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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火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片刻

“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因为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什么话,林漱没有立刻接话。

“你和绯蜻他们在……”

太多的缘故

他一边走一边想

林漱一晚上可以说是云里雾里,表面现象看个大概,具体情况他却一点儿不知道。骆橪为何会跑出去?村长为何会恍然大悟?罗苏又为何说是那个老人罪有应得?他们为何能忍心将一个垂死的老人扔进山林里自身自灭?若想拨云开雾,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骆橪身上,指望她能为他们解释解释,因此回到村长院里之后,他撺掇了绯蜻,暗示了岑荆和湛溪,要求他们一起配合让骆橪说个明白。

“好。我与绯蜻一起留下哪儿也不去,我们等你回来。”

骆橪侧过身子看着林漱,眼里有一点不相信,但是已经很像小孩子得到糖果有一些得意。林漱忍着摸摸她脑袋的冲动,笑盈盈地看着她等她接着说下去。

骆橪说:“有什么问题你说,我尽量给你们解释清楚。”

林漱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说出来,骆橪把她确定的回答说出来,几个人坐在院子里一直聊到村长安排完所有事情回来。

骆橪没有说清楚她当时为何会跑出去,林漱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跑出去是因为看着自己眼前的林漱与岑荆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不知是觉得岑荆虚伪还是认为她的存在妨碍他们两人,正好看见沈家老爷爷摔倒她就借机会跑出去。

村长突然知道事情的始末不是什么恍然大悟,若不是三言两语断断续续地和林漱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早就该发现事情不对劲。后知后觉只是因为话太多的缘故。想来他会有所反省,毕竟自己一再邀请骆橪一行人去看看,最后却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好在骆橪他们几个人对村里的风俗习惯不了解,应该看不出其中的问题。村长和骆橪相处时间太短,一直以为她听不明白他们的话,并不知道是她习惯独来独往不说话,不说不代表不会。

骆橪发现其中的问题不全是凭借着自己的医术,好的大夫还有望闻问切四步,她不过是到堂屋里走过一遭,怎么能说出其中的真相。她在罗苏说话问问题时开始觉得那些事情不对劲,罗苏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听她能听明白,如村长所说,回答罗苏疑问的人也许不是坐在那里的人,说不准真的是隐藏在背后的鬼怪一类。

沈荥在回答罗苏时声音飘忽,胡言乱语一般说着奶奶对自己有多好,奶奶去世之后他有多伤心,他从小到大应该见过几次奶奶被爷爷打骂的场景,对爷爷既尊敬又害怕。沈荥的母亲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一个劲地抱怨生活太苦,一个人难以支撑整个家庭,好几次想就此倒下一睡不醒又突然在睡梦中梦见已死的丈夫,第二天她还是和前一夜带着一身疲累起床。小姑娘没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罗苏。或许真如村长所说,罗苏能看见附着在他们身后的邪祟,她一直是声东击西式的跳着与以前一般无二的步子,绕着沈荥念念有词地不停说话。出乎意料的或许是骆橪这个人,突然跑出去,在沈家老人面前讽刺地笑,在罗苏之前先让挣扎的老人镇静下来。

骆橪在说到罗苏点香时皱一皱眉头,看着院子里那棵树庞大的树冠,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为什么沈家老爷爷罪有应得。她说老人的结局已经算是不错,不久前和没事人一样喊喊跳跳只是回光返照,她在掐着他脖子把银针插进他皮肉之前就知道他撑不过今晚。按照他们的惯例,若他能好好活着,这样一个行动艰难的老人去一处深山老林不知要怎样面对山里的野兽和林子间的野鸟。死,死了就不会在意识到什么,不会再感受到被啄食被撕扯的痛苦。若是真的有鬼魂,有什么十八层地狱和刀山火海,那才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骆橪说一会儿停一会儿,看一会儿头顶的大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终于在村长回来之前说完她知道的事。

林漱听完之后想一想最后看见的老人的神色——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恐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骆橪她们送走岑荆他们之后,转头就被骆橪安排收拾收拾准备准备睡觉。入睡之前,他以为自己会梦见老人经历的刀山火海,然而却一夜无梦,安稳地睡到阳光从窗口撒到他脸上的时辰。

