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年间王府景

裴晏见他开口，抬起眼皮，目光如炬看着他，道：“我想知道，那两个位置你是如何得来的”

王宽一听这话，心头一喜，觉得有戏，立刻解释道：“裴兄放心，家父并不知晓。至于，如何得到的，恕王某如今还不能相告”

裴晏闻言心头也是一喜，觉得他没看错王宽，这两个肥缺果然是他自己弄来的。于是点点头，微笑道：“也好。”

以前，他也和父母想的一样，裴景就该那么干干净净地养着，到了年纪就找一个好婆家，让她拜托家里的这个旋涡，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三年前那件事，一棒子敲醒了他，让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万一裴景找不到好的人家呢，万一他出了事，裴家再挑不出挑大梁的人了呢？裴景又该怎么办呢？还能不能有三年前那样的运气？

王宽心头松了一松，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可以准备做人家女婿了。

裴晏垂着眼皮，两手十指相交放在膝上，想了想，沉声道：“有一件事王公子要想好了。”

王宽神情一顿，立刻正色道：“裴兄请讲。”

裴晏抿了抿唇，轻声道：“娶阿景，不见得比娶赵简好，甚至，还有可能更坏。”

王宽又给裴晏续了杯茶，道：“愿闻其详。”

裴晏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不疾不徐的：“你若真的娶了啊景，就意味着你与我结盟。”顿了顿，继续道：“我家里的事情，我必定会同你和盘托出，这是我结亲的诚意。可若是当我和盘托出之后，你悔了，这亲事不成，我们两家必定成仇。我这个人性子不好，说不上睚眦必报却也相差不多，所以，两不相干我是做不到的。”

王宽闻言要说话，裴晏却是摆摆手，道：“你让我说完。”

王宽噤了声，安安静静等裴晏的下文。

裴晏沉吟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刚才同你说的不过是其一。其二，皇上会不会乐见你我两家做亲，我拿不准。若是皇上不乐意，你的仕途怕是会受阻，可于我们家，短期内却不会有什么大影响。”说完，看向王宽。

王宽点点头，示意自己都听进去了，然后问道：“可还有要交代的？”

裴晏闻言笑了笑，显然是对王宽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笑过之后，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语气轻快地道：“要交代给你的倒是没有了。可要你交代的，还有几条。”

王宽也笑，道：“裴兄请问。”

裴晏：“若是结亲，王参政那边怎么办？你可否要和盘托出，交代清楚？”

王宽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十分痛快道：“目前没有打算主动交代。”顿了顿，又道：“我本来打算想个法子，让家父家母主动跟我提一提求娶的事情。这样一来，阿景嫁过来以后日子应该会舒心很多。若是到了不得不交代的时候，我求一个外放带她走，也是条退路。”

裴晏满意地点点头：“嗯，可以。那你可有想好如何让令尊令堂主动向你提？”

王宽摇摇头：“具体细节还未想好。不过，这事不算太难，筹谋筹谋总是能办妥的。”

裴晏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王宽怔了一下，立刻道：“裴兄请讲。”

裴晏看着他，比了一个四的手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王宽一听，笑了，很是爽快：“当然没问题。”

裴晏却是摆摆手道：“光嘴上说可不行。正式定亲之前，你要立个字据给我。上面写清楚了，你若违背承诺，你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都要划给我妹妹，而且，哪些要，哪些不要，都由我，或者燕京裴氏的二夫人顾氏说了算。”

王宽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裴晏又满意了一些，道：“那现在换你想了，你想好了，若是还要娶啊景，便来寻我。”说罢，便立刻起身要走。

王宽喊住裴晏，朗声道：“不必想了。我要娶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丝毫没有迟疑。

裴晏眸子一眯，看向王宽：“当真想好了？要不还是在考虑考虑？若是我话说完了，你却悔了，我可不会让你过舒坦日子。”

王宽毫不闪躲地对上裴晏的目光：“王某当真想好了。”

裴晏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侧过身来却是一动不动地盯了王宽好一会儿，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半晌，裴晏收回目光，对王宽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王宽莞尔。

裴晏算了算时间，交代王宽道：“后日，大相国寺后面的清净观中，找净虚道长。我在那里等你。”

王宽欣然应允，眸中带笑，以茶代酒，敬了裴晏一杯。

裴晏回敬，也笑眯眯地看着王宽。

他这时的神色倒是同裴景有了三分相似。

王宽不太习惯裴晏这样子，便笑着问他：“裴兄如何这般看着我？”

裴晏比着方才放松了许多，做派上就现出些原先燕京第一霸的样子来。只见他半勾着唇一副似笑非笑的风流姿态道：“我来你这里之前，刚见过阿景”

