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后传]曾忆否

她一脸懵，四处寻找摩昂和听心的身影，敖衍快步走到她身前，转过身面含戾气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便见众人纷纷转过脸去继续之前的事情。

“娘，你跟我来。”

“衍儿，”寸心扯了扯敖衍的袖子，“娘亲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送亲队伍离东海还有不到十里地，他们走了月余，一路从洛阳行至东海，沿途官员迎接，百姓欢送。

一担担、一杠杠朱漆髹金，流光溢彩的嫁妆箱子蜿蜒五十里，浩浩荡荡。

当真佐证了世人传言。

“你久不现于人前，好似生人般，乍然出现，他们许是有些惊讶。”

“上次蟠桃宴我不是去了嘛！”

“谁让我三妹太美了呢，把他们都惊艳到了。”

敖衍领着寸心穿过长长的殿堂，走到前面左首第二桌坐下。

还不等敖衍回答，熟悉的声音响起，竟是坐在摩昂身旁，长身玉立面含笑意的广利菩萨敖烈接过了话茬。

“三哥！”敖寸心扑到敖烈身上，娇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净胡说！”

“你都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怎会胡说呢？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女施主快快起身，你三哥快被你压死了。”

敖衍刚喝进嘴的茶差点吐出来，咳嗽了两声，止不住地轻笑，一旁的摩昂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寸心有些面红，起身轻哼一声，直接走到敖烈对过坐下了。

这龙宫里特大号的水晶圆桌，一桌可坐十二人，敖寸心这一桌才坐了四个人。

坐到了敖烈对过，寸心又有些无聊，托着腮玩弄桌上的琉璃盏。

“大哥，我们这一桌就坐我们四个人吗？”

“听心和阿戊也坐这。”

“二哥不来，乐行也不来，阿庚也不来，”寸心撇了撇嘴，“也不知他们最近在忙什么。”

门口的鲸帅不时吆喝着谁到了，没有一个是寸心认识的，她便继续缠着敖烈给她讲她昏迷的这几年，三界有没有发生过大事。

敖烈挑挑拣拣给她讲了七仙女的故事，刚听到嫦娥仙子劝说七公主不成反倒被四公主幻化出的弈弄伤了心神，殿门口又传来了鲸帅洪亮的声音，

“嫦娥仙子到——”

“嫦娥仙子来了，”寸心打断敖烈讲的故事，打量一下四周，看到前面这几桌都是些不认识的男神仙，思量片刻，未理会摩昂的一声“寸心”，快步到嫦娥身前。

“仙子，你与我与听心姐姐一起坐吧！”

嫦娥进门第一件事也是在寻找有没有熟人，寸心飞奔过来，她的眸光都亮了几瞬。

在场众多神仙向嫦娥仙子打招呼，邀请她一同吃席，嫦娥也未在意，她的眼中，此刻只有敖寸心一人。

只见仙子轻轻微笑点头，在寸心稍许错愕下执起她的手，被寸心有些僵硬地带到前方第二桌。

许是两位美人牵手的画面太过养眼，众人紧紧盯了一路，直到她们停下，才在敖烈的戏谑声中回过神。

“敖寸心，你脸红什么啊？”

敖寸心瞪了敖烈好几眼，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嫦娥仙子这样的美人毫无征兆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起她的手她才脸红的呢。

“仙子，我们就坐这吧！”寸心指着刚才她坐的敖烈对面说道。

“娘亲，坐那不好观礼。”

“对哦，”寸心点点头，又指向敖衍身旁，“那我们还是坐那吧！”

嫦娥颔首，示意让她先过去，而后曼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以新娘娘家人身份坐在左首第一桌的猪八戒看到嫦娥仙子便巴巴地贴过来打招呼。

众人一派其乐融融，只有一人执起琉璃盏，将几许慌乱，掩在茶水之中。

喜宴正式开始前一刻钟，龙族邀请的各路神仙基本已到齐落座，正殿四列十二排水晶桌除了左首第二桌以外基本坐满，只有偶尔零星几个空座。

只是，与敖春以兄弟相称的沉香哪吒，还有三圣母司法天神迟迟未到。

“嫦娥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宴席，上次蟠桃盛会的人还不及这次一半多。也是第一次参加喜宴呢！对了，我听听心姐姐说这次婚宴为了将就丁香他们一家，特意按照人间习俗来的，凡间都是这样的吗？”