林漱被阳光暖暖地叫醒后,先是迷糊一会儿,想到要悄悄跟踪骆橪他才清醒过来,不过等他打开门寻觅之后才发现骆橪早已没了踪影。那之后的几天里骆橪总是早出晚归,林漱总是一睁眼就看不见她的身影。后来他索性一夜不睡缠着她带自己出去,结果他运气不佳,在她答应带他出去的日子里她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带着他满山遍野的跑——说是找药材。

那些天里,林漱总是在找骆橪——骆橪哪怕只是在村子里走走转转也能让林漱找不着。只有在极少数骆橪不出门的情况下林漱才不花心思跟着她,去找岑荆和湛溪聊上几句话。

村长善解人意地找来一个能听懂汉话的男孩子跟着岑荆和湛溪他们,没事就带着他们走走转转。林漱一开始还在想骆橪来了几天怎么没一点找人治病的意思,后来看她绕着村子给好些村民都看看身体开了些方子提了建议,他觉得她的事还需要不少日子才能结束,也就没有特意去问她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又是骆橪不出门的一天,林漱看着暖洋洋的晨光,在屋子里坐不住的他又跑去找岑荆和湛溪,直到将近午饭时分他才在村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走回村长的家里。他一路走一路想,在那个时间里骆橪她们的午饭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林漱觉得自己真是没什么责任感,来到沈家村几天,吃穿住行几乎事事不管,活得乐呵呵无忧无虑。相较而言,岑荆和湛溪做得比他多得多,打柴打猎有他们的分,搭房筑篱有他们的影子,村子里哪家热闹些岑荆都会和湛溪一起出去。骆橪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不疾不徐,该做什么做什么,山上有什么药草她转过几次之后看得差不多,村子里有大病小病的村民她看过不少,除此之外,偶尔和来看病的人说上几句话,把药材翻过来晒晒翻过去捣捣,再不然就是坐在村长院子里银杏树下盯住一个地方就不再转开视线。

林漱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地走进院子走进堂屋再转进厨房,没看见骆橪的影子,只有绯蜻在灶台边上忙忙碌碌。他停住脚步,站在厨房门边问:“绯蜻,阿骆呢?”

走进院子,骆橪偏离进屋子的路,独自一人走到银杏树下背对他们几个人站定,不知道仰头在看些什么。

“阿骆,我不懂?”林漱说完之后,骆橪还是背对他们。

难得骆橪说话,林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陪你一起出去。”

骆橪继续沉默。林漱反思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应该没说错。

“……”林漱默默在心里理清骆橪话中的信息,他的确看出沈家老爷爷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是不同居然是如此体现的,他一时没完全接受,所以沉默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问:“阿骆,你怎么会知道?”

片刻的时间

“小姐,我也不懂?”绯蜻语气里有一种乞求的意味。

“……”

似有转机,林漱走到骆橪身旁迷惘地说:“我真的很没出息。”

“……”不知是不想说还是说不清,骆橪无缘无故地沉默下来。

林漱盯着骆橪好一会儿她都没什么反应,他就扭头示意远处的三个人打破寂静,结果三个人一致地表示自己不会问,一致地支持他继续问。他翻一个白眼,陪骆橪安静地站着。

“我明日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真是没出息。”话是林漱对岑荆说的,是看他难以启口的模样说的。

出乎意料,骆橪问了一句:“谁没出息?”

“阿骆,你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林漱想着是要答应骆橪明日不和她一起出去,换来今晚一个明白,还是糊里糊涂只要能跟着她就行。可是她既然有不让他跟着的意思,如果他不答应,想必她是会想出其他的借口。算了,想跟着她还不容易,不过是不能光明正大而已。

余光瞧见骆橪扭头看他一眼之后,林漱添砖加瓦地继续说:“真是没出息。看一夜热闹什么也没看出来。阿骆,你与我说说,你当时为何会跑出去?罗苏为何说那是老人应得的惩罚?”

“为了活着,牺牲自己的儿子,气死自己的发妻,现在又开始祸害自己的孙子,还不忘拖着媳妇孙女,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没听到岑荆的配合,林漱扭头盯着张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的岑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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