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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雨浥轻尘

第13章 第七章 第二节

眼下,光摇银灯照的口型,倒是别有风味的被那眼中清雅之人腹诽得好比车辚辚、马萧萧地不知往来几个折回。

“哎?说了这番杯酒的功夫,你还没问人家姓啥?叫啥呢!”这话小女子说得倒颇有几分怅惘

“怎会不知?简直如雷贯耳,你不就是那个……‘娴姐’吗?”牟宗延话风未落稳,那问话的人儿非但不恼,反倒却‘扑哧’一笑:“嗯,不错!果然创意满满、才气了得!”

这将算起来,那牟宗延如今年龄也近二十有五了。此时正颇有雅兴地落座于那甚有名头的“定军山”酒吧的吧台前。他虽不是这里的常客,偶尔来此小酌是有的。吧台的射灯下,那一面由各式包装的酒瓶如星斗阑干摆置成的玻璃幕墙折射出靡丽而炫目之光。

他低垂着眼、鼻高挺,眉宇间突显出三分的风骨七分的聊发少年狂的阳春气息,虽借着光映照于面,却辨不得庐山风貌。他抿了一口酒,齿香而酒洌。灯影憧憧下,那酒杯中刺目的红,好似天际边打了道闪子,不是往日刺目的皂白,倒是划破肌理令人胆颤的血红。他执杯的指尖如钩般紧扣着杯身,许是力道所致竟将指肚平压得惨白而无丁点血色。先前的两道有如施黛的剑眉已然起皱,却不为那周遭宾客盈盈的蜂鸣蝶舞而堪扰,仍目不旁视地只管凝视着那杯中的残液,而那玻璃杯却宛如一面反光镜,能照见那人此时冰冷孤傲的眼仿佛没有焦距,却照见不透此人心中所思与感念……

这投下寂寥的身影委实与此间氛围不大应景,也并非无人睊睊。一身姿若柳、打扮得花枝俏丽的陌生女子挨着他身旁屈膝落座,遂跷起二郎腿,有意无意地用那跷伸的脚尖触碰了三两下旁侧已纳入射程亟待射猎目标那人的腿踝处,戏谑地挑着唇线围堵下的性感烈艳,柔媚中仅露出标配的六颗白玉齿娇滴滴道:“小哥,可知你杯中那屠苏酒越饮却不解千愁,倒不如那“陛云阶”犹如漫步云端来得逍遥畅怀,尤其是灯下对饮影成双,自然无须“劝君更尽一杯酒”了。你若信我,要不要试试?”

“不对!我瞧这话不对味儿唉!方才还说我闲人无所倚仗,怎的,这回子……”

“怎么,感觉不受用?方才你不也明眼上什么‘公子’叫着,惹人心痒的,暗地里却将‘哥’字捎带后缀的,意思俨然变了味不是?彼此彼此啊!”牟宗延言毕一撇嘴,那嘴角便浅显涟漪,叫人生出垂钓之感。只道是这“梨涡”原是她母亲不偏不倚地真传与兄弟二人了。

本想着草草揶揄她两句,倒也不巴望着谁,只叫识趣走人。哪曾想,这“娴姐”是真不知好歹,还是假意做戏与他逗趣。

这下里,竟‘格格’笑起来了:“心存芥蒂、稍有嫌隙,却也不加掩饰、有一说一,不做作。甚得我意。至于你赐予我的这个‘娴’字嘛!……见字如面的期许固然好,纵是有讽刺贬义之意我也欢心得很。没羞没臊地不妨碍我心之所系。再者,你没听闻‘闲与雅人相会’这一说吗?我便是那闲人,一‘闲’、一‘雅’刚好凑对得此‘娴雅’,是你生生卖好与我的,岂可随意糟践?”

乍听上去好似在胡吹乱嗙,但稍加琢磨每句皆在理路上,倒让人无可指摘。

“哎,说得没脾气了可别不做声啊!我说的‘雅’是雅量的‘雅’又不是装聋作哑的‘哑’,方才刚夸过你这人不装来着。想来,定不会失望。”

牟宗延见状是骂又骂不得,轰又轰不动,没辙了,逃遁去吧。遂转身拔腿要离开,谁知,那双玉酥手挽挎了过来,一幅“月亮走,我也走,我与阿哥难分手”煽情画面,上冻了;冻上了。

“怎地,这是要明火执仗‘挟持’了去?还是如此想不开地‘私奔’与我啊!”牟宗延眉尖一抖,竹青沙白的眼目中便能读懂:四野不明,断不可贸然越雷池的行事之举。

“怎地,有何区别吗?”

