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司狱神魔
半晌，顾十良终于长长出了口气，问道：“《妖异录》上说，被它吞食的人，要等到它换毛的时候才得解脱......我爹这罪......要遭多长时间？”
“据我所知，如果是鸟身上的羽毛，甲子一换，如果是头顶冠羽，恐怕至少要三个甲子，”陆有德想了想，“如果当年我没看错，你爹的阴魂最后化羽于头冠，应该得三个甲子......”
顾十良也依稀记得，当时顾凤林好像化成了巨鸟的头顶冠羽。
“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死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吗？”陆有德没有回答他，反而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接着递给他一张泛黄的旧纸。
顾十良接过纸张，看到上面内容，脑袋登时嗡嗡作响。
纸上画着一只巨鹰一样的怪鸟，但本该是鸟头的地方却密密麻麻画了十几个人头，但这些人头上却都没长头发，而是长满了羽毛。
“不过当真要做这件事，其中艰辛也难以想象，恐怕耗数十年之功、甚至穷尽你毕生之力，你可当真想好了么？”陆有德盯着顾十良的眼睛问道。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刀山油锅，大不了豁出一条命！”顾十良骂道，他心中笃定，既为人子，再难也得为父亲做点什么，否则何以为人？
陆有德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件事情当真要做，可比拼命难多了。”
接着指了指那尊雕好的功德木像，缓缓说道：“功德神木有贯通阴阳、连接天地的造化奇能，自今日起，你将此木像作为你父亲的灵位，日日诚心祭拜，不出三年应该就能与你父亲的阴魂生出联系，此后就可以用这尊功德木像为你父亲积蓄功德、代偿因果。”
“日后你行走天下，每救一人性命，便可在这木像中积下一份功德，你父亲的刑期便少去一日，若当真能积六万五千功德，你父亲三个甲子的大热之苦自然可以解脱。”
此言一出，哪怕顾十良早有准备，也难免心神震动。一份功德抵一天刑期，他今后哪怕每天都能救一人性命，积下一份功德，穷尽他毕生时间，也不过助他父亲减少几十年刑期。
不过事在人为，前方纵然有万般艰难、千般险阻，也要奋力一搏。想清楚这些后，顾十良眼神愈加坚定。
看顾十良的样子，陆有德赞许点头，转而微微叹气，又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师父法因子为你父亲批命，说他四十岁时有一场大劫，届时让你出家拜入道门，即可避过。但当年因为我的疏忽，误了你拜师之期，你父亲后来遭逢奇祸、身死殒命，我想与这不无关系。”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今日为他求来这功德神木，也算是略做弥补吧。”
“至于今后为你父亲积攒功德，我可能帮不了太多忙，只能靠你自己了。”
陆有德的话让顾十良略感奇怪，说什么今后要靠他自己，从昆嵛山回来后，这家伙动不动就唉声叹气，精神也明显比以前差了一些，让人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
不过顾十良没有深究，而是嘟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要你帮什么忙？”
“再说了，当年是我不想拜师才离家出走的，而且要是命理一说当真靠谱，这些祸事说不定也是我招来的，干你什么事？你有什么好补偿的？”顾十良的倔劲儿也上来了。
不过顾十良如此说，倒并非真认为他爹是自己害死的。事实因果复杂，他对命理一说也半信半疑，更多是不想让陆有德在这事上过于纠结，而且事情早已过去多年，执着前因也无甚意义，不如努力做好未来之事。
陆有德听了顾十良所说，没再接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祭拜功德木像还需要一些法咒辅助，陆有德也一股脑教给了顾十良，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顾十良每日练功修行，只是功课里多出了祭拜木像这么一条。李惜福知道顾十良回来，也像往常一样来教他读书，因为顾十良离开了小半年，以前李惜福教的东西忘了不少，挨了好一顿数落。
