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欢（秦）

咸阳宫门前，郎中令蔡泽亲自去迎了蒙恬，本来以他的身份，不应做这种掉价的事，但奈何马车里的人不是一般人，见过荀蓁的蔡泽自然明白今日以后，荀蓁的身份定然不同。

她有那样一副绝色容颜，又非愚钝之人，只要耐得住性子，再适时的逢迎秦王一二，生个孩子，有个一二十年荣宠不是问题。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蔡泽酒来了宫门前，当然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刻意逢迎，他还叫上了副手王绾。

作为悼太子唯二的儿子，风少旻在咸阳当然不可能没有住的地方，就算他当年没有从死去的父亲那分掉遗产，就看昭襄王给他划的一处别苑就可知他必然在咸阳是有产业的，雍馆正是其一。

嬴政走后，荀茂与风少旻便搬到了此处，毕竟用秦王的意思是无论他们住在哪，总要被看管着，风少旻思虑一番后，从脑海里挖出这个属于自己的宅邸，然后和荀茂搬了进入。

雍馆内有古木参天，加之并无多少侍女随从，显得寂静非常。夏日的午后，荀茂坐在树荫下，想要打瞌睡却又强撑着，只因为今天函谷关处的消息大概就到了。

为尊上讳，他身为臣子不应说什么，且只是个女人，秦王所为不算过分，如他们这样的家中除了妻子尚有美貌妾室，更何况是坐拥江山的秦王？

“我这就去，”蒙恬直点头，随后道，“恬先去了。”

“应有之义，”蔡泽点头，王绾也是附和，没办法，毕竟蔡泽时他顶头上司，他还能怎么办？

蒙恬抱拳行了一礼，跟上了马车。

把荀蓁带回来的过程很不容易，先是他们彻夜不眠骑马，后来是她在与荀蓁比试最后输的凄惨以至于当了回人质，总得来说怎么都是一把辛酸泪。

尽管如此蒙恬仍是庆幸的，毕竟要是他晚到一会，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虽然当了人质，最后又放了那位老者，蒙恬还是把荀蓁带了回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从他们找到她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马车中自然是荀蓁，也只有荀蓁，老者是出了函谷关，蒙恬本想安排人去护送，却被拒绝，但多了个心眼的蒙恬还是命人跟着，暗中护送。

荀姑娘的师叔，出了事就不好了。

“姑娘，您和王上谈好了到时候大可宣公子与荀茂进来见你，此处是尚不是后宫，公子还是能进的来的。”因着否决了荀蓁要先见一面荀茂和嬴少旻的缘故，殿前的少女面色不虞，蒙恬深知这种情况下见面的，对两个人都不好，为此只能劝说一二。

只是他说的也是事实，毕竟只要荀蓁同意了，见一见娘家人也是应有之义，王上不至于不允许，前提是荀蓁同意入宫。

但是……，看了看这巍峨深宫，蒙恬心里有些惆怅，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结果可能与荀蓁的意愿并无关系。

“姑娘，请，”蒙恬把思绪收敛，示意侍女过来检查荀蓁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虽然等会进入以后还要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搜一次，但为了防止在这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暴起伤人，蒙恬必须小心谨慎。

荀蓁看了他眼，转过脸，把袖中藏的匕首短剑扔出来。

长剑早在她上马车时就被拿走了，因为男人不能搜身的缘故，荀蓁身上还留着前日出门前风少旻让她拿的短剑匕首，当时她还以为是风少旻发现了她的东西被荀茂收起来所以私底下又给她防身的，现在想来，风某人是早有预谋。

蒙恬看着被扔到托盘中的武器，蒙恬有些庆幸当初在函谷关前没耍滑头，不然……，总觉得荀姑娘会捅一刀也说不定。

端着托盘的侍女退下，一边空手等候的侍女们就为荀蓁引路去偏殿，目的自然是洗去一身尘秽，不然以她现在的模样面君，是为不敬。

侍女们虽久居深宫，但也是被宫中女官教导过的，故而面对面前这个应当是身手不凡的女侠客也是震惊自若，只心中却在思索王上是看上了她那点，容貌也不似多好看的样子……

无怪侍女们如此，毕竟荀蓁如今的模样还是在云裳阁易容后的样子，所以当她们看到沐浴后露出本来面貌的少女时，俱是没绷住表情。

衣裳被解去，荀蓁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它们，未待她思索一二，就被推进了池中，玉造的池璧加上其中的温水，可谓是温暖舒适。

眼前侍女们忙碌的场景逐渐与她当初第一次侍寝时重叠开来，荀蓁闭上了眼，不欲让自己想起更多被她埋在心底深处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侍女把荀蓁带到门口便退了下去，荀蓁只得独自走进去。

殿内空无一人，荀蓁知道这是嬴政的意思，无非是担心他们今晚说出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当然荀蓁以为嬴政这么做是因为她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就连簪子也是易碎脆弱的玉簪。

此刻的她便如被拔去爪牙的兽类，不管原来再怎么勇武不凡，此刻都是他的俎上鱼肉。

看着烛台灯火下高大的人影，荀蓁停下了脚步。

嬴政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俊美的面容显现在荀蓁面前，看着面前尽显王者威仪的青年，荀蓁想起了蒙恬说的嫁了秦王绝对不亏。

是不亏，荀蓁想，只是不是谁都有福去消受这么位帝王的恩宠的。

“陛下到底想要什么？”荀蓁不认为她有那么大魅力让始皇帝对她一见钟情，或者说，他若真的心里念着她，怎么会在哪那二十多年里无一丝表示？

既然被抓了回来，有些事也没必要掩饰了，反正出不了咸阳宫，她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路。

