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芳华

谪仙客和玄面客两位江湖豪侠，亦敌亦友。他们最后杀了那个让江湖腥风血雨的大魔头了吗？他们最后有没有把酒言欢快意江湖呢？

南宫亦想知道，却不知道，只因为在说书先生的一记醒木之后，他睡着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茶楼里这早已散场。他寻不到金百川，就摸到了二楼，确实在窗边雅座见到了独自饮茶的金百川。

金百川看着收拾行囊的南宫亦说道，但好友也没有很在乎这件事情，只是埋着头整理着东西，嘴里嘟囔着：

“说什么让我回家结婚，好承接家业。爹还那么硬朗，搞得自己快死了一样。”

“成家立业，人之常情。”金百川赶忙解释，虽然他知道自己解释不是那么靠得住脚：“要不是家里面有要求，否则我现在也和你是一个处境了。”

南宫亦一口冷茶牛饮下肚，甩了甩还有些迷糊的脑袋，问向挚友：

“结局如何？”

“老样子，恶人伏诛，公理永存。”窗外的天空渐渐变深，茶楼小二也开始上楼点灯，金百川看着窗外点点闪起的光火，叹了口气：“没有人喜欢离经叛道的结局。”

“其实我觉得，就算与众不同又如何？”

南宫亦说出自己的见解，洋洋得意的样子：

“纵使是恶人赢了，不代表后面没有侠士去惩戒他们。我觉得这个江湖是公平的，忠孝义勇，杀人偿命，他们有鬼蜮伎俩，我们没有奇思妙想吗？”

“所以你是赞同，所谓正义的一方，就可以用任何不寻常的方式，去战胜邪恶吗？”

“只要不伤及无辜，江湖事就江湖了。”

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南宫亦觉得今日的挚友稍稍有些较真，与平日随性祥和的他有所不同，别有一些可爱：

“怎么？我们的金少爷也想当金大侠了？”

金百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未来：

“若是那日入朝为官，金某定不会于大哥为敌。我只希望大哥学成之后，不涉江湖之事，好好地做那南宫家的家主就好了。”

夜雨声烦，在窗外不停息。

南宫亦不明白自己的挚友为何要说这话，但见金百川结账离开自己也没有任何挽留的话语。

那壶冷茶自己自顾自喝完时，小二才上来提醒已经打烊。望着街上风雨中的摇曳灯火，南宫亦居然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前往何处。

孑然一人走在这场雨之中，不知不觉走上了城中小山。山上一座小庙尚有香火，微微暖光欢迎着南宫亦的到来。

一身湿漉漉，不可能指望庙里微弱的烛火能烘干自己或者取暖。但只是看着这点暖光，以及暖光映照的观世音菩萨，虽然不知道这心安是从何而来，但至少自己的呼吸不再像瓢泼大雨之中行走时混乱。

他拉过一张破蒲团，拉到墙边，靠着那张半遮半掩吱吱喳喳的木门，坐了下来。

当他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女人坐在门的另一侧，两人直接隔着打进来的点点细雨。虽然不至于出声表示自己被惊吓到，但南宫亦还是本着礼貌问了一句：

“躲雨吗？”

他没有看向女人，因为如果是躲雨此时的她应该很狼狈，自己的视线如果靠过去多少有些不仗义。女人也许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破败的观音像：

“等人，等了好久了。”

南宫亦一时有些好奇，眼角余光还是飘了过去。女子高挑身材此刻正微展长腿环膝而坐，冷洌眼神所带来的绝尘气质让她与这座破庙有些格格不入，一身坤道打扮若不仔细辨认还以为是道宗学生。

女人确实托着腮，而她微微偏转着脑袋，让侧视的目光也正好不偏不倚地对上南宫亦不怀好意的余光。南宫亦吓得收回眼神，女人见状目光也转回了那观音像上了：

“不过已经等到了，只是还不想回去。”

“雨那么大，也确实不好回去。”

南宫亦尴尬地笑着，用着天气转换这僵持的气氛。两人此时共处同一屋檐下，屋外夜雨不断加大，时不时的电闪雷鸣照亮着破庙的一切。

他在脑海里寻思着话题，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些什么才不会让女人生气。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南宫亦也知道这样出尘的女子多少也是有着什么身份。若只是躲雨等风雨小了自己赶紧走了就是，惹上麻烦不值得。

想到这里，南宫亦又想起那门娃娃亲，自己真的从未见过那素未谋面也没有过门的老婆，只怕自己那个无良老爹给自己寻了位“位高权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自己的后半辈子怕是有得好受了。

不由吐了口气，却引得女人发问：

“说说看吧。”

虽然女人冰冷口气，加之没头没尾的一问，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无缘由的关心多少让南宫亦感觉舒坦了一些，同一个陌生女人聊另一个陌生女人着实有些怪，于是就把金百川的哑谜同人说了出来。

女人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南宫亦本以为她也只是无聊随口一问，没想到当不知道多少道惊雷打下后，女人开口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在恨吧。”

“恨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没有好恨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你口中说的那种模样？”

女人的第二问，让南宫亦哑口无言，许久没有回答一个字。他到底知道金百川多少？这个问题此刻问向自己，居然给不出一个具体答案。他不知道金百川为人如何，不知道他出手算不算阔绰，他更不知道金百川这个金少爷是不是名正言顺。

他只是跟在自己的身边，做着自然且不突兀的事情，与自己结拜兄弟，与自己约好要一起为了这个江湖，这个朝野的未来而努力。

金百川在恨什么？女人给出了答案：

“不过是想不到权衡之策，陷在泥泞里的江湖人而已。”

两人的眼神再次对上，在一次惊雷尚未炸响之前。

“而你不会，你有很多爱你的人，他们会用尽全力让你从污秽中爬起来。”

