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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雨浥轻尘

第21章 第十一章 第二节

“远离我,越远越好。你……你就当我是个‘绝缘体’。”柳佩苓容色惨淡,仿佛头顶着遣散不去的一抹愁云,声音如同山响地刺破云里。他如此这般器重自己,滕脂柔着实有些诧异。她觉得骨子里还真不大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这哪里是“绝缘体”,简直就是个“绝情种”。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面有事儿。约我风风火火的来此,好歹说出一二,即便我……帮不上啥忙,想必你心里兴许好受点儿。我不想你太过勉强自己就像我在勉强要求你,我不过是看你这吃劲的样子……哪里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神情和悦下力撑着滕脂柔素淡的容颜里含了丝的苦涩,她知道这个时候保持微笑就对了。

“你不认识我,我也就塌心了。人生几度秋凉,我却看不到更好的自己。曾经我心因你而振动的赫兹却不及你的频率。说白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我遍索不得,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都不是……我的世界……你不会明白的。行,你爱怎样看我就怎样好了,你我无奈何……我们放手吧!”柳佩苓无处隐藏的苦楚似将原本谡谡的身形委颓了几分。誓将冷酷到底的终是说出了那句超刺耳的话。

在不知不觉中,滕脂柔的生命里俨然多了项标配。那柳佩苓甘心将自个对其重视度比作是:若出趟远门,都得向户口所在地开具介绍信一般缺其不可的。而旁人眼中的讶异在滕脂柔这厢看来正如清明下点儿雨,农闲唱点儿曲儿,能理解。

而让她大不理解的是在随后迫近五一节前的三五日里,这人再一度毫无征兆地蒸发了。

起初,滕脂柔料想他不日便会现身,故未曾上心听之任之随他去。可接下来几日有如沉鱼连气泡也不晓得冒,诡异得似失了那厮的风格。正当心中怅怅,终于有人到底绷不住了,柳佩苓倏地遣人捎话来邀约她还在那颗老杨树下不见不散。

滕脂柔面露凝香,深以为然的遂低了头,忽而,她似想起什么,一抬手将束在发间的那枚蝴蝶发卡摘了下来,登时洋洋洒洒的垂发飘落。遂将发饰握别在那戾气消退、低眉神思之人---柳佩苓的掌心里,温热却已无温存,想握牢,却不妥;想用力,却不敢。

“你这是何意?”柳佩苓声音有些沙哑,眼含酸软之色,弱弱一问。

“红颜犹在,君恩已断。蝶既已飞离,花藏心蕊亦无甚再留恋其幻影。”滕脂柔也还他一个措手不及。敛手回身而望,掷了个眼神放远深处,不想轻轻一滞,疏疏落落的云影便扑簌挥散下来。是了,片刻间风中带着这股决然,使得侍立一旁的杨树,如似感应凭空直坠些斑斑花雨穗,有那么三两枚轻手轻脚地落寞于滕脂柔的肩头,望着她清冷的面色而出神。

柳佩苓试着想替她取下这甘做花痴的雨穗,却被她疏离的目光生生相阻,只好空拳软力地手握着烧心。见她侧目中轻轻地将那穗子捡拾起,似剪下一段时光。

触目所及下,滕脂柔专注这近乎扎心的红艳色调又似起了变化,转为蜕变后的纷飞杨絮,白得如一地鸡毛。看起来,真就在混沌的情感“对流层”里,将自己浑然不觉活成了一个笑话。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此刻她只想尽数逃离。甚至顾念不上柳佩苓双臂从后抱拢入怀的一惊一乍跳脱举动,更枉断那人试着将他信手拿捏的支离破碎,在她看来正穷竭心计地又要往说合上拼凑而喧嚷着:“到头来我就知道自己会肠子悔青,却未曾想悔得这么早……恳请给我三年的时间……”他总是与他那张生就的巧嘴相谈甚欢,只是他的眼角里为何莫名的正承受着从未有过的蓄存压力。

暗香疏影中,一道透过的光,好似一扇半开的门。下一秒,滕脂柔洒然的迈进那扇门,将不堪看的过往抛至身后,定窑白瓷的玉面有“晨露”于瓶挂之上。疾步向前的瞬息,晶莹的泪已失去平衡的原力,再也抗不住地奔流而出。那一刻,身后的柳佩苓早已是泪目两行。

