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横滨打工人的我竟然

“只记得你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像一条被剖开肚子，濒死的鱼。”

春日：“……”这属实是难听了点。

晚上，春日把卧室借给了太宰，自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没从自己一直想找的人口中问到想听的答案，春日心里有些迷茫，之后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从图书馆那里借来的战国史似乎放在鹤见川的河岸上忘记拿走了。

屋内收拾得很是整洁，地上没有一点杂物。餐桌上放有拆了一半的吐司面包，旁边搁着几乎要见底的草莓果酱，以及简单样式的玻璃花瓶，花瓶里白色雏菊很是新鲜，被幼嫩的绿叶团团围簇着。

春日让太宰治在沙发上坐下，去厨房倒了杯大麦茶回来递给他。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春日又提议道：“我这里还是太小了，要不还是委屈您到隔壁酒店委屈一下？或者叫您的部下回来……”

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来着？

隔天春日醒来，太宰治已经不见踪影，春日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望着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边想道：不愧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干部候选人之一，起床起得这么早，工作肯定很多吧。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潜意识里，这人向来神出鬼没——还有点阴晴不定，很难相处。没有得到想要的的答案，春日也没有动机再去靠近太宰治了。或许脑海里还有根植于此的初来这个世界时的雏鸟情节，不过在再度接触到太宰治这个人以后，春日决定对此人敬而远之。

年纪比他小，心思比他还难猜。

春日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别人面前是多么好懂。

因为是周日轮休，春日没什么别的事情干，想到自己的书还遗留在鹤见川畔，春日穿戴好衣服，决定碰碰运气。

除去工作的特殊性，春日一直秉持着横滨市三好公民应有的素质和水平，绝对不给社会秩序添麻烦。

书丢了，跟图书馆不好交代。

昨夜无雨，早上起了薄薄的晨雾。春日顺着河道向下，一路上遇见好些晨跑的人。路过第一百零一个河边围栏的木桩时，春日看见有人站在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

是昨天那位好心叫了救护车的网球包少年。

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身土黄色的运动装，额头上戴着草绿色的发带，见到春日过来也很是惊喜，朝春日走过来。

“你好，昨天你刚上车我就想提醒你书没有拿，这书应该是你的吧？”少年有些歉意地说，把书递给春日，“昨天我怕丢了就拿回家了，想着如果你发现丢了，今天应该会来找。”

春日被这突如其来而又十分纯粹的善意柔软地裹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非常谢谢你。”

“我请你吃早饭吧。”

少年摆摆手，温柔地笑了笑：“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像你昨天救人一样。对了，那个人还好吗？”

春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那个人”指的是太宰治，他点点头道：“挺好的，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少年弯了弯眼睛，“祖母告诉我，做善事的时候，神明在看着。你会有好运的。”

“我得去晨练了，希望能下次再见。”

真诚、温暖、直接的善意，在人间，来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的眼底与唇间，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渺小点滴之间的善良更加动人。

春日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忍不住也和对方一样露出笑容。

“神明在看着，你也有好运的。”

之后的日子里相安无事，太宰治是干部候选人，春日是黑蜥蜴的队员，虽然这两个月连连晋升，成为广津柳浪的下手的下手，但到底身份如隔天堑，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际。

横滨从暑气蒸腾的夏日里脱身，在气温的一夜骤降之后，秋天终于肯在九月中旬的时候随着习习凉风落户横滨。

春日公寓的楼下种满了法国梧桐，秋风一起，枯黄的树叶便如摧枯拉朽一般纷纷飘落，打着旋儿，几乎要越过几个街头。满城秋色里，似乎一切都被染上了萧瑟的颜色。

不知道是不是春日的错觉，即使天气转凉适合出行，街上的行人也丝毫未比最炎热的夏季多上多少。好像整座城市的气氛，都在秋天来临之际随着温度一起降了下来。

商铺关门关得更早，放课下班后的人们匆匆往家里赶，没有人在街上长时间地逗留，就连到了晚上，那些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鲜艳的霓虹灯，也比往常少了几盏。

有种山雨将至、风平浪静的感觉。

“总感觉最近要出什么事。”春日在公寓楼下买麻薯团子得时候，年过七旬的店主太太担忧地说，春日经常在她这里买东西吃，老太太精神矍铄，常常在春日光临时跟他唠上几句，一来二去也变得熟悉起来。

