看见他的目光，嘴角却微微牵动：“怎么了？”

他点点头，就听到沉鹧记继续问：“你最信任的人，在哪里？”

莫宁下意识看向窗外，这里的落地窗就像他在六翼一样，也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高楼。沉鹧的目光顺着他的望去，道：“去找你信任的人，做个身体检查。”

“跟我走。”

沉鹧既然发话了，莫宁就老实地点头，跟上他离开上了电梯他还有些迷茫，出神地盯着跳动的楼层，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看看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