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年间王府景

裴景合上嘴，悠悠地说了一句：“果然，还是嫂子更重要……”

这下轮到裴晏噎住了……

半晌，裴晏学着裴景的样子，也悠悠地说了一句：“明直在教导你这方面果然是为兄所不能及……”

小公子躲在石狮子左侧的一处阴影里，仰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看头顶上为数不多且懒得动弹的那么几朵白云，像是在等人。

等着等着，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等着等着，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又过去了……

裴晏瞧她吃的跟个小动物似的，不由弯了唇角笑。

等两个人都用的差不多了，裴晏才出声问她：“今日寻我是为何事？”

裴景的手放在刚刚吃饱的肚子上，一边轻轻的一下下摸着消食，一边道：“今早王参政来看王公子，说是要跟我们家提亲了，王公子让我来跟哥哥说一声，尽快将消息放给许家姐姐。”

裴晏正给裴景续消食茶的手一顿，眉头微挑，显然是在消化裴景刚刚那段话里的意思。

他想了想，首先问：“王参政为何今日会去看明直？”

裴景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还没跟哥哥说王宽受伤的事，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跟裴晏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半柱香过后，裴晏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嘴角上扬，对裴景道：“你们这桩婚办起来竟是下坂走丸般顺利，如此看来，我为你挑的这段姻缘不但合衬，而且上吉。”说着，微顿，轻声呓语似又道：“我和你嫂子却是一直聚少离多，颇多坎坷，也不知她心里会不会怨我……”

裴景夹了块黄皮糕放进裴晏盘子里，笑着看他，道：“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怨你。”

裴晏微愣，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裴景脸上，像是在问，你如何知道？

裴景还是眉眼弯弯的，声音又轻又甜：“嫂子说过的，即便是早知道会如眼下一般分隔两地，她也还是要嫁你。”

裴晏又怔了一瞬，原本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眸渐渐泛红，竟像是有了几丝氤氲雾气。

裴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喉头那份若有若无的哽咽压下去，才又开口道：“你嫂嫂倒是从没当着我的面说过这样动人的情话……”有些惋惜的意味

裴景看着自家哥哥有些欲言又止，神情一言难尽……

裴晏瞧见了，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种不大寻常的预感，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怎么了？”

裴景似乎有些纠结，犹豫了犹豫，终究还是说了，毕竟关系到兄嫂间的和睦关系。“我觉得吧，嫂嫂大概是怕说给你听，你一高兴，又在院子里放一晚上烟花，要么再一高兴，订上十二套宝石头面，让她按月换颜色戴。嫂嫂她是觉得你一高兴就败家，一高兴就败家，这样下去，再多家产也禁不住你折腾，所以，就不爱跟你说情话了……”

裴晏僵了一僵，又僵了一僵，半晌，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我当真这样败家？”

裴景无辜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她也说过我败家来着……”

裴晏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本正经地道：“如此看来，这应当不是咱们兄妹的问题，而是爹娘没有教好。”

………………

一顿饭吃完，裴晏叫店家打包了些适合伤患的吃食让裴景带回去给王宽，又交代她说让王宽不必操心，事情他自会办妥，下晌下了衙再去瞧他。

裴景点头道好，拎了两个大食盒的吃食被山烟送回了书院。

临到门口的时候，山烟喊住裴景：“姑娘……”

裴景回头：“怎么了？”

山烟：“那话本子您可给小的留好了，小的还没看完呢……”

裴景轻笑出声：“我倒是要瞧瞧这话本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竟让你这样着迷，以至于哥哥连杯热茶都喝不上了”

山烟：“哎呦，小的知道错了。再不敢让公子爷遭罪，您就别计较了，千万将话本子留好了，这话本子忒火，都卖脱销了……”

裴景笑着点头：“知道了。快回去吧，省的哥哥等急了，再想辙罚你”

山烟笑着挠挠后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中间还没忘又交代裴景一遍，千万将话本子留好了。

裴景回到房间的时候，王宽刚好午睡醒来。

他瞧见裴景回来，还有些迷蒙的眼睛里登时透出光彩来：“你回来了？”

