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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芳华

第14章 为人说不得

“黄大人也是觉得那群人碍事,才鼓吹钟无书动手的吧。”

金百川的茶盏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他是料准了钟无书做事情不计较后果的个性,和他许诺事成之后泮宫肯定会如他所愿彻底覆灭。只是钟无书死都不知道,黄大人不过是借他之手挑起事端,控制泮宫而已。”

“货真价实的忠怒。”

金百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手拂过忠怒上每一寸,最终摸到那个被清晖玉钩贯穿的孔洞,才发出了一丝不满:

“我以为七大名剑,把把削金斩铁。只是没想到你给我交差的第一把,就是这样的破铜烂铁。”

“但黄大人又不得不需要这些江湖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些被钟无书和手下杀死的权臣,黄大人很早就看不惯了吧。”

南宫亦站起了身,伸了个理所因当的懒腰后扭头看向金百川:

“什么讨厌江湖人,不过是为了让江湖人替他做事的时候名正言顺而已。人都是这样,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做。他黄大人不方便出手,就是让我们这群江湖人替他杀人。卑劣大家都卑劣...”

他指着那个匣子,笑道:

“就和这剑一样。”

金百川大笑,诚如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手舞足蹈,可恢复冷静的样子却又和刚刚的滑稽不同,用纸扇遮住了半边脸,轻声说道:

“大哥既然心情那么好,不如去见见自己儿子好了。”

南宫亦想了想,苦涩地笑道:

“好啊。”

依旧是那条山道,那条通往荒村的山道。钟无书和柳和歌并肩走着,路程中也没有任何的对话。背着行囊的钟无书轻车熟路,不一会和柳和歌拉开了距离就站在原地等他会。

只是走到一半,柳和歌发现路边一具具尸体,所有人的头都朝向出去的路,仿佛就是在逃难时死于某种原因。柳和歌低下头,看向为首的尸体,却见那尚未腐朽的脸正属于村口那个婆婆。

他仔细看了会,伸手掰开那尸体的口,从口中涌出的除了蛆虫之外,就是滚落的三颗珍珠。他站起了身,顺着荒村的方向看去,那死在路旁的尸体连成了一条死亡的线,就如同朝圣者一般美丽。

钟无书却好似看不见那些尸体,急忙地催促着柳和歌。柳和歌看了眼地上死去的婆婆,就随着钟无书进入荒村。

荒村已经没有了人,却不知为何长出了些绿草。钟无书带着柳和歌来到钟府门口,左顾右盼自言自语:

“少了,这里少东西了。”

柳和歌抬头看着那铁划金钩的钟府牌匾,用寒玉杖点着说:

“不是还在这里吗?”

钟无书却是摇了摇头,带着柳和歌进了书房。腐朽的书房再次引来了客人,可客人却不是来谈天说地,而是物归原主的。

他从行囊中取出笔架,放在那孤零零的案几之上,随后在那空无一物的笔架挂上了尾端刻着无书二字的旧毛笔。两人离开书房,钟无书却看到墙边的花坛有些异样,过去之后将花坛踢翻,用手挖着地上的泥土。

柳和歌看着他满手泥泞,从那泥土之中挖出了两幅门联,那门联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纯金铸成,写的恰好八个字:

“君子无双,忠怒而已。”

钟无书将两块长联立了起来,却是用剑在背后刻起了什么。最后扛着两块长联带着柳和歌离开钟府,将两块东西插在钟府对门的土坡之上,顺便将自己的忠怒也插在了那。这时两个人才正式说起了话: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钟无书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钟府。不知何时而起的大火已将这宅邸吞噬,只是让火光照着两块长联上刻的字迹:

“我只是觉得,这家训有些过气。与其被烧的干干净净,不如留在这里当两块墓碑。”

柳和歌看着所谓墓碑上的两个名字,问道:

“其实,我自始至终只听说过忠恕,没听过忠怒。”

“其实差别不大,不过是在那恕字和怒字上。”钟无书看着那火光,笑着说道:“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若不严格对待他人,又怎么懂的宽恕呢?”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家训,倒也是残酷的很。若非圣人,又怎么能做到一视同仁的严格与宽恕?若是将自己比作圣人,又会因为自己做不到圣人能成之事而懊悔。钟家这家训,倒是害死了不少人...”

“其实我觉得,当祖爷爷就是太拘泥自己,所以钟家出了二叔这样的人。”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南疆反叛一案,你祖爷爷是因为不愿和京中权臣同流合污,才弃官来到这里的吧?”

