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哪吒是凶手

天帝面色微变。

“或者是……”哪吒停顿一下，盯着天帝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某些没有我就拿不到的东西，比如——记忆。”

大殿中的气场陡然改变，天帝神色沉沉，向前迈进一步，山岳似的压力随之压到哪吒肩膀，他闷哼一声，听见天帝冷冷地问：“你想起来了？”

热风鼓动天帝披散的头发，跃跃欲试的□□迸出热浪，天帝似无所觉，颔首道，“许久不见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李靖还在世，是不是？”他的语速不紧不慢，“你为了熊常来找姬楠，姬楠告诉你李靖方才来过，于是你回到离火司，听说熊常顶罪一事、”

哪吒面色冰寒，□□转眼掷到天帝面前，天帝仍旧八方不动地站在原地，将将接近天帝的一瞬轨迹被骤然抢入的影子打偏，杨戬咬紧牙关挡在天帝身前，枪尖擦过杨戬肩膀消散在空中，杨戬按住肩膀身体晃了一晃，侧身让出一步，拔下三叉戟，姬楠狼狈地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咳嗽不休。

他迅速回想一切与之相关的破碎记忆，与佛祖的赌约，天帝将他从莲花中捻起，他与佛祖说了什么，那之后的记忆都藏在迷雾中，看不分明。

敖桓在心底低声说：“你要怎么办？”

两人的间隙似乎从未发生过，哪吒很快回答：“我有办法。”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天帝身上。

“你诈我？”天帝恍然，平静的神情下掩藏怒气，“倒是小看你了，只是你既然想起，那么一切都好办了，杨戬！”

“臣在。”

杨戬面无表情地持戟挡在哪吒面前，天帝后退半步，抓小鸡似的捞过姬楠，两人飞上高台，他坐回王座，冷冷道：“等他活拿下你，我搜魂便是。”

哪吒心头一紧，来不及回答便与杨戬战作一处，水火在殿中翻滚，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时隐时现，武器相交的爆鸣声听得人心中惴惴。

“杨戬！”□□横扫，哪吒怒喝，“你何苦做他座下走狗！”

杨戬仰身躲过，足尖在柱上轻蹬，借力刺向哪吒心口，神色漠然，罕见地开口回答：“走狗就走狗。”

哪吒一怔，双手持握□□抵住叉戟，杨戬低喝一声双臂肌肉鼓胀，提气而上，哪吒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到宫壁上，尘土飞扬，他咳嗽几声，杨戬的攻势转眼间已追至面前，额间裂开缝隙，如同电光劈开脑海，哪吒意识到什么，脱口道：“哮天——”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第三只眼怪异地抡过一圈，看向哪吒，哪吒心道不妙，仓促间只来得及以手臂挡在脸前。

目光所刺的地方痛痒难当，随后就失去了感觉，敖桓在脑内怒喝：“断手！”

电光火石间他接管身体，手起刀落断下左臂，被石化的断臂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出一截，哪吒心有余悸，半晌才在脑中说：“你的身体……”

敖桓的身体与自己的藕身不同，是实打实的□□，藕身可以再生，但□□不行。

敖桓不在意地笑笑：“及时止损。”

哪吒沉默下来，敖桓放开接管权，哪吒顶上，战斗之余，两人以神识迅速交换了如今现状。

“杨戬唯天帝是从是因为哮天，哮天同在封神榜，他可以不管自己，但不能看着哮天出事。”

敖桓心里一动：“若是哮天无事呢，杨戬可愿倒戈。”

“六成。”

“既是如此……”敖桓顿了顿，“拖住他便是。”

“你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但有人有，等着吧。”

哪吒提气一脚踹上杨戬腰腹，杨戬踉跄后退几步，三眼怒张，摄住哪吒一尾衣角。

“你还在打什么算盘？”哪吒问敖桓。

“我？”敖桓沉默一瞬，笑笑，“哪吒，如果我说，我从头到尾，其实根本不想杀你，你信吗？”

“我不信。”哪吒干脆地说。

“可事实就是如此。”敖桓慢慢地说，“我——”

是可以解释的，他在这些天里给了哪吒无数次选择的机会，只要有一次，哪怕一次，哪吒选择与自己站在一起，事情都不会发展到如今地步。

他特地抢来哪吒的肉身，为的就是在不伤害哪吒的前提下唤醒应龙。

他叹了口气：“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回到、”

身体重重撞在墙上，哪吒无暇再分神听敖桓说话，第三眼照出的视线直逼眉心，哪吒瞳孔缩得极紧，敖桓深蓝色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杨戬放大的脸。

下一瞬，石化自眉心蔓延开来，眨眼控制了全身，神情凝固的石人哐当一声砸倒在地，杨戬深深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抱歉。”

随后，他拖着石人来到高台之下，单膝下跪。

天帝居高临下：“二郎神好身手。”

他面无表情地退开到一旁，由着天帝摄去石人。

半跪在王座边的姬楠望着石人，半晌，无声地叹气，垂目别开目光。

“姬楠。”天帝像是察觉到姬楠的动作，“缘何叹息？”