“那还用说。被动与主动的关系,自然不同。”

“可在我看来并无区别,横竖下来你都是我的,人在影成双。”她振振有词撇开不说,大有执手相看两不厌、横竖吃定你了的妥妥神情。

牟宗延点揉了几下额角,一脸的不想竟中了苦莲如你的祘之表情。又如界河足下横,马踱蹄不前。

“我一介山野村夫,而你娇枝嫩叶的,倘若我二人非得配伍,那只恐譬如两种药物相互催发沦肌浃髓了。何以至此呢!唉!这是何苦的。”俨然一副‘难消美人恩,问道君首肯。’不带商榷的架势。言毕一扑落手,先前挽在胳膊上的手臂登时委顿垂下。

“横竖任你评说,我不在意。横竖遇见了,在一起我愿意。”女子力持着想要得到的,话说得颇为硬气。

“可他横竖不愿意。遇见了又何妨?重要的是遇到对的那个人。横竖不是你。”这话---霸气的呦!

恰逢此时,一记宛如绿草蓬茸的身影尚未瞧见清楚芳容几许便扑棱而至落步在二人之间。恰似那平地一声雷,劈头盖脑地劈下声量,忒响了些。这绿头鸭似的人儿不是旁人,正是牟越男---他的堂妹。这小妮子每次出场皆是望风披靡,没个安生气儿,且有的闹喽……

“素来知晓你这人命犯‘桃花’,却不想今天这又上演着哪出啊?‘桃花劫’?唉,一个男人生就成你这模样,却又风情万种,你倒是无意花下死,可百花却苦争春。一旦招惹上哪枝‘烂桃花’,小心晦气不说,凭你人中龙凤的,实属犯不上嘛!”

牟越男扑闪着晶亮的眼,水光充盈的模样下不禁使人想起先前好似一株火红的木兰花,刚过不久才被那晨起的冬雨沐浴了一番,换作现下这身浓绿行头,非红即绿的,辣眼不说,皆是群芳妒的娇艳色。

“说什么你?谁是那‘烂桃花’把话说清楚了!哪窜出来的你?野力四射的,瞧你这一身的色儿,蛮荒诞不经的,还是好生照看好自己的日子吧,瞎嚷嚷的难不成我还怕了你?”

“怕不怕的,大可不必,只是这人那,必须得跟我走。你最好听清楚了。至于这‘烂桃花’你若上心,偏得对号入座,我是不拦你。再者,我这一身的色儿,碍着你啥事了?嗳……看不懂了,是吧?这就对了,一看就知小门小户出身的,没个见识。倘若看得明白,那才出了怪。”不错,是怪得很,人家损你‘不近情理’倒不与她掰扯,反而为衣着色与不色的却争执不休。唉!要不说这女人啊……多半是这‘感性’每每要占据上风的,那被称谓‘理性’的东西统统是靠边站去,虽不落忍,可临了还是盖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头衔。

至此,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噼里啪啦相喷互怼,大体、无非、横竖都是这一个调门:你别恼我;识相的,有多远便滚多远,省略日后诸多劳神;不知趣儿,尽管放马过来,谁人被欺?谁人被骑?谁人被弃?我来证明给你看,又何妨?

如今这乱云飞渡的局面,牟宗延再怎么着也淡定不下了。是谁明言:‘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分明是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爱看眼儿的主儿,不若这下里已然鸡飞狗跳鸭在“嘎嘎”叫,一派田园好光景,你倒打眼儿好生瞧瞧遂下定论也不迟呀!

“我的姑奶奶,你打哪跑来的,一个她已经受不起了,你再跟着添乱,这还不得一锅粥啊!”牟宗延破天荒地眼见着两个女人为自己掐架,那架掐得:掐头去尾,而当间儿的精华,由着她二人的性儿,呈番让各自得劲了,自己却落得个纷纷如乱糟心透顶。于是,额角不由地跳了跳,身处两位冰美人的夹当中,如同芒刺在背,仿佛空气里漾着一股川西酸辣粉的浓重味。

“这个女人到底跟你是啥关系?为何阻拦你我的交往难不成是西天王母?凭她也配?不过瞧着‘拆人姻缘’的德行,我倒是几分信了。哎呦!我的哥唉……眼睁睁瞅着人家我被欺惨成这样,你也忍得下心,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

“少来了,败下阵来还指望搬救兵?拜托,还是省省吧!我德行与否,也比不过你扮成娇弱的这个样儿,装给谁看!‘王母’这头衔实难配位,他叫我‘姑奶奶’!你不会没听见吧!嘁!……顶能装得!”牟越男斜扬了下脖颈,依偎与此的雀翎羽物装饰遂也趾高气昂地想往高阁凌空而伸展,冷不丁瞅见,活脱脱的一只通体品绿的“绿头鸭”,方显几分滑稽与好笑。