裴景眉眼弯弯：“嗯，带了吃的给你。睡了一觉总觉得饿了吧。特意带的岭南菜，清淡，对伤口好。”

王宽点头：“是有些饿了。”

裴景将小菜一一给王宽端出来：“跟哥哥都说好了，他说让你放心。还说下晌下了衙就来看你来。”说着，又盛了一碗还是热腾腾地粥递给他：“潮汕记的鸡汁碎糜，养人的很。”

王宽笑着接过碗：“费心了”

裴景将王宽的投喂事宜安排妥当，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边打开了包着那两个话本子的包袱。

王宽见状便问：“是什么稀罕物件？”

裴景将书拿出来，扫了一眼，将书举起来让王宽看：“《巫氏秘闻录》”。

王宽不解地挑眉，裴景笑了笑解释道：“是山烟近日新淘来的话本子。我哥哥嫌他看这话本子看的太过入迷，连热茶都喝不上一口，便大手一挥，没收来给了我。”微顿，接着道：“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山烟他一向爱看话本子，偶尔看的入迷些也是有的，我哥哥也不是头一回为着这事罚他。只不过，这次山烟他竟专门跑来交代我让我将这话本子留好了，如今已然卖脱销了，下一批不知何时才能印出来，他还没看完，等着回头接着看呢。所以，我就有些好奇，想看看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王宽想了想，停下筷子，看着裴景道：“前两个月我在荆州那边的产业收益颇丰，管事送了许多银两上京来，不若，给你买个书局怎么样？多请些有文采的做馆先生来，省的你嫌弃市面上的话本子不够好看。”说着，微顿，想了想又道：“或者，将来你有兴致了，自己写一本印一印，也很方便。”

裴景举着手里的那本巫氏秘闻录看着王宽，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意思……

她和哥哥跟着王公子比，其实也算不得败家吧……？

王宽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日我便让松烟去问问行情，挑个行内靠谱的掌柜，回头这书局就录在你的嫁妆单子里，算我陪给你的私产好不好？”

终于，在第四盏茶快要被喝完的时候，衙门里走出了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来。

男子四下环顾了一圈，没瞧见人，蹙了蹙眉，伸手招来值班的衙役，问：“不是说有人寻我？”

裴晏：“主意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说着侧过头去看了看裴景，道：“你最近这整人的本事日渐精进，看来明直倒是比我更适合教导你”

裴景半张着嘴看裴晏，有些凌乱……按着她有限的人生经验，大舅哥对还没过门的妹夫，就算是不讨厌，断然也不应当是他哥哥这样一副十分纵容的态度。但，考虑到王宽那两个换了嫂子和小侄子回京的肥缺，他哥哥这个样子，也只能算合情合理了。

裴晏：“进来等吧。正好，山烟这两日淘了两个新的话本子，我看他十分着迷，你拿回去，闲来无事时正好瞧瞧。”

大理寺衙门门口，站了一个身量中等，面容俊秀的小公子。

话音刚落，角落里窝着的小公子便一下子蹦了出来，高高的挥着手，喊：“哥哥！”

这位寻人的小公子，和那位被人寻的大公子，正是裴景和裴晏。

裴景本来就弯弯的眉眼弯的更加欢快：“好啊，好啊。我想吃岭南菜。”

裴景吐吐舌头，笑着说:“山烟又如何得罪哥哥了？”

裴晏也笑：“这几日他整日捧着个话本子瞧，我是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裴景最会拍裴晏的马屁：“等嫂子来了就好了。到时候让嫂子别把余欢指给他，就够他跳脚了。”

裴景笑眯眯地看着裴晏，两只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摇头：“我不要紧的。”

裴晏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问裴景：“可用过饭了？哥哥带你吃东西去？”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终于坐到了城南的粤菜馆子--潮汕记的厢房里。

裴景小口小口喝着刚刚端上来的生滚鱼片粥，好不惬意。

裴晏摸了摸她头顶道：“知道了。等我将官服换了就带你去。”

裴景:“那你快去快回。”

裴晏愣了一下，快走两步来到裴景跟前：“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明直家的松烟来报信儿的，就将手头的事忙完了才出来。”说着，取出帕子来拭了拭裴景额头上零零散散的汗珠，又问：“热不热？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