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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宣德旧事

第3章 缘起

永乐五年元宵节

又到了十五走百病的时候了,妇女们都穿着白绫袄儿,成群结队出来游逛。董夫人也带着大姑娘刘忆慈出来了。

夜里灯火阑珊,集市上到处是叫卖声,还有燃放的烟花爆竹,好不热闹。

一个破败的院子里

训导刘克修病重已久,躺在床上三天未能进食了,胸闷咳嗽个不停,知道自己恐命不久矣,为了独女仍在苦苦维持着。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妻赵氏两年前已经去世,丢下了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倒也温馨,奈何三个月前,自己染病不起。刘克修躺在床榻上,想起厨房里熬药的女儿,她才五岁,生死有命,倘若自己不在了,女儿怎么办呢,摇摇头,疼惜不已。

恰时,一群妇女从巷子里经过,他这么一瞥,一眼就相中了主簿夫人身旁那个挎着篮子的白衣少女,这主簿夫人他是认得的,那女子确实未曾见过,他起了心思。

多方打听,原来那女子就是孙主簿家的大姑娘,童能欣喜,赶忙找了媒婆前去说亲。

孙愚尽管只是个小小的主簿,但是年少游学,尤重书香门第,夫人董元贞持家有方,夫妇二人对子女皆是尽心抚育。刘忆慈虽是收养来的,对于婚事,孙氏夫妇也是谨慎挑选,看那童能相貌堂堂为人正派,私下征询了女儿意见后,便应了这门亲事,备好了嫁妆,刘氏女出嫁了。

刘忆慈本性温柔,和童能都是父母早亡同命相怜,夫妻二人感情愈发深厚,童能也经常带着妻子回娘家走动,与岳父家关系甚是亲密。

永乐七年春

这天童能早早回来了,还提了两大盒包裹。

刘忆慈甚是奇怪。

“忆慈,你快梳妆打扮一下,随我去拜访姑母。”

“姑母?我怎么还不知道你还有个姑母?”刘忆慈愣住了。

“一个远方姑母,我这姑母啊,长年住在南京,这山高路远的,咱们成亲的时候没去请,这不才刚回来,你啊,拣那贵重首饰戴,可别寒酸了,我这姑母可不是一般人。”

话说这童能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有个鲜为人知的背景,他的父亲是彭城伯夫人童氏的族弟。这童夫人是何人呢,她就是当今太子妃的母亲,皇太子的岳母,皇上的亲家。

张府

童夫人早就备好了酒席等待侄子。

这童能虽有童夫人这层关系,却不曾去找姑母讨好处,自己踏踏实实的混了个一官半职。是以,虽不是自己亲侄子,童夫人对这童能也是另眼相看。

这边童能夫妇已到张府,刘忆慈还是第一次见到童夫人,赶忙上前行礼道万福。

童夫人扶起刘忆慈,笑着对侄子说:“能儿啊,你可真是好福气,娶到了这般贤淑妻子。”

“嘿嘿,不瞒姑母说,侄儿也觉得自己有福气”,童能哈哈笑着看向自己娘子。

家宴之上

童夫人和侄子多年不见,闲谈起来。

“姑母,你在南京怎么样啊?怎么这次突然就回来了,侄儿都没来得及前去迎接”,童能敬了姑母一杯。

“能儿啊,这次呢,你姑母啊,也是有事而来。前阵子,皇上赐宴诏老身进宫,聊这家长里短的,这皇上突然提到要给皇长孙找个媳妇的事。”

“什么?皇上要给皇长孙张罗婚事,这是喜事啊!”童能说着,赶忙给姑母满上酒。

“喜事自然是喜事,可到了我这儿,就是个心事,你想啊,这大孙子那是什么身份,他的婚事那可是头等大事,现在呢,东宫又处处受那汉王的气,我担心呐。”

“汉王一向对东宫甚是不服气,这个侄儿倒是听说过。”

“能儿啊,给你说个心里话,我想自己物色个合适的姑娘推荐给皇上。”

“这也是好事啊,姑母,你是皇长孙的亲姥姥,你来把关,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放心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合适的姑娘难寻啊。我物色了几个,都不甚合适。”

童能听到这,看了自己夫人一眼,道,“姑母,侄儿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

“哪家姑娘啊?”童夫人放下了酒杯,看向了侄子。

“永城主簿孙愚家的闺女。”童能回应着童夫人的目光。

听到这,刘忆慈惊了一下,低下了头装作继续喝汤。

“永城主簿,这,能儿,这不是你的岳父吗?”

“是我岳父不假,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我岳父为官清白,治民有方,姑母可以去打听打听,这永城谁不说我岳父好话啊。”

“我知道你岳父的名声,可到底不过是个小小从九品主簿罢了。”

“姑母,门第都是次要的,皇室选妃素来重品行,家风多重要啊,我岳父他家的闺女那肯定是贤德淑良,没得毛病可挑。”

“这贤良的女子可多了去了。”童夫人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这孙子那将来可是继承皇位的,这等富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我为何要帮孙家女牵这个线呢?”