王宽抬眸看向裴晏：“哦？”

裴晏笑的更灿烂了一些，带着深深的揶揄：“我看阿景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宽闻言给裴晏续茶的手就是一顿，长叹一口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

裴晏大笑出声来，说不出的张扬肆意，道：“我这里你算是过关了，可阿景那里同不同意，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你要是不能让她点头，我这里过关也是白搭。”

王宽垂下眼皮来，似乎对裴晏的说辞有些不满，沉声道：“这点，就不劳裴兄操心了。”

裴晏一点儿也不介意王宽的态度，继续笑着道：“我这人想得开。你呢，尽管讨她的欢心就是。我爹娘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为兄会帮你办妥的。”说着，还拍了拍王宽的肩。

王宽一顿，抬头看向裴晏，态度立刻就温和了些许，笑着跟裴晏道谢：“那就先谢过兄长了”

裴晏又大笑了两声，觉得王宽还真是挺对他胃口的。想了想，道：“其实啊，我这个妹子，执拗得很，她拿定了的主意，一般人劝不回来。”，说着还对着王宽眨眨眼睛，又道：“我在她的主意面前，也就是个一般人。所以，可想而知，她执拗起来是有多执拗了”

王宽挑眉，没想明白裴晏这话的用意。

裴晏瞧着王宽的神情哈哈大笑。笑够了，将杯中的茶喝完，拍了拍王宽的肩，道：“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对别人，也对自己。所以，如若当真到最后我妹子还是说什么都不肯嫁你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吃亏。裴晏和燕京裴氏我能动用的资源，都能为你所用。算是给你的补偿”

王宽瞥了裴晏一眼，显然对他那句‘如若当真到最后我妹子还是说什么都不肯嫁你’这话很是不满意，冷声道：“想来应该用不到，裴兄多虑了。”

裴晏闻言笑的更加畅快，看着王宽的眼神里□□裸全是炫耀，道：“托明直的福，为兄就要能接你嫂嫂回京了。明直你任重道远，还要加把劲儿才是啊”说罢，笑着起身往外走，还道：“明直留步，不用送了。”

王宽被裴晏一席话弄得愣在那里，看着裴晏的背影，哭笑不得，暗道：这人，同平日里端出的样子，实在是，大不相同。原来，竟是个这样促狭的性子么？

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心道，那小景会不会其实也是这样的性子呢？

怎么办，觉得更等不及了。

还有妻子。阿茗那样好的女子，死心塌地爱着他，从来不曾怨她，是他对不住她。当年那样机关算尽把她娶进门，却是让她跟着他吃了这样多的苦。亏他当年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有他在，就决计不会叫她受委屈。

裴晏的书桌上，一直摊着王宽给他的那两个信封。他觉得，淮南盐运使和两浙转运使这两个位置，大概是王宽全部的家底了。就算是整个王家拿出这两个位置来，也不是小事情。更何况，他猜测王宽手里有这两个缺的事儿，王参政怕是十有八九不知道。

裴晏和王宽面对面坐着，喝着王宽倒的茶，一口一口的细细品着，丝毫不见着急。因为他在等王宽先开口。

王宽呢，姿态放得低，心态摆的正。面对未来大舅哥，深觉谦逊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于是，他等了两杯茶的工夫，觉出裴晏是在等他先开口的时候，便立刻从善如流道：“裴兄今日来，可是想好了？”

他很纠结，纠结若是错过了王宽，又怎么能保证他妹子后面还能遇到更好的？

裴晏自那天在常青阁见过王宽以后，就不可抑制的想起种种往事。关于裴景的，关于妻子的。

反正他要是王参政，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拿这两个缺来跟裴家交易。想到这里，裴晏便很好奇王宽究竟是如何拿到这两个缺的。

裴晏这些天盯着这两个信封，一直在琢磨王宽的事情。

风险太大。

他觉得凭心而论，遇到更好的，不太可能。

最后，也不知是想的烦了，还是想的通了，决定还是赌一把。多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盟友，若还是能出事，那就是命了，也没什么好争得了。

所以，就有了裴晏今晚的七斋之行。

可如果他答应王宽，便要将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

皇上对这件事是不是乐见其成，还要打个问号。

王宽按下心头难耐的情绪，给裴晏续茶。

裴晏又喝了两杯茶，换了个姿势坐的舒服些，一看就是要长谈的姿态。

一招不甚，就是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裴晏翻来覆去琢磨，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还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王宽其人，能力上是毋庸置疑了。为了阿景，能拿出全部身家来，真心也是有七八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