“留在朕身边，”荀蓁如此坦白，嬴政也不作掩饰，毕竟论起来，荀蓁更熟悉自己一些。

荀蓁闻言沉默一瞬，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的心意，陛下早就知道才是，可您为何如此执着，我不明白。”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再美的人，一样会老，最后成为一堆枯骨，荀蓁有一张美人皮不假，可皇帝陛下您又能看多久不会觉得腻？”荀蓁看着嬴政，“我不是对您欲擒故纵，我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陛下就看在当日一剑之恩上，不能放过我吗？”

“离开咸阳宫你又能安稳地待在哪？没有朕也会有别人窥探你，再说，你若嫁了旁人，生了孩子……”尽管嬴政知道自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说到这种可能他还是心里不舒服，“你难道要看着他辛辛苦苦地一步步在仕途上攀爬，就像李斯那样？不，等到日后，他可能还不如李斯。”

“这些旁人给不了的，朕都能给你，扶苏……，他是个好孩子，你难道就不想看着他长大成人，给你尽孝？”

嬴政本来是不想提扶苏那个蠢儿子的，但奈何他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桥梁，他也只能这么说。

“我不嫁人，更不会生孩子。”荀蓁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笑，她问，“陛下是想要的是扶苏对不对？”

嬴政闻言不语，但近乎默认。

荀蓁笑了，她说，“陛下果然不愧是始皇帝，时刻将江山放于心上，早该想到的，您这样的人如何会执着于一女子，还是个对您了解，时刻可能给你带来麻烦的女子。

不，除了当工具，陛下也许还不舍不得床笫之欢，所以……陛下对我又与廊下的笼中雀有什么区别呢？”

荀蓁看着面前容颜俊秀的青年，明明是笑着，可语气更是冰冷至极，好似面前之人不是她曾经的枕边人，倒像是仇人，陌生人。

原来她到底不是时来运转，可能这一世是又要什么也得不到，这样想着，荀蓁只觉得疲惫。

她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蓁儿？”嬴政觉得现在的荀蓁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她再怎么冷漠沉静也不像此刻这样。

嬴政皱眉，想要去看看她，可还没来得及走到她身边，荀蓁便晕倒了，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只怕……

托住怀中少女的头，嬴政哀叹一声，想，不然她头磕到地上怕是又要疼。

“王上？？？”在殿门外的蒙恬听到了声音，担忧王上打不过荀姑娘，只能开口问一声。

“进来”

低沉的声音传来，蒙恬知道这事没出事，可他进了屋内后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而他们的秦王正抱着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看样子似乎是要发生一些事。

“蒙恬，去请太医，”嬴政说完，抱起荀蓁迈入后殿，也是他的寝殿。

“是！”大事在前，蒙恬也只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此时此刻也不是该好奇的时候。

这边嬴政抱着人倒是轻轻松松地到了寝殿，一来是咸阳宫不是很大，二来……，怀中人是真的不重，甚至可以说轻，明明是握剑的剑客，可这副身板却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到。

少女的睡颜呈现在面前，嬴政看着她，此时此刻倒是他们这辈子距离最近的时候，这么想着他的手落到她的脸颊上。

嬴政忍不住掐了掐。

“平时要是也对我乖巧一些该多好？”总是冷冰冰的。

他也看出来了，荀蓁对他……不说是怨恨，但至少是有心结的。

“想睡就睡吧！反正现在你也做不了什么！”风少旻躺在躺椅上，看了眼瞌睡的不行的少年说了这么一句不像安慰的安慰。

“不！”荀茂睁大眼，严肃地拒绝，“我一定要等着，”

侍女立于角落默不作声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嬴政抚着剑柄，眉头微微蹙起，只因他知说服荀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他只要她在咸阳宫服侍自己倒也好说，只是以嬴政的心性，要的自然不止这些。

出了这件事，嬴政也没有心思继续回宜春宫，就直接回了咸阳宫，托太后赵姬为了生儿子避居雍宫的福，现如今咸阳宫可谓是尽在他掌握之中，故而嬴政也放心大胆地在宫中见荀蓁。

雍馆，本秦之离宫别馆，现属于风少旻。

他等着看嬴政到底有什么手段，这个日后的千古一帝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妹妹。

千古一帝……，荀茂努力平复怒气，心想不是满级大号就这么不靠谱！

………………

更重要的是宫禁森严，重重深宫，荀蓁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的出去。

嬴政不愿意再发生前日之事，这次是他运气好，赵高回咸阳宫开私库时多看了眼，他才知道发生了偷梁换柱之事，若非如此……

他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毕竟怎么着也是公子，有个宗室大佬的哥哥，荀茂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如果风少旻知道荀茂所想，大概会冒出满脑子的问号。

“你终于回来了！王上还在等你的信，”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蔡泽扫都没扫马车一眼，只对蒙恬说话。

一旁的王绾是明白，但是……他也只能默不作声。

咸阳宫

嬴政自从知道荀蓁离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找了风少旻同荀茂，唯恐这两个人也走了，本想随便找出别馆把这两个放进去，可风少旻直言他有住处，嬴政略略思索后便让他们住进雍馆，只馆内侍女却是他命人新拨的，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风少旻摇摇头，独自一人躺在躺椅上，闭目沉睡，只看他平静，不动如山的样子，荀茂不由怀疑风某人是不是有后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