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

莫宁长舒了一口气。

“但我需要提醒你，这件事是人类方的领导者希望你去做的。”

莫宁开始没有懂，直到沉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瞥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斩骨。

莫宁眨了下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成长了很多不错，但是也不意味着他能和那些独身炸军部、连砍21人狂魔和偷隔壁区原能弹当烟花放的人相提并论啊！

“不是，我，您说我？”莫宁重复了一遍，“就我？”

沉鹧难得多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我不是问这个......”

“等到真的威胁，那些希恩人到来后，必然会带来战争和灾祸。受害者需要一个发泄的关口，而最初带来一切的法塔尔则会首当其冲。”

“普通民众是不会在意那颗能带来异能的陨石最初是不是就在地球，也不会在意‘法塔尔人’本身就是人类。他们只会在意是天外来客带来了灾祸，他们无法抗拒敌人，只能将愤怒指向失职的保护者。”

莫宁呆呆地看着沉鹧，夜风起了，撩起沉鹧微卷的黑发，夕阳将他消瘦的身影拉的很长。莫宁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但那不是他该想这些的时候，他继续问：“如果我同意......”

“他说，他会答应你一个要求。”

“他”是谁，不言而喻。莫宁向后退了一步，荒谬，恐惧和难以置信混杂在心中久久不散。

莫宁自问，就算他现在能够熟练掌握异能，能够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废物到今天这地步，那也只是一种缓慢的自我成长。

除了没什么用的预言外，他并不特殊，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什么都做不到。所以那位大人，那位站在万人之上日理万机的大人到底为什么看上他？又为什么如此点名到姓地，要他去做这件事？

莫宁就算再傻都知道，这些大人物的“要求”，不该是如此轻易被许诺的。所以他更加不明白，就算这位钟大人知道他所有的情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着他，那他也确实是个普通人，他不足以和那些可怕的犯人次抗衡啊？

除非......

莫宁将目光挪到斩骨上，刀身侧边刻着花体的“白”，昭示着他是如何被人所爱护着。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同意，我可不可以先提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

首都区，特里恩菲斯宫。

纤细的身影坐在长桌前，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缓慢地翻动着投屏上的报告书。

感应门忽然发出了轻鸣，片刻后绿光闪过，有人小心地进入房间。

坐在桌前的人被惊扰，他抬头，露出那惊为天人的面容。

那是艾里恩特无论看过多少遍都无法习惯的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琉璃色的瞳仁如同无暇的宝石镶嵌在白玉之上。他美的太过窒息，甚至于有些妖异，就像久远传说中于深海中的海妖，只是单看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沉沦。

“是艾里啊，辛苦了。”

桌前的人笑了一下，他伸手带上一旁的金边眼镜，仅那一个动作就遮住了那大多妖媚，一下多了份书卷气的儒雅。

“没有的事，我来为您送茶，您不要再这样折煞我了。”艾里恩特苦笑道。

那人眨了下眼，没有再说什么。艾里恩特将茶放在桌旁，看着桌前的人缓慢饮茶。哪怕他已经有意收敛目光，但在匆匆一瞥下也看到了雪白杯壁衬托鲜红的唇瓣，顿时嗓子都哑了。

“......您不要再这样了，大人。”艾里恩特恨不得剜了自己的眼，“自己人，您这是看我不顺眼想让我为您赴汤蹈火吗？”

“说的什么话。”那人失笑，他放下茶杯，将自己随意披散的发丝扎好，又在耳边按了几下。

下一刻那张逼人的旖丽面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副清秀的青年面孔。

“我在等小鹧。”他说，“我没想到你先进来的。”

“就算是沉上将，您也不能那样逗弄他啊。您不能因为小朝脾气好就......”