嫦娥仙子满眼温柔，回忆了一下，才道，“我知人间喜宴许得张灯结彩，宴请四方。但我还不曾见过龙族这般盛大的场面。想必，能有这般排场的，也得是人间帝王家吧！”

“仙家底蕴岂是凡人可比，不过，凡人也有凡人的特色所在。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人间游玩，体会一番人间美妙！”

嫦娥点了点头，含笑看着她。

距离喜宴开始还不到半刻钟，神仙们大都安静了下来，寸心和嫦娥正小声悄悄地聊得开心。

“司法天神、哪吒三太子、监察神将、华玉元君、华山三圣母到——”

鲸帅又突然出声，这次不似之前，虽声音洪亮，却夹杂着听得出来的颤音。

众人闻声皆往门口望去，哪吒和沉香率先步入主殿，而后是杨婵和小玉。再然后，好多神仙站起身来，才看到一袭玄衣的身影缓缓出现。

不知为何，寸心总觉着远处的男子十分颓丧，他胡子拉碴，虽不掩俊美，却带着扑面而来的阴郁黯然。

她觉着他不该是这样的。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男子抬起头，目光毫不掩饰，直直看向她。敖寸心措不及防，被他逼人又哀恸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敖衍伸手转过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自己又转过头，平静无波地与门口气势凛冽的男子对视了一眼。

离座上前与他打招呼的神仙已围了三圈，他阴鸷的目光一扫，已无人敢上前搭话。哪吒和沉香不耐烦地让众人各自入座。

目睹一切的杨婵叹了口气，与听心一起招呼着他们找地方入座。

按着身份，杨戬应当与几个龙王和几个地位比较高的神仙一同坐在右首第一桌，那也正好还留了一个空位。

不过显然，杨戬不愿意。

听心无奈地看了杨婵一眼，杨婵摆了摆手，示意无可奈何，气得听心翻了好几个白眼。

“喜宴马上就开始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听心一喜，她以为摩昂哥哥要来解围了，“真君大人不愿入座，难不成是想耽误新人的吉时不成？”

听心不可思议地望了摩昂一眼，怎么也不明白一向不与外人起争执说话处事滴水不漏的摩昂大哥在这个关头出声竟是呛了杨戬。

“摩昂太子说笑了，杨戬只是，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坐一起罢了。”

他这话说的，令前面几桌原本坐得好好的神仙们如坐针毡，仿佛他们应该立刻起身给杨戬一行人腾地方，好让杨戬能和亲朋们坐一起似的。

“哦？”摩昂疑虑道，“摩昂本以为司法天神应当与家父很是熟稔，原来是摩昂自作多情了。”

“杨戬倒是很想与龙王结交，只是碍于没有机缘。”

“没有机缘？司法天神为官八百年，前四百年家父每年都要上天向大人述职，这就是大人所谓的没有机缘？”

这里的神仙参加过天廷庆功宴的不过数十，都被玉帝提点过无人敢说出他们知道的真相，只能在其他神仙惊诧不屑摩昂太子说话这么直冲的时候，默默欣赏摩昂对杨戬的阴阳怪气。

眼见杨戬吃了挂落，面上难堪，敖衍按住摩昂，小声道，“舅舅，你冲动了。”

“真君大人，新娘马上就要入场，再调座怕是来不及。不若坐在这一桌吧。”

少年起身相劝，不卑不亢，眼神清澈真诚。

“我说，杨小圣，不然你过来跟俺老孙坐吧！”

杨婵与小玉早被听心和寸心拉着坐下了，她听了孙悟空的话急忙驳道，“大圣，那是新娘娘家人坐的地方，岂可随意坐？”

“这有什么，那桌还是新郎家里人坐的呢，仙子不也照样坐了！”