因为修习清心镇魔咒，顾十良的心魔邪火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可以继续下一阶段的修行。
雷法修习在一气化生之后，下一阶段称为“归真住法”。
人身有三处丹田，位于脑部的泥丸宫、位于胸口的绛宫以及位于下腹的下丹田。
一气化生之前，存想炼气时主修下丹田，待到准备修行第二阶段，则需要三田同修。所以当顾十良的绛宫被心魔邪火占据时，修行不得不被迫中断。
泥丸宫的修行称为“养神”，下丹田中化生先天一气后，泥丸宫中自然生出一团神光，即为“神根”，全真道弟子以“性功”养之，正一道脉弟子以功德养之，待到“神根”养成“神形”后，此处修行才算大功告成。
绛宫的修行称为“住法”，以人身气血之精在绛宫内铸就五道雷法真符，分别是五雷天心符、五雷云蒸符、五雷疾雨符、五雷风行符和五雷炎炎符，这五道雷法真符掌风雨雷电和寒暑变化，此乃雷法御使雷霆、呼风唤雨之根本。
下丹田则继续炼气，以求将那玄之又玄的先天一气，化虚为实、返璞归真，炼成一颗圆坨坨、金灿灿的金丹。
这三处丹田的修行相辅相成，就像搭在一根钢丝上的扁担，必须保持平衡，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灾劫。
图画下还写了一段话：“奇祸鸟，生于阴世深处，喜逐阳世奇祸而现。长年居于地底热浆之中，体温奇高，凡入其口者皆成其羽，受无边酷热煎熬之苦，受者苦痛异常，终日大嚎叫，唯此鸟换羽之时方得解脱。”
这纸上描述的，分明是顾凤林死的那晚，天空上出现的将顾凤林阴魂吞入口中的怪物！
陆有德没有说话，两人默默相对，接下来是一阵漫长的沉寂。
人死后的归属，乃是受天道因果牵引。顾凤林死后被司狱神魔吞噬，或因杀人无度，或因受人憎恨，或因命理气数，抑或只凭司狱神魔兴之所至，又或者这些原因都有，一切因循天道、遵从因果、无私无情，都是自然变化。顾十良修行有些时日，稍稍冷静下来，这些道理自然也能想通。
“世人常以为阴世就是地狱，甚至根据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编纂出十八层地狱、八寒八热地狱等等众多传说，实则谬误颇多。”
“这是什么意思？”顾十良看着这木雕，皱眉问道。
纸上的话很好理解，顾十良一时茫然无措，如果上面的描述是真的，那他没办法想象，父亲现在到底在受什么样的痛苦。
许久后，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通红、满是泪水。
道观里有一套足有八十多册，记载世间妖魔鬼怪的《妖异录》。随陆有德来壶山后，顾十良翻看过不止一遍，但一直没能从中找到关于那怪鸟的记载。顾十良怀疑是不是陆有德暗中做过手脚，没想到果真如此，记载那怪物的一页真被陆有德撕下藏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十分接近，阴世虽不是地狱，地狱却多在阴世之中。奇祸鸟居于阴世深处，受到憎恶、兵燹、灾祸的吸引，飞临阳世、吸食阴魂，如《妖异录》所载，凡被其吸食的阴魂，都会变成它的羽毛，受无边酷热煎熬的痛苦，终日大嚎叫。”
“这奇祸鸟被认为是阴世中的大热地狱之一，狱名‘大嚎叫’。”
“地狱......”听陆有德说完，顾十良先是喃喃自语，而后突然抬头质问，“我爹到底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让他受这种罪！？”
陆有德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干？”顾十良质问。
想到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热刑，还可能要绵延三个甲子，顾十良就有些呼吸不畅，心里疼得难受。不过他没有忘记陆有德今天为何找他，于是问道：“你说可以帮到我爹，要怎么做？”
“以前不告诉你，因为这种事情是自家因果，旁人很难干涉，你知道了也没用处。但现在我们得了这块功德神木，或许可以搅动因果，想办法代偿。”陆有德回答。
“那时候我还没找到帮助你父亲的办法，就算告诉你了也没有意义，徒增烦忧而已。”陆有德回答。
他略作停顿组织语言：“《妖异录》所载内容有限，关于这奇祸鸟......这些年我大致又搜集了一些消息，如果我所知没错，此物并非寻常妖魔，而是一种牵涉因果的司狱神魔，或者可以理解为，此物本身就是地狱的一种......”
“这是《妖异录》里面的？以前被你藏起来了？”顾十良问，他大致猜到了这张纸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