长林梢,风入太息云思渺;

叶唇憔,卷土千尺度尘嚣。

林荫步道上一地色如高粱红的杨树柔荑花絮,天缘凑巧地铺就成打远望去形同新人即将迈步的天然红毯,一派的喜气。呃……想来是足有两搂粗的大树,年纪一把的也还思春,将满树挂的鳞片状花苞,情染得羞红而披垂。只可惜好景总不长。一阵风过,落坠的旁路精神,只赚个替他人来锦上添花、空费心思的收场。俗语讲:“物也好,是人也罢,这嘚瑟大了,要掉毛的。”这话糙理不糙的上述行为,被适用眼下的刚刚好,且还妙就妙在:‘嘚瑟大了,掉毛穗子哎!’

滕脂柔随手从地上捡拾了一枚看似刚“嘚瑟”过劲儿没多会儿的火红穗子,毛茸茸的体量且无风骨。觑眼一瞅,除了颜色不符,横竖圆鼓鼓的跟条毛虫似的。“得咧!就你啦!权作拿与充数吓他一下,望他能笑纳。”思及此,滕脂柔信步地入了那树的暗影中。

柳佩苓将眼神移开,一痕浅愁上色眉端,未等描摹完心烦,方显急了:“你怎不问问我这几日去了哪里?做过什么?又见过谁!呃?是啊!就像梦一场,‘不敢问来人’又岂止独你一人。你抱怨识人不淑也好,还是见罪我负心薄性也罢,终是我失信负了你。我无话可为自己开脱,可若是只需了断情可解千忧,即便坐实了我铁心冷血却能消你无妄之灾,也不枉我与你相识一场。”呵呵……连摊牌亮底都如此冠冕堂皇的,猜着了,这次还真不是诈和自己。滕脂柔的脚尖儿在近乎善解人意地涂抹着泥地,却哪里能涂抹掉心头上的疑云。于是,收停住脚,再次抬起头,专注地望着他,继而又道:

“行啊!大体上我听明白了,岂有不知你的用心良苦?自始至终皆是如此,好赖也算作地凑个数。只是……请不要乱用词语,何谓我的‘无妄之灾’?能解释一下吗?”滕脂柔鼻翼成熟一酸,素面上却弱化了神情的凄苦,淡然一问。

“这几日下来,你还是瘦了。”柳佩苓回转的语气,方显出那么一点儿该有的正常。

春发的情致,风暖、心亦暖。滕脂柔始信那只寻觅芳兰的蝶儿,许是就在眼前扑棱着羽翼,只待花开。

“苏生的春天,因为光明,那冗长的冬梦也该是歇脚季。而与此同时,我也在初醒。”---九二年.仲春

滕脂柔在记事本中如此写道。

“嘁……理工男还真是无趣得很。”滕脂柔兴致委地,失望之余噘着嘴角嘟囔道。

“我……我不重要,倒是你……你还好吧?”滕脂柔凝眸注视着这少睡眠而致血丝未绝的深邃目,眼还是那双眼,只是眼中的色彩变了。疑虑上心头,不由地关切一问。

“我……你知道的,就那样,惯是睡了不醒,醒了不睡的。倒是你得学会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光为了图省钱,而只吃素菜,长点肉才更好看。”柳佩苓口中将吃睡一条龙挨个盘点着,不像在做总结,倒像是告别致词。伸出的手却莫名的停在半空,犹豫地搓捏了几下手指,遂一瞬即逝似打消了顾虑,试图将滕脂柔额角的一缕碎发给别至耳后,岂知那发丝不为随顺地复又滑落脸颊。他只好失意地抚了抚那束发的马尾,小有尴尬得轻柔道:“嗯,发丝一如似你有着些许的倔强。往后,得学会做人多点随和方好。瞧,我送你的发卡,当时不觉有啥好看的,蛾子不像蛾子,蝴蝶不似蝴蝶,而你却喜欢得紧,还一直戴着呢!唔……真好!”瞅见那柳佩苓眉目俱是说不得的写意,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领悟,只是感觉……“不好,忒不好!怎么都像是‘大限’将近的调门,交代身后事;终了临别留言;表表未尽遗愿。也是哦,想想多日不露面,一来便忙不迭地扯东扯西,瞒我太合衬。这家伙是怎么了?看这劲头,估摸着力撑不会太久。换言之,莫非这段感情出了啥状况……难以再续?”是以,滕脂柔宛如芭蕉不展丁香结地默了默声。