“猪八戒你哪那么多话，给你个西瓜闭上你的嘴！”哪吒翻了个白眼，变出一颗大西瓜扔给了猪八戒。

沉香顺势而为，簇拥着杨戬坐下，恰好让杨戬坐在了敖烈对面的位置。

早就回过神来的寸心眼见气氛这么尴尬，踟蹰着开口打破了沉默，“司法天神大人你坐的那个地方不好观礼！”

……

更沉默了。

敖寸心低下头，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刚刚说的话。

连嫦娥仙子都差点忍不住叹气的时候，杨戬突然轻笑，“那三公主认为我该坐在哪里？”

寸心咬唇拽了拽敖衍的袖子，装作没有听见。

好在尴尬时间不长，随着鲸帅一声“吉时到——”

喜宴正式开始。

披着盖头的赵丁香紧紧牵着越郡王和越郡王妃的手，由他们领着一步步从正门走进。

敖春则是倏然现身正前方，意气昂扬，满目爱意，看着丁香走近。

虽是学了人间习俗，到底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凡间男女结婚，女方父母不能跟着去男方家中。龙族则不然，龙族婚嫁，双方父母皆得在场，女方由父母亲自送到男方身旁。

新郎新娘一步步离得愈来愈近，直至三尺距离。

敖春满面春风伸出手来迎接丁香。

不想越郡王突然止住脚步，转身面向丁香，郑重问道，“赵丁香，为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这个男子？”

“我在话本子里见过什么十里红妆，新娘子带去夫家的，原来这就是嫁妆！”云上，敖寸心和敖听心挽臂而立，寸心看着蜿蜒不绝的队伍兴奋道，“我看丁香的嫁妆不止十里！”

“是啊，”听心无奈道，“丁香这一世身份尊贵，父母健在。她爹爹为她准备了好多年的嫁妆。八弟的身份，除了她父亲，还有人间的皇帝知道，皇帝给丁香添妆了二十里。所以，送亲的队伍才这般长。”

丁香的妆上完，寸心先去了主殿，把时间留给了他们一家。

敖寸心步入主殿，众人的目光朝她望来，有江河湖海的龙族、有在天廷为官的神仙、还有各地散仙，来参加敖春婚礼的神仙，都朝她投来了打量的目光，整个水晶宫似乎停滞了一瞬。

第二日，猪八戒拉着孙悟空到了满花岛，说是要来当丁香的娘家人，壮壮新娘的气派。

世人皆传，越郡王之女越阳郡主要嫁给龙宫太子，保佑家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倒有些和亲的意思。”

“和亲？”听心笑问，“你也知道什么是和亲？”

嫁妆被放置在满花岛的行宫里，满花岛是东海离凡间最近的一个小岛，送亲的将士初登行宫，皆以为来了仙境。

好在越郡王和越郡王妃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才没有被猪样和猴样的师兄弟二人吓坏。

敖寸心这几日随听心一起忙里忙外，倒也不觉无趣。说来奇怪，刚来东海看见龙宫如人间一般的喜宴装扮时，她心中莫名难受。可见了送亲的队伍，还有陪丁香一同前来的越郡王夫妇，她心中的不适竟全都没了。

眼下，她正在水晶宫偏殿看着龙宫宫女给赵丁香上妆，待会婚宴正式开始，越郡王和越郡王妃领着新娘到水晶宫主殿去行礼，到时就没她什么事了。

仁慈闵怀的龙女有感喟叹凡女之悲，怎知有些命运早已注定，躲不过也不能躲。

“其实联姻有什么不好呢？”听心喃喃低语，拉着寸心降下云头前去迎接新娘子。

“没有。”敖衍低沉着声音，皱眉道。

“那他们刚才为何都看我？”

东海招待几千将士吃了场喜宴，每人赏赐黄金十两，便让将军带领士兵们先行回了洛阳。

剩下新娘一家与一小队亲兵留在满花岛，陪赵丁香待嫁。

“和亲，帝王用女子的婚姻与他族换取利益就是和亲，联姻也一样，”寸心嘟囔，“不过听心姐姐，他们两情相悦，算不得和亲的！你就当我随口一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