似乎意识到提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青年摇了摇头，他说：“那是小朝自己选择的。”

他又端起茶轻啜一口，转动座椅看向背后巨大的落地窗。

“猜忌，不安，怀疑中带着爱意，信任中带着荆棘，纠缠不清又无法放弃。”青年轻声说，“这样下去，他不仅会害死沉鹧，还会害死更多的人。与其让他们彼此都折磨对方，不如双方都冷静一下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带着些狡黠：“而且我和你打赌了的，现在小鹧没事，你还欠我普罗旺斯特的那家射击场。”

“您就这些记得最清楚。”艾里恩特说，“可您要练就好好练，每次到我的店里就把除了靶子的东西打得一塌糊涂，他们都对我说如果保护费少缴了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请人去去拆店。”

青年乐不可支，笑的趴在了桌上开始咳嗽。艾里恩特慌忙地帮他顺气，结果两人都还没忙活完，门边又闪过绿光，有人踏着规整的步子走进来。

“是小鹧.....咳咳。”青年费力地直起身，他先看了一眼艾里恩特，满脸都写着“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

“那您和沉上将先聊，我先下去了。”艾里恩特赶快双手做投降状，忙不迭溜了出去。

青年撑着额头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见沉鹧一直面无表情在旁边看着，叹息道：“小鹧，你一点也没有艾里贴心。你至少应该帮我倒杯茶——”

“你交代的事情我完成了。”沉鹧打断他的话。

青年没有一点意外，他说：“看来你不太开心。说明我猜对了，那孩子是不是说——”

“‘我想提一个要求，我希望我去执行任务这件事，不要让六翼的任何人知道。’”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钟政。”沉鹧冷冷道，“可他只是个孩子。你的算盘还要打在一个孩子身上吗？”

钟政挑了下眉，他满脸讶异：“当然，我当然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可是基里的人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放过他吗？就像你会因为在乎朝月就放弃把他送到监狱里吗？”

他的话一针见血，沉鹧猛地握拳，但却什么都没说。

“我会给他最好的保障，但除此之外就是他的舞台了。”钟政放下茶杯，“如果他出现意外了也就罢了，如果他成功出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沉鹧皱起了眉，他的目光追随着钟政，看到青年来到了桌旁放着的棋盘上。他纤细的手轻执白王，让王朝车的方向移动，然后车越过王为王而行。

白色的车棋似乎是因为被时常摩擦，几乎褪光了色，变得黑白不辩。沉鹧凝视着那枚棋子，问：“你的意思是说......”

“是说，我的棋该换了，去给我换。”钟政随手将那枚棋子丢给他，“顺便，没茶了，劳驾帮我再泡杯茶。”

沉鹧：“......”

“派你去是因为你的身份干净也特殊。”

身份干净也特殊？莫宁失神片刻，想到之前去云都辖区的事情。那一次也是靠着他的身份混进去的，但那时候他还是盛家的少爷。

他完全不认为这是自己能胜任的任务，开玩笑，他从小到大遵纪守法坏事都不敢做，现在让他去蹲世界上最可怕的监狱？那位钟大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会同意？

“当然。”沉鹧没有太意外，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这份草案就会消失。”

沉鹧没再说话，只是兀自盯着他看。莫宁鸡皮疙瘩都被他盯的要掉一地了，沉鹧才开口：“是啊，我也想知道。”

“......意思就是，派你去探查。”

“可现在我......我不是什么......”莫宁想说他已经是被拉去帮真少爷挡刀的替代品，沉鹧止住了他。

“就是因为这个。”他说，“所以你有充足的动机回去复仇。”

“这是通过钟......那位，直接下达的文书。”沉鹧说，“现在还没有递交，只是拟草。”

莫宁一愣，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这是那位他见都没见过，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大人物——钟政的直接命令，可他甚至都没见过钟政，钟政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

“或许是你与法塔尔人交往甚密，或许是你在副楼的成绩尤为突出，又或许是——”沉鹧停顿了一下，“你看起来比较无害。”

沉鹧难能说了这种话，但莫宁甚至没时间吐槽这个，他问：“那我......我能拒绝吗？”

那上面可就言简意赅多了，直接是一份履历记录。上面写着他在明天这个时候袭击了首都区总统，导致军部和盛家的合作破裂。现在他已经被批准逮捕了，就差板上钉钉定罪。

莫宁目瞪口呆：“什么？我？”

那像是隐晦而无声的提示，莫宁愣了片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去了，会有......会有什么好处？”

“孤天岛是由钟政一手建立的，那里小到狱卒大到狱长都只听钟政的管理。所以你进去他必然会给你信物，至少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会保你无虞。”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又为什么是我？”

就算要去探查，军部随便派个什么人去不好吗？军部那么大，自己的间谍不少吗？暗探不少吗？他难道还能比那些专业的更厉害不成？

莫宁被他整懵了，半天没明白过来。好在沉鹧也不打算三言两语给他讲明白，他抬手，向莫宁的通讯器发送了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