“所以人成不了圣人,也做不到圣人之事。有的只是被不断同化,或者在逃离的过程中死去。”

柳和歌笑了:

“我觉得你活得挺好,不同与钟无书。你选择成为江湖客,而不是庙堂人。”

“柳大哥是抬举我了。”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同样笑着说道:“以后,我就叫钟无怒。做好自己就好了,何苦去改变他人呢?”

柳和歌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不可能成为圣人。”

钟府最后从荒村消失了,诚如荒村消失了一般。墓碑上的名字见证这一切的消亡,也与那柄忠怒宣告一段恩怨的结束。

钟无书,鼎无铭。

注定在这个世界,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那个闪亮火烛的房间之中,柳和歌躺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香姨还是一如往常替他按摩着头皮,让从尸山血海之中回来的柳和歌舒心放松:

“香姨,我其实不懂。”

“不懂什么?”

“钟无书死之前,为什么会说笑面人是南宫亦?”

香姨的手停了片刻,过了一会继续按动了起来:

“你如何觉得呢?”

“如果我有答案,就不会问问题了。”

香姨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常人也许不能接受的容颜勾起了一抹笑:

“其实有的时候,就算有了答案,也会去问问题。”

“为什么呢?”

“因为你心里的那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其实钟无书心里也没有答案。”

香姨却是笑了一声,咬了下他的鼻子,俏皮地宛若一个青葱少女:

“不是说过了吗?来香姨这里就不要谈江湖事了,与其谈这些打打杀杀的,不如和香姨说说你和那两兄妹处的怎么样。”

“就那样。”

“我知道你在别人面前不爱说话,只是对香姨你从来不会只说那么少。”她捧着他脸笑着,就像是许多年前抱着情郎的脸一般:“闹情绪了?”

他却是侧过身,不愿看着香姨。香姨多少明白他的脾气,枕着他的头温柔地说道:

“不想说就不说,反正鸣也是这个脾气。”

“柳哥哥你别动哦!”

南宫箬看着柳和歌满身粟米,开心地躲在一旁。柳和歌习惯了这样的游戏,就看着鸟雀纷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那吃食的鸟雀,眼神之中尽是温柔。就算是南宫箬发出了叫声,南宫亦从背后抱住了自己,那些飞禽却都没有因为惊吓再次飞起:

“我想我想通了,以后得对你好点。”

柳和歌却没有回答,只是听着南宫亦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做着力所能及的承诺:

“若是我说谎,我就把你杀了。”

他苦笑一声,侧过头问道:

“这算哪门子的好?”

“我说好就是好,而你受着就是了。”

南宫亦吻上他侧过来的唇,鸟雀在那一刻漫天而飞。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雀鸣三更之中,让南宫箬用双眼看着。

也许,真正天下无双,也不敌不过眼前的这一刻吧。

南宫箬这样想着,偷偷地离开了...

南宫亦喝了口茶,反倒是饶有趣味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金百川:

“这柄剑,若是持剑者心志坚定,披荆斩棘不在话下。可也正是如此,若是剑不认可主人了,也不过是一截废铁而已。”

“其实我看未必。”南宫亦的回答让金百川有些意外:“不过是将一切不可预知排除罢了,真的有真才实学之人,不一定要去泮宫。”

“泮宫再怎么说,也是江湖地。”

“回职反思,扣半年俸禄。王将军诛杀歹人,连升三级。泮宫今后弟子采纳,皆有朝廷命官审批。”

金百川看着木匣里的剑,哭笑不得。南宫亦坐在一旁,却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听你这样一说,这钟无书最后是一心求死咯。”

南宫亦掩着嘴,坏笑道:

南宫亦耸了耸肩:

“看来泮宫也不再是自由之地了。”南宫亦放下手中茶盏,双手捧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多少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金百川叹了口气:

“对啊,这泮宫算是完全沦为朝廷麾下了。徐子公也许会觉得轻松,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就是失去了自由。”

金百川这下没了脾气,将剑收入匣中。随手放在一边后,抄过茶盏润了润嗓子。他们二人同时眯着眼看着门外,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南宫山庄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不想知道你那个便宜师兄后来怎么样了吗?”

金百川看着地上的白瓷片,尴尬地笑道:

“所以江湖人很讨厌。”

“无论是掉了脑袋还是没了朝廷的俸禄,都和我没有关系吧。”

金百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倒也笑出了声:

“这可是你说的,而不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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