“因为——”他迟疑一瞬，很快地摇头，“不，只是因为，看见个傻子罢了。”

天帝长笑，张开五指遥遥拢在石人头顶，正要施下搜魂。

就在此时，台下的杨戬神情忽然一动，似有所感，抬眼看向殿外。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符咒顺着门缝飞进来，无风自动地停在空中，组成一尺见方的复杂法阵，法阵幽幽发出光芒，符咒幻化成网，分作两张，朝着天帝与石人兜头罩去，姬楠满目茫然，愣愣看着法阵极速接近。

“不妙！”天帝霍然站起，再顾不得搜魂，大袖一展抛出法器，然而皮肤甫一被那幽幽蓝光照到，那些本已愈合的陈旧伤痕竟争先恐后地全数绽开，血花四溅，天帝惨叫一声，一直冷静的面具终于崩裂，他恐惧地缩回手，浑身发抖，牙关咯咯作响，奋极咆哮：“是谁！谁敢伤我！”

一声冷喝如惊雷炸响：“封神已抑！还不动手！”

天帝跌跌撞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王座上：“杨戬！”

杨戬眼底神光乍现，垂目站在原地，八风不动。

于此同时，一柄□□凶狠地捅进天帝腹中，解开石化的哪吒抖去浑身石片，翻手拧绞□□破坏伤口，天帝噗地吐出一口血，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见敖桓冷漠的脸。

他仰倒下去，委顿在王座之上，数千年擢取来的生命在极速流逝，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殿顶，手指不甘地曲伸数次，沉重地砸在椅背上。

尸体再无止息，哪吒随手放出把火将尸体燃尽，松开枪柄，神色复杂地看向姬楠：“……抱歉。”

姬楠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天帝的尸体，哪吒明白丧父的感受，因而将空间留给姬楠，孤身跃下高台。

金吒与木吒姗姗来迟地冲进殿内，目光在殿内胡乱搜索一阵，没见到弟弟，倒是个陌生的俊朗少年怔怔望着他们，神情复杂。

“哪吒呢？”两人面面相觑。

哪吒嘴唇蠕动一下，往前迈进一步，感觉喉头发哽，张嘴欲叫，但就在此时，自他动手时就一直沉默的敖桓忽然道：“不对。”

天帝微微地笑，一丝目光也没分给负伤的儿子与属下，只是继续说道，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自然而然的以为此事由李靖主导，从而与他心生间隙。”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摇着头，啧啧叹气，“你可知那日李靖被我请来云岩宫，言说子不教父之过，他愿担下责任只求我饶你过错。”

天帝面上的笑意淡去了，半晌道：“你很聪明。”

“让我猜猜你在等什么，什么是杀了我你也拿不到的东西？”哪吒扯起嘴角笑，“我尚未出现的同伙？”

“若不是你在姬楠面前暴露了自己是灵珠的事实，我说不定会被你父亲蒙蔽到何事，当我发现你是灵珠，却又无法立刻处置你，我既不知你的同伴在哪里，也无法杀死你，若你再入轮回，我可真的无计可施了。因此，立刻着手让你成为离火司司丞，用人情与李靖牵制住你，你做得很好，尽管你并不情愿，但还是在你父亲的要求下，成为了一把趁手的刀。”

“哪吒。”

“放了我娘。”哪吒木然地说，“李靖已经死了。”

“不急。”天帝说，“我有很久很久没有和我亲近的下属们说过知心话了，你大可以不必想着如何杀死我，封神榜成时你父母名姓皆列，若我身死，榜上有名者都得和我一同殉葬。”

或许殷夫人自己也没意识到，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只静静落在面前地面，没有看向场上的任何一人，包括她的幼子。

“你今日话特别的多。”哪吒径直打断他，“是在图谋什么吗？”

“我胜券在握，图谋什么？”

“你想得到灵珠，大可以直接动手，杨戬加上你，我和敖桓共用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不是你的对手。”哪吒淡淡地说，“但你大费周章啰啰嗦嗦地说了那么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屁话，难不成是为了等我们适应身体，公开公平地打一场吗？”

语毕，她沉沉合目，神色决然，竟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哪吒的喉头动了一动，嘴唇颤抖，视线艰难地从她身上挪开，强迫自己放回到天帝身上。

“想起什么？”可怖的压迫感让他说话略显艰难，他喘着气笑，半晌才接着说，“我想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想起前任天帝，他比你好的多，想起我在西方度过的日子……”www.)

天帝的目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稍稍一凝，哪吒心底一动，唇角勾出笑纹：“是这个了。”

“果真女中豪杰。”天帝拊掌，“只是封神榜中并不只你殷素知一人，离火司上下数百人，害死父亲之后，你还要犯下此等杀孽吗？”

“三千年了，当年我棋差一着，受你父亲言语蒙蔽未能发现你是灵珠，黄帝留下的人是我背后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一把刀啊……”

殷夫人声音嘶哑：“不必拿我威胁哪吒，我夫妇二人皆是凡人，对成仙并无执念，当年愿入封神榜，不过是想多陪着孩子们，如今三千年过去，我与夫君早已了无遗憾，想动手便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