“不错,她是‘姑奶奶’不假,家里顶她说得算。”说话间的功夫,但见一人立于几米开外,一身驼色大衣,半敞于怀,洒然垂落至膝。质地与剪裁将形体掩映得恰到好处。那略显魁岸的身形在尚显昏暗的光线下,被斜拉长,失真得很。他秘而不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虽看不大清楚面容,但派头十足,而本于天赋的气质,或许加之后天的自我修养,只是微微地一张口便气场横生、压住邪祟,开源节流地将无休止的短兵相接,犹如“四两拨千斤”,镇克了凌乱不堪的争闹场面,一时间当事人、围观者皆直视将他望去。

灯光下,那人跃然走来,在场之人自然而然地为其让出通路。牟宗延疾步也迎上前去,随即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剑眉星目里全盘流泻出深情与惊喜。

“哥,你啥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好去接机啊!再说,你这家伙,啥时来这儿的,我都不知晓,否则你我二人怎么也得喝上几杯。得你请客!”牟宗延挑了挑眉,抡拳在那坚厚的胸前,方使了三分的力道假意地捶了两下。

“我若是提前告诉你,怎会给你一个惊喜。”那人毫无介怀地拍了拍牟宗延的肩头回应道。

“呃……只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这……”

“嗳,这看似不是‘时候’的时候,却正是时候。待热闹劲儿过了,话也说明白了,事也想开了,自会散了,该干啥干啥去。你觉得呢?”牟宗延正预备往下接着言,却被他叫做“哥”的人生生给断了话尾。只听那温存、含蓄的声音,像是一种不足与外人道自家兄弟间的谈话,又好似这话不单单是说与二人的。阔口饱满的唇翕动下,一双瞳仁剪秋水的明澈目注视着众人,炯炯而笃定。遂回转目光冲着牟宗延轻轻一笑温言道:“方才,家里人寻不到你,是越男提及你可能来这儿了,果然,还好没让我们好找。走,这就随我一道回去,都在等你吃饭呢,别让家里人等心急了。”

“家”是内心中最温情之地,谁人能阻止了归家的脚步呢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虽话音不甚洪亮,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仪蕴含其中,就如同他那张国字脸,给人以大气、稳重、信任度满格的品阶。那人正是成巳集团牟家掌门人膝下长子---牟宗翰。海归一枚。

说话算话,他拉着那若有所思的弟弟,一手气度翩翩地挽起雀翎倒竖、刺儿刺儿的“鸭”堂妹的手臂,微微颔首示意地一道出了“定军山”酒吧门口。留与身后的是酒吧内满玻璃幕墙折射出溜圆的眼珠子跟表情各异的大头像,除此之外,尚有人仍攥紧着空酒杯,抿着唇上挥散殆尽正与胭脂凝香缠绵交融地秀恩爱的酒味,良久,轻语低吟道:“郎情不足兮可奈何!情郎不逝兮奈若何!”

本以为如戏文中那般将心仪之人在这“定军山”下一举拿获。可偏偏事与愿违、徒唤奈何尔。

牟宗延眸色一顿,微扬起下颌,一道欲将沉醉换悲凉的眼风自那清冽中好似耿耿星河靓目里划过,怎能不心知肚明。一则:话是奔他去的;二来呢……稍加酝酿便觉得如今的女子与人搭个讪也能咬文嚼字尚有几分的文采,这功课做得未免有些啼笑皆非了。是以,冲着吧台内的服务生只是轻轻示意地一颔首,好歹也抬眼瞧瞧人家给个台阶啥的。非也……非也……那Boy倒心领神会、动作麻利地将一空酒杯斟了个半满放在那女子面前。

私下想来,这小女子可不敢小觑,但见她漫不经心,嘴角照例噙着娇媚的笑,执起酒杯在自己眼前轻轻摇动了几下,一口气下去果然“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空了底儿,却也面不改色。委实是见过世面得豪放大了。

“怕你?凭你?嘁……”牟宗延好生拿眼瞟了瞟她,心里暗自道:“你哪只眼竟看出我怕了你?这等逢场作戏的手段,还真不缺你一个。”遂一扭头未做应答,干晾与她。

这有着曼妙身姿宛如‘女萝’依附身旁,怡然自得地继续见于言:“这人哪……每每百无聊赖之际才方显出酒之本色。这不,还未焐热就急于赶人家走,你说不是若非不想见便是怕相见喽!嗯!至于个中原委嘛……无非是……唉!生就如此娇媚,实不怨我,惟恐惑人耳目,可以理解。”