柳佩苓眼中一恍,虚饰一笑很苦情:“我也只是羡慕这只扑棱蛾子却能伴你左右。不像我……没这样的资格。”那个……如此美妙的生灵竟被他用做以铺垫,还是超出滕脂柔意料之外,隐隐的又似乎早有意料。先前还一头雾水,得!豁然见朗。兴许话里真能飞出一只啥“幺蛾子”来。是以,彷如梦醒时分,只待后语。

滕脂柔悄声走入凉习习的伫立身影里,他却未有察觉,似想着什么入了神。慢慢地靠近,轻咬着唇、踮起脚尖将那只憨态可掬毛茸茸的花穗乖巧地滑入那弯颈里,憋住了笑,却佯装正经轻咳了一声:“哎呀,这是落入谁家园子?好粗壮的云枝茎干,还算多汁鲜美的,待俺凑合着咬来试试。”旋即换作嬉闹的口吻接着道:“呆子,还不快快告饶,否则,别怪俺专挑这嫩地儿下口了。呵呵……怎么样?快说痒不痒?怕了吧?”

岂料,那人只是侧颈微微顿了下,持续保有的姿态,既不转身来也不转头。

滕脂柔的目色里渗出流岚般的凄美,她不忍采撷这么一颗心眼见着要荒芜。足有十来秒,方才恍然回神,洒然一笑道:“你可知算上今日你我相识不多不少整三百二十一天?是啊,三百二十一天……‘三心二意’!仅仅是谐音吗?不认同不信命的,纠结又可奈何!想来,爱是一段一丝无关是非、错对的心灵知交,倘若半零落,那便辞归所。因情已冽,故冷似铁,何必?何苦?且问又何妨?我既应允过的话,就绝不会食言。我从未想套牢你,也从不想让彼此间的爱化身卑微不是吗?”不晓得她心里是半城瓦砾半城绿,倒好似眼一并绿了,可素面依旧嫣然含笑。

而柳佩苓此刻听闻原本面色暗沉的脸陡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紧迈前两步,一把攥住滕脂柔的手,但见额角的青筋毫无道理地蛊惑窜走了几下,口中剌过嗓眼儿破了音儿地喊道:“你为何只是笑,你应该损我、骂我、痛批哪怕捶我几下,这才是该有几许的痛快啊!”说着,他自个倒是愁恨无可医地将两人攥紧的手狠敲自己的面门。岂料被滕脂柔不甚领情地抽脱出手来,迟疑未决中不经意地微微颤动了两下,转而轻柔地拢了拢几缕垂于他额前的拳曲发,若有所思嘴角一旋道:“你看这头发尚自各有各的弯直取向,何况人生路。我只道最傻的坚持都会换取最牛的成功。人虽不能主宰命运,却可以不遗余力地去创造自我人生不一样的烟火。只要形正影直地走下去,不总会是下坡路的。想要有的自重、自我,唯有努力坚持。哪怕是悲壮的色调,而骨子里却是该有的模样。不负华韶,加油啊!这也是我最后仅有所能给予你的。行啦!大家都活了几十年了,用不着彼此教做人。呵呵,就当迁就我这一回吧。”

“嗯,重重地咬下去,最好别松口,若能以此解了心头恨,尽管来,我定不会有半句怨言的。”负载的话语,令柳佩苓方才转回身来。

眷念胜于相望。触目下,如金色迷雾般的空气里,他秉承着春日的木气,眼里依旧流光内敛、无波无澜,但转瞬却又像驱赶着不可名状的苦重之意。眼瞳中几点疏落的晨星微光作闪,一抹牵强的笑意还未远退,眸子里却多了一许在数难逃的陌生。初见他时的那股尊傲之气,已然敛藏了多半去。

此时,滕脂柔抬首仰见头上方天空,只有五六块不大也不笨重的流云,朝三暮四地忽而拉拉扯扯,忽而又慢慢贴合交颈相亲了。到处是春色怡人淡复浓,而已过巳时的耀目白光,如同直男一般只要线条流畅,直把春光庇佑得十分熟透而任凭回光与否无甚所谓了。神秘的薄明疏影下,那并不陌生的背影被力透纸背的光线,临照得犹如碎布丁儿光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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