“姑母,你想,孙主簿是我岳父,他的闺女也就是我妹妹,而你又是我姑母,这沾亲带故的,将来她倘若博得皇长孙欢心,也不会忘了你的恩德不是,她是靠着张家的力进的宫,张家就是她最大的恩人。姑母,你信我的,选她再合适不过了,你选个外人靠不住呐。”

童夫人听到这,思虑了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心动了。”

“姑母,侄儿推荐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不过啊,我得打听清楚这孙主簿家有几个闺女,年龄可还合适?读过书么?”

看到童夫人松了口,童能决定抓住这个机会,“都读书呢,请了女先生在家里教。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十岁,正好年纪都合适。”

“那行,赶明儿,你把她们带过来,我瞧瞧。有合适的,就定下,没合适的,我就只能再去别处找了哈。”童夫人先把话说明白了,虽然她也很想塞自己人进去,但若真是歪瓜裂枣的,惹得皇上不高兴,她可没必要冒这个险。

是夜,回了家,刘忆慈对丈夫抱怨道:“官人,这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你怎么能轻易许了出去呢。姑母的面子不能驳,可我爹娘那里也没法交代啊。”

童能敲了敲妻子的头:“你傻啊,我姑母那是什么人,当今皇长孙是谁,谁不知道今上最为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大孙子。你想过没有,岳父虽然在咱们这永城是个官吏,但是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芝麻官罢了,就算是门当户对,能嫁给什么人。哪有皇家那般富贵。你常说岳父岳母养育你不容易,这正是报恩的时候。”

仔细听来,刘忆慈点了点头,“官人说的是这个理。”

“明个儿等我值完班,我得去趟岳父家,找个由头,把人带过来让姑母过过眼才行。”童能自言自语道,说罢,搂过娘子,躺了下来,夫妇二人各怀心事。

话说童能想了一夜,深觉机会难得,不可拖延,第二天早早吃过饭就托人告假,自己去了孙宅。

院子里,有两个小姑娘拿着水壶在浇花,童能走过去,招呼道,“嘿,过来过来,姐夫给你们说个事。”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围向童能跑过去。

童能蹲了下来,说道,“想不想出去逛逛,我知道有个园子,有花儿有草儿还有秋千。”

“好啊,好啊。”小女孩们兴致很高,她们最喜欢荡秋千了。

童能打了个响指,“好嘞,那你们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着,我去给你们娘说一声哈。”

张府花园

小姑娘们在园子里玩耍荡秋千。

月门外,童夫人在侍女的陪同下悄悄察看。

“能儿啊,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孙主簿妻所出吗?”

“额,”童能愣了下,回道,“是啊,我还能拿别人来糊弄你不成。”

“那就好,就担心你拿庶出之女来糊弄我,既然是举荐给皇上,必然得挑个出身好的,主簿妾侍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童能明白姑母这意思了,“姑母,这种机遇,我自然得向着我那岳母。”

童夫人边听着边探出身子,仔细瞧着园子里的小姑娘。

“童能,你说,给我那大孙子挑媳妇,最看重的是什么?”

童能凑上前,回道,“自然是品行。”

“哈哈,”童夫人笑了,对身旁侍女说道,“秋瓷,你说这男人,就是不肯吐个实话。”

秋瓷知其意,也咯咯笑起来。

童能懵了,不知道她们为何而笑。

“哎呀,哎呀,能儿,咱都是自家人,别搞这些冠冕堂皇的词儿,还看重品行,我就问你,这么点个小孩,怎么个定性法?都是同一父母教导出来的,这两个小姑娘,哪个品行更好?”

童能自觉没趣,打了个哈哈,道,“姑母,都挺好的。”

看了一会儿,童夫人伸出手,指着那个穿月白袄子的小姑娘,道,“秋瓷,你来看看,这小姑娘容貌举止,离得这么远,我就看得出来出众的漂亮。”

秋瓷也探出身,瞧了瞧,回复道,“夫人说的是,这小姑娘长的一张鹅蛋脸,眸黑肤白,是个小美人儿。”

“男人说到底都是见色起意的,要想一举即中,必然得挑个亮眼的。”童夫人转身对童能说道,“能儿,你把俩小姑娘叫到凉亭去,我仔细看看她俩,比较比较。”

吩咐完,童能就去招呼俩妹妹去了。

“夫人,”秋瓷问道,“我去准备好笔墨,考验考验她们?”