“这算是什么？箴言忠告吗？”

“什么都不是，”他听到女人笑了，是那种尽力之后的苦笑，“称述事实而已。”

南宫亦听不懂女人的怪力乱神，只是挑着自己能明白的问题发问：

“如果有很多人爱我，帮我。那么你何尝不会同我一样？倘若爱是一条同样的路，我们终将会再次相遇，互相恭贺对方的幸福的。”

他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对着陌生人说道：

“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就叫你一声姐吧。没有必要，你和百川都一样，这个世道怎么变化，我们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了那个坎，大家都会幸福的。”

女人站起了身，让门外刹那之间的白色雷光照亮了她染血的左胸。那仿佛是一个点，由那画龙点睛的一笔慢慢晕染扩散，让血温柔地画在了布料之上。

南宫亦见情况不对，也同时起身，但女人已经走出屋外，站在破庙之外的风雨中，背对着自己。

他伸出手，想去拦下女人的行径，却只看到女人扭过了头，咧嘴微微地笑着。

那笑容，在列缺的映射下，是那么的单纯，它仿佛只代表着快乐，只代表着与悲伤无关的情绪：

“到头来，我还是没法爱上你呢。”

“亦。”

他踏入雨中，但雨停了。同女子消失时飞舞的荧绿色光点一起，带来了顺畅的月朗星稀。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抓住，却又仿佛抓着了那曾经代表生命的绿色光点。

南宫亦不敢相信他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松开了自认为抓住某物的手。

空空如也。

离开了泮宫城，南宫亦与前来接自己的斌叔叔，也就是他未来的岳丈斌黜武一路北上前往上清山，在那他将见到自己未来的伴侣，那被上清剑派誉为创教以来第一的天才剑者。

两人在山门处等候，南宫亦背对着上清山，望向远方的锦绣山河。

突然一双手，一双不属于剑者的手，轻柔地盖住了他的眼睛。女人的声音俏皮却不失温柔，向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开着一个无聊的笑话：

“你就是南宫亦吧，比想象中还要可爱。”

堂堂七尺男儿，被人形容可爱多少让南宫亦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没敢去拉下女人的手，只是壮了胆硬声硬气地回了一句：

“是又怎么样？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和我没关系就不要继续遮着我了。”

女人识趣了松了手，好让南宫亦睁开眼睛，可她眼前的少年没有转身，也许也没有睁开眼。

她总觉得这样的猜想像是一个玩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缓缓转了身面对自己，可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正在努力地睁开眼。

到底是什么样的阻力，让他不敢睁开眼？

她不知道，她只是温柔地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和他说着属于自己的，这一辈子的名字：

“从流，我叫从流。”

“随波逐流的从流。”

“属于你南宫亦的从流。”

南宫亦感受到在这个名字之后，是一个拥抱，一个无法让自己逃离的拥抱。

他睁开了眼，接受了未知的事实。

只是对他而言的未知，而已。

南宫亦愤愤地扭头，对着金百川的身世表达着不满：

“哇，你可以是京中金家的少爷，贪你家背景的不得排到朱雀门去，你高兴挑个顺眼的就成了。我家就江湖草莽，而且这还是娃娃亲，我上哪里逃？”

“只见谪仙客手中长刀一指，对着对面的魔头喊道：”

“杀人魔头夜昙花，我俩今日定让你无路可走！”

“你确定要听下去吗？”

“若日后还有什么事情，到京城找我就是了。”

听到南宫亦的愤恨，金百川也只能咬咬牙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却看到整理到一半的南宫亦把那衣物往天上一抛，宣告自己放弃了：

“不整了，不整了。百川我们出去找点乐子吧。”

成了泮宫子弟，出了师就算没有能力考个功名，也和那些有能力或者有背景的同窗沾亲带故。泮宫与其说是圣贤处，不如说是人情场。不是说没有寒门子弟来着寒窗苦读，只是那些人往往又是最忠诚于泮宫，最忠于人情世故的家伙。

金百川问向南宫亦，而南宫亦也只是点了点头。当那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口中一句上回说道，南宫亦在泮宫城几乎唯一的兴趣开始了。

但是他此刻他咬着胡饼，却感觉味同嚼蜡。他咬了口肉串，又只觉得一股恶心人的腥味。索性不吃安心听书，却听不了两句，感觉在自己昏昏欲睡。

明明到了最后一回，自己为何却少了听下去的动力？

泮宫九流之学，总是针锋相对，可真正比的却是谁能在朝廷之中做到更高的位置，让泮宫能够延续地更久。

两人走到路上，眼睛所及的师兄弟们多少都是江湖子弟，像金百川这种权贵之后算是少之又少。至于江湖子弟为什么会对提笔挥墨报效家国感兴趣，多多少少也只是为了给自己那略显野蛮的身份披件干净的外衣。

自己这位兄弟一壶冷茶没有动过，仿佛就在等南宫亦自说自话，为他们二人斟满茶杯：

“见你睡熟了，便没有打扰。”

也是临近离开，南宫亦与金百川一路边买边吃，和那些相处了几年的小商小贩说了说未来的打算感谢他们几年来的照顾，最后一手胡饼一手肉串走进了茶楼。茶楼此刻好不热闹，说书先生今天正好说到最后一回，所有人都想知道这老掉牙的故事究竟会是怎么样一个结局。

可茶楼此时客满，两人找不到位置，南宫亦干脆拉着金百川找了个靠楼梯的位置直接坐下，靠着楼梯看着说书先生拿着醒木上了台。

自先周以来，泮宫城位居中原腹地，为历朝历代贡献了多少英才。虽说以江湖门派自立，但同为五大派的泮宫从来以先圣哲学自居，所教导的唯有遵守朝廷的规则，守护朝廷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