“春日君，每天工作到那么晚才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店主太太满脸的皱纹皱在一起，像是层层沟壑挤在一起。她那健忘的性格让早就忘记了这附近是□□的地带。

如果是以前，春日会矜持地点点头，但现在，他轻轻牵动唇角的肌肉，使它微微上扬一个极小的弧度，因为不太熟练，所以笑容很浅。

那张脸因为这个极浅的笑容，突然变得生动了起来。好像春日真的变成了“春日”一样。

“谢谢奶奶，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请您也多保重。”

店主太太欣慰地点点头，又让一旁忙碌的店主多包了两个草莓大福给春日，让他在上班路上带着吃。

近来□□的工作增加了许多，向来划水也能在黑蜥蜴混得很好的川崎夕也忙得脚不沾地。春日升了职，在黑蜥蜴有了自己的小队，跟川崎夕搭档做任务的事件变得越来越少。

因而，在任务交接处看到川崎夕的时候，春日有些许惊讶。

上次和川崎搭档正是去图书馆那天，这样算下来似乎有一个多月未见了。娃娃脸青年脸上不知何时挂了彩，左侧脸颊上有很长一条疤痕，像一条肉虫一样紧紧贴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恐怖。

春日没有戳人伤口处的坏习惯，反倒是川崎夕见到春日格外激动，凑到春日面前，手指着脸上的疤，哭诉道：“看，你不带我出任务，我受伤了！”

他的泪水虚情假意地挂在眼眶处要掉不掉，春日懒得戳穿，口中敷衍道：“任务是上级分配的，有什么事情找广津先生去。”

“你以为容易吗，我送的十盒蒸青绿茶有去有回，广津大人还是没把我跟你分到一起。”

春日：“可是现在不就一起了吗？”

川崎夕瘪了瘪嘴：“那是因为茶送出去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朝春日颇为神秘地招招手。春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顺从地将耳朵贴了过去，川崎夕把手放在春日的耳廓，附耳说道：

“你知道吗，横滨最有钱的异能者死了，留下了好几千亿的财产。”

“我们这次的任务，好像也与这个有关。”

川崎夕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春日：“春日，你说，这种任务，怎么会分给我们呢？”

“不要——”太宰治拖长了声音，直接打断春日的话，露出来的左眼被氤氲的蒸汽模糊地盖住，他双手捧住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眼睛惊奇地睁大，“哇，茶梗竖起来了。”

摇晃的水波之间，大麦茶的茶梗竖在其中，上下浮动着。

他当然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楚。

可是太宰治说：“我不太记得了。”

倘若春日能读懂太宰治，那他一定可以发现太宰治的笑意比那晚的月光还凉，光影明灭之下，分不清眼里涌动的情绪究竟是嘲讽还是冷漠。

□□的待遇很好，给员工配备的公寓虽小，内置却一应俱全。

“看来最近都有好事发生。”他说。

春日坐在单人沙发上，踌躇了片刻，对太宰治说道：“太宰先生，我有事想问您。”

如果没什么关系，那你跟我回来干嘛。春日暗自反驳。

太宰治收敛了笑，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问：“你的问题？”

他其实对春日的问题在意料之中，但在听到的一瞬间，还是如一桶冷水浇下，让他有些失望。

“太宰先生，你救下我的那天，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太宰治默许了。

“你想问我什么？”太宰问，语气十分亲切，好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其实就今天而言，春日君救了我，我们已经扯平了，你完全可以将我们之间的口头契约撕毁，离开□□。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倒霉，春日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别是把我的气运借给了他吧。”他小声嘟囔，翻了个身，顺手捞起掉在地板上的一半薄被，在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春日迷迷糊糊地想：这个沙发睡起来好不舒服，可是以前也睡过桥洞躺过树干的，现在怎么越来越娇气。

但他没说出来，他知道如果说出来，太宰治能找到一万条理由又给他反驳回来，充分又完美，让人找不到漏洞，而他向来对这些耍嘴皮子的功夫很是苦手。

“我不会离开的，”春日立即表态道，“您给了我这样好的工作，还给了我在这个世界……这里的身份，我很感激，哪怕您不说，我也是会来□□的。”

他不像其他部下或者更底层的员工恭敬地叫自己“太宰大人”，也没有逾距地叫自己“太宰”或是亲切地称呼为“太宰君”。这其实是对□□森严的上下级制度的一种挑衅，但是眼前的人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