童夫人摆手道,“不用了,琴棋书画这些都是现教就成的事儿,等到了京城,我自然会请最好的先生来教导她。”

当天下午,童能领着俩妹子,提着一提礼盒,回到岳父家。进了门,蹦蹦跳跳的孙显宗迎上去,要把姐夫带来的礼盒接过来。

“伯松,你来了啊。”孙愚出了屋门,看到被儿子纠缠着的女婿。

“岳父,小婿前来有要事商议。”童能看到岳父,拱手行礼。

“什么事?这次怎么这么严肃。”

董夫人跟着二人来到书房,孙愚顿了顿,对董夫人说道,“夫人,我和伯松谈事,你先出去吧”。

董夫人退出书房,翁婿二人在书房交谈了起来。

“伯松,媛媛今年才十岁不到,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况且皇宫也不是我这等普通人可以期望的。”孙愚一口否决了女婿的提议。

“岳父,女子十三岁就有成亲的了,我这也是为了四妹好,皇长孙那是文武双全,这等人才,哪里去找,更何况,跟了皇长孙,想要什么没有。可不比嫁给东村那李秀才城西那王员外家强?”

“这,这皇家岂是那么好高攀的?而且她那么小就背井离乡去了南京,我可不放心。”孙愚转了一圈,背对着女婿说道。

“岳父,这怎么能叫背井离乡呢,我姑母可说了,皇上亲口说的要给皇长孙张罗婚事,我姑母这边把四妹带进去,说不定没几年就成婚了。”

“世事难料,皇上又没有下诏,我怎么知道这是给皇长孙选妃,还是想给宫里招个丫鬟。”

童能上前劝道,“岳父,我姑母那可是皇上的亲家,隔三差五宫中赴宴,要不是皇上透露了想说亲的心思,就为了个丫鬟,我姑母至于那么上心吗?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况且,我姑母已经看中了四妹,她说了下次回南京就直接带着四妹进宫。你推脱那就是不给当今太子妃面子,推也推不了的,岳父!”

夜里,董夫人向丈夫抱怨,“官人,媛媛才10岁,我实在是不想让她离开我们。前程未卜,时好时坏谁都说不准。那个童夫人她为何偏偏看上了我们媛媛。”

孙愚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唉,仔细琢磨,伯松说的也有道理,媛媛也不小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这也是个难得的缘分。况且,童夫人已经托伯松转了话儿,这太子妃母亲的面子可不好驳啊。再说,皇家也不一定就看上了咱们家媛媛,后续,咱们再把媛媛接回来便是。”

永乐八年七月童夫人回京

一辆马车停在孙宅门口

屋内,孙媛和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吃了最后一顿的团圆饭,董夫人望着女儿,抹着眼泪说道,“咱们媛媛这么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一听此言,一桌子人不免都伤感起来。

孙愚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女儿,“媛媛,这里面是些银两,供你不时之需,倘若你觉得不好,就偷偷给爹娘写信,我们去接你回家。”

孙媛接过荷包,点了点头。彼时的她,年纪尚小,还不知道自己踏上的是怎样一条路。

她只记得,姐夫偷偷给她说,她是要给那个叫皇长孙的人做媳妇去了。

“刘兄、刘兄”

柴门吱嘎一声,一对夫妻走了进来,是孙愚及其夫人董元贞。

永乐二年

孙愚改任河南永城县主簿,举家迁往河南永城。

刘克修听罢,欲起身下跪,奈何身体虚弱,差点翻下床去,孙愚夫妇赶忙去扶。

洪武三十年山东济南府邹平县

这孙愚是刘克修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同学,本是邹平人,时任山西介休县主簿,为人敦厚宽恕,但治政严厉,素有贤名。

“刘兄,多年不见,小弟回乡探亲,听说你病了,前来看望。”

“刘兄不必如此悲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找个好大夫长久的看。”说着董夫人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些银两。

“主敬,你如此大恩大德,我刘某感恩不尽,好人有好报,为兄没别的能力,就算我死了也会为你的大恩祈求福报。”

五日后,刘克修病逝。孙愚和夫人帮着料理了后事,便带着刘氏女回了山西。

“忆慈,今日起,便由我来照顾你,我们会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你呢,也无需拘谨,有什么事有什么话直接给我们说就成。以后啊,我们孙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夫妇去哪里,就带着你去哪里。”马车里,董夫人将刘忆慈揽入怀中。

“刘兄,你莫担心,好好养病,你身体一向硬朗,这病只是一时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主敬,你。。”刘克修咳了几下道,“你不必劝慰,我的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说实话,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这天,碰巧童能出来买吃食,这童能是当地的指挥,小时候父母被山贼所害,自己靠着亲戚帮协长大,如今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混了一官半职,日子过得也还满意,就是年近弱冠还未娶妻。

童能在酒楼里点了些菜,边吃边看着热闹。

刘克修一把推开木匣子,道,“主敬,这些钱用在我身上就是白白地浪费掉,如今,我刘克修别无所求,只是挂念小女孤苦无依,今日您来看我,我只能麻烦你了,我想将小女忆慈托付给你,希望你帮忙找个好人家收养做个丫鬟,给她个饭吃,不至于饿死就行。”

“刘兄,你这是哪里话,既然是你的女儿,我孙某怎能将她送做丫鬟呢。你放心,你若是病好了,令爱定当陪伴在你身边,倘若你有个意外,我夫妇二人就收养她,一定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般疼爱,供她衣食无忧。”

刘克修见到同窗好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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