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

沉香在外间也睡下了。

周围一片沉寂，连风声都听不到。

一个黑色的影子，如鬼魅，快速移动着。

一个不小心，羹匙里馄饨又掉回到了汤里，溅起汤水，有点烫。

孟锦里哎呦一声，惹来沉香在意。

“姑娘……”

黑漆漆的院子，黑漆漆的影子。

透过半开的菱窗，纱帐之下的睡颜朦胧，睡姿也安逸得很。

韩缨屏息静立，看了片刻，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等什么？

入夜之后，他鲜少在府内活动，多半时间都是通过暗道出去，今儿是个例外，莫名其妙地，他就是想来看看。

须臾，床上的人轻轻翻了个身，软绵绵地叹息。

韩缨默然，后退半步。

片刻，听见孟锦里梦语似的，喃喃道：“好饱……”

睡前饱食，连在梦中都是饱饱的。

不过，为何她在梦中，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可以吃。

好贪心的梦，都吃不下了。

美人朦胧，轻哼细语，这场面太过旖旎。

韩缨眉心微动，又退回到屋檐下的阴影之中，随着若有似无的微风消失了。

他本不该走这么一趟，但还是来了。

等他出府和花照明汇合的时候，已是晚了一刻。

花照明温了些酒，悠哉独酌，脸颊浮现出桃花般的红晕，醉眼迷离，竟有几分媚态。

雕花紫檀木的小桌上，有酒有花，摆设风雅。

韩缨悄无声息地靠近，先听花照明先开了口：“小情郎，你来迟了。”

韩缨坐下，两人皆是一袭黑衣，完美地融入了这深沉的夜色中，如黑夜使者，神秘又安静。

“今儿的寿宴怎么样？”

花照明永远都是最先打破沉默的人。

韩缨深吸口气：“我成了笑柄，沈乾耍了威风。”

“明面上是这样的。”

花照明仰头饮酒，一脸笑意：“他今儿这风头耍得太大了，听说连圣上都知道了，他对你出言刁难，差点连太子殿下的面子都不顾了。”

韩缨冷笑：“那又如何？圣上对沈乾依赖信任，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动摇他的决定。”

花照明也笑：“你我潜心十年，所见之事，大多都是意料之中……没错，圣上对沈乾是绝对信任，可伴君如伴虎，当年你父亲也不曾是圣上的左膀右臂，结果呢？沈乾的运势，还有多久？圣上心里有笔账，算得清楚着呢。”

圣上生性敏感又多疑，如今他对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皇后娘娘都心生不满，更何况是沈乾，一只整天找人咬的疯狗。

韩缨默然不语，

花照明举起小酒壶：“要不要尝尝？”

“我是病人，不能饮酒。”

“哈哈，这话不该你来说，该让你那位小娘子来说。”

他突然提起孟锦里来。

韩缨面不改色，抬眸看他。

“你那位小娘子，可了不得。今儿给沈乾递了话，一点都不怯场。”

韩缨仍是沉默。

“聪明伶俐，还有一张可以让男人为她生为她死的姣好面容。小七爷，连我也不得不说，你好福气。”

韩缨淡淡道：“闲话少说，说点正事。我那批货，你什么时候出？”

“三日后，圣上寿辰在即，货运码头是最忙碌的时候，忙中有隙，就是出货的好时机。”

“那要多久到西北宁城？”

“快则二十天，慢则一个月。”

韩缨心心念念的那批“货物”，其实都是给父亲麾下三万兵卒准备的粮草衣物，还有应对秋冬寒风的被褥。

按理，这些物资由兵部来调配，然而，兵部尚书吴彦是沈乾的喉舌，指望他为千万将士操心卖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一句话磨蹭一个月，到时候吃苦受罪的人，是那些杀敌奋战的士兵们。

当然，这些东西的来处，都是隐秘的min间募捐者。

没有帐目，只有明细。

没有署名，只有心意。

韩缨不得不做得这么低调安静，否则，一旦暴露，又会招来杀身之祸。

多可笑，金陵城中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个个锦衣玉食，就连一个七品小官的家中都有良田百亩。然而，我大齐的将士们，却要吃苦受冻。

韩缨眸色暗沉，凝固着成年堆积的仇恨。

“别总是端着一张脸，吓唬谁呢。”

花照明醉意阑珊，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明月。

“你既出来了一次，往后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我的病还不能好。”

时机未到，他还要装下去。

花照明笑：“你这个人啊，小时候可不是这样没趣……长大了，反而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韩缨沉默。

“你难得出府，这会儿又明月当空，想不想动动筋骨？”

韩缨不解：“你想和我比划比划？”

花照明笑了：“你这人下手太狠，没轻没重，我不和你打。”

他给他备了一匹马，不是今儿胜出的第一名，而是第二名。

它和第一名相差不过分寸，也是一等一的良驹宝马。

她急忙跑来，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孟锦里看着她：“你最近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

吃饱喝足，人也犯困。

孟锦里抱着薄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沉香连忙摇头：“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孟锦里低垂着头，微微出神。

沉香叹口气，嗫嚅了一下，很无奈的说：“奴婢也不想这样，只是……”

“只是什么？”

“明儿，你在院中种些花花草草，不就好了吗？”

孟锦里笑了：“你啊，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咱们初来乍到，慢慢适应，而且，我一直都不喜热闹的。”

沉香点头：“奴婢听话就是了。”

其实，孟锦里不是不喜欢热闹，她只是不喜欢别人家的热闹。

院子里冷冷清清，一整天下来，什么动静都没有。

沉香倒不是多喜欢热闹，只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过日子，她还是第一次。

他穿过回廊，沿着黑影移动，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

黑影要去的地方，正是孟锦里的房间。

“哎呀，花草有什么用？要有人气，人啊。”

“去哪里给你找人？对了，崔嬷嬷派来那两个丫鬟，不如我留下来，你和她们作伴好了。”

“姑娘，您不觉得么？这大将军府阴森森的吗？里里外外，一点生气都没有。”首发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