“公子?哼……哼……果真好响亮的名分。体面得很。实不敢当,又何来的公子?我……我又是谁人家真正的公子?何其的荒谬。那就是一个笑话,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他一边沉吟着更像是在说与自己听,一边将杯里所余下的品红液体随性地一干而尽。

回头时无晴又无雨。再回首,浮萍难浮聚。

“哎呦!想来小哥不仅是个性情中人,还是个上讲、爽快的爷们儿,巧的很,你我脾胃相投,颇对我路数,看来今天还倒真是投缘,不然这样,这杯呢……算在我账上,也好聊表回敬之意。‘来而不往’那可真叫一个非礼了哈!”那花俏女子浪声一笑,遂抛了个媚眼与那吧台小厮,欲擒故纵、软榻着身趁势向旁侧偎靠了过去。这回子可真叫一个非礼,只是女字旁“她”跟单人旁“他”,究竟谁在非礼谁,可谓是刷新“三观”、颠倒众生了。

那女子终于得偿所愿地被牟宗延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牟宗延压根儿不想被动,可更不愿主动;成不想予人难堪,也碍不着让自己难受。如此一来,得想想辙才是。

牟宗延只是风日轻清不露声色地也将身子移离了一肘的距离,先前还勾肩的手登时被晃作下来,无所凭依。

“看来,这事儿怪我考虑不周,好端端的,说得哪门子的‘公子’不‘公子’的废嗑不是!横竖是我的不对,来,给斟上杯中酒,我陪你走一个。”那依人“小鸟”叽喳不停地赔话道,却不耽误她将眼前人察言观色细致打量了一番:墨眉水眼,线条立体而分明将清秀俊逸的面庞轮廓勾勒得如同剪影,给人以春色弥望的遐想。尤其动动指尖执杯自酌的神情,噫……实乃书剑醉风尘的清雅侠士,文武兼修、成于自然。着实,他成了她喜欢的样子。是以,通体愈发得柔酥至骨地偎了上去。只是这剪纸下的侧影像及了一人---他的同胞弟兄:辛岳。

“我说你呀……若是闲得无聊却又无处打发时间,奉劝一句‘莫要在我这里瞎耽误工夫’寻个把个人谈天论地的怕是也寻错了人。我若是你便良禽择木早早离去。”牟宗延披览地将那靡费与自己的盘桓之人瞥上一瞥,平铺直叙下,断了某人的念想。

“咳!这是哪的话,方才的几句话下来,该不是想躲,怕了我不成?”

“不必了,我这酒非多非少、非醇非洌,喝着习惯。怕是你想多了。”不想一开口竟是这般环耳叩玉壶的音色。难怪那花枝俏丽女听闻面上一惊又一喜,身子一颤又一倾。这方一只羊脂玉手自然而然地勾肩搭了那人背骨。随之嘴角一勾,将另一手托捧起半面桃腮,娇嗔道:“小哥,这是冤枉人家了,人家只是见公子你独坐一隅、心生烦闷的不打紧,怕是又添新愁、伤神且伤身的。关心则乱,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话音还未落稳,她却将身子又往前凑近半尺,毫无避讳的脉脉含情目直视望去。

呃……‘小哥’变‘公子’纵使鸟枪换炮也忒快了些吧!

时而喊做“哥”,忽而唤作“姐”的,呃……这辈分乱的,脑仁混浆五十六度。

“你也可别冤枉了人家,我说的‘娴’乃是‘娴雅’的‘娴’,女字部首呦!”牟宗延那阳春渐暖、草木敷荣的面色舒展之余却不枉将先前的过话,连本带利地物归原主了。

呃……依人“小鸟”算是碰上了个“软钉子。”没有“最软”,只有“更软”。

到底是怀揣着‘一举拿获’的色心,见状转而一副做小伏低赧然的表情:“好好的你,这好好的酒,却招致公子这番糟践,苦闷得呦……这画风看着怎么有些酸楚呢?可否说与我听听?如何啊?公子?”

听闻近来的一句流行语:‘香水有毒。’果真,牟宗延眼下便要被她熏得晕厥、毒发过去。他感觉这脂粉气已然失之眉睫,不得已捺着性子,将身量几近向旁边侧了侧,淡泊无浊的眼眸里交混着一尾红鲤那惹人眼球的缎鳞之光,恐连自己也辨不得是眼前的灯光还是这杯酒中看似静而无澜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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