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太难混

韩萧坐正，他当然不能承认之前他在剑内那些囧事。他歪头想了一瞬，脸上带着笑意：“都说了本公子会算命的。有些人可能比较复杂，需要多费那么点神力才能了解。但是你可简单得，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我听凌烟儿说，你在归云比武大会，无所顾忌，连归云长老都不放在眼里。我便知你心中骄傲，遇事绝不退缩，而且天不怕地不怕。”

小风心中微微一震，回应道：“少帮主过奖了。就是因为当日小风太过莽撞，才酿成大祸。”

韩萧低头看了看她，笑出了声：“本公子可没有夸你。我从来没说骄傲不退缩是一件好事。你看你遭此大劫，虽然嘴上说自己错了，但是心中还是觉得之前的自己是值得骄傲的。你这辈子是没法改变了，这是你的命，所以你现在也不能逃避。”说着轻轻踢了一下马儿肚子，马儿奔跑了起来。

这时来人忽然闪到她眼前，竟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圆圆的脑袋配上一头的白发，说不出的喜感。这老头虽年纪一大把，眼中却仍保有天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小风。他抬起小风的两条胳膊，拉着她转了几圈，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开口道：“哎呀呀，小丫头好得还挺快。我听我那宝贝儿子说你可厉害了，前几天我要找你比试他还不让。现在你都好了，我们来过两招？”

小风有些不解，这是哪儿冒出来的老头。不过经此一难后，她倒是沉稳了许多，再奇怪的人似乎也激不起她的兴趣。她被拉着原地转了好几圈也不生气，面色如常，问道：“请问老人家是？我之前认识你儿子吗？”

那老头叉腰向后一跳，说道：“你这丫头，在我这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久，还问我是谁？我儿子便是韩萧那孙子。他是少帮主，他老子当然就是帮主了。”

她伸手一拉缰绳，便欲下马。韩萧跳了下来，伸手要去接她。小风躲开自己跳了下来。韩萧靠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就这点出息？”

小风被刺激之下，一把推开他，怒道：“你懂什么！”

韩萧一动不动，声音艰定有力：“我当然知道。当初闲月阁在江湖上是何等威名赫赫，一朝覆灭，我也只能苟延残喘。这又如何，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闲月阁重回江湖。”

小风不想听他说话，道：“我不配和少帮主比。我知道你想利用我进千魔岭，你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说罢就要离开。

韩萧一把拽住她，只想一巴掌把她打醒，眼中冷冷的，问道：“那你们连教主呢？当年不是比你更惨，无论是什么原因，你还有本公子出手相救。连教主当年武功尽失被逐出归云，还被寒山门到处追杀，江湖上没有人帮她。她可曾放弃了自己？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有一丁点对得起她！”

小风听他提及连立华，心中悲愤交相，又好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底，抬起头，眼泪婆娑，终于清醒了过来。韩萧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太凶了。他想起当时的情形，想给她一个拥抱，却还是止住了，只伸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入夜，小风一个人从屋里出来，拿了一把剑，只身到了崖下。

她被韩萧骂了之后，回后想了想，虽说武功被废，但是自己的功夫是从小一点一点练起来的。快如闪电变化莫测的身形是谁也夺不走的。只是青云子断了她的剑，她的内功和剑魂怕是都烟消云散了。她想起之前那“剑魂”虽说嘴贫不听话，但是后来已经习惯了和他相处，也十分好玩。她看着自己的新剑，心中无限感伤，想也是自己害死了剑魂，不知何时才能再和他说说话。www.九九^九)xs(.co^m

她想或许重练双影决的话，还能再“见”到他，便缓缓抽出长剑。抽到半空，她忽地停了手，仿佛这剑有千斤重，她用力向后拉去，剑才出鞘。原来这一拔剑，那日的回忆便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脑里。脑中浮现的都是青云子一剑斩断了她长剑的情形，双影决在他面前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一招一招练着，但是每出一招，都觉得有个无形的人影在她面前，仿佛她每一剑刺出，都会被挑断。没练多久，她已是满头大汗。

她原来觉得连岳剑法便是天下最好的，自己只是修习得不够，娘亲一定是能用连岳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些名门正派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但是那日青云子甚至只用了六七成功力，便重伤连立华。她想到这些心中郁结不堪，更是无法运剑。

韩萧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躲在暗处，看到小风至少开始慢慢走了出来，心里自然十分开心。然而看到这笨拙的样子，还是难以置信她竟然到了这地步。他看到小风手中的剑十分笨重，想难道是剑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韩萧便去敲小风的门。她一夜未眠，黑着眼圈开了门，见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藏在背后。

韩萧小心地藏着，眼含笑意，问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风一脸不解。韩萧手一扬，一把细长软剑在他手中弹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摸过剑身，轻轻用力便把那软剑压弯了。小风从未见过这样柔软的剑身，眼前一亮，伸手要去查看。

韩萧递给她，道：“送给你了！你小心，这剑可了不得。这是西域最上等的匠工打造的，全天下你再找不出第二把。这剑身轻软无比，薄如蝉翼，又锋利之极。”说罢趁小风凝神查看的时候，拉着她的腰带的一头，猛地一转，一把扯下她的腰带，又向空中轻轻一抛。

小风被带着转了一圈，差点没站稳，心中又羞又怒，正要抢回腰带，韩萧伸手按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腰带轻飘飘地落下，碰到她手中的软剑时，竟被切成两段，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小风一时惊了，果然是锋利无比。

韩萧道：“这剑极轻薄，还可束在腰间。”说罢又靠近了一步，调戏道：“刚刚本公子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腰带，就把这剑作为补偿给你吧，不要太感动。”

小风拿着剑，满是赞叹，忽地她眼中暗淡下来，说道：“少帮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东西小风不敢收。再说，我已有新剑了。”

韩萧拿过她说的新剑，缓缓抽出，问道：“哪儿来的？”

小风如实回答：“凌烟儿给的，是归云王佑卿的旧剑。”

小风虽然武功尽失，脑子倒还是正常的，只觉得这人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这儿子孙子的辈分不清楚也就算了，怎么最后一句说得好像是先有韩萧，才有他似的。马帮的帮主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老顽童呢？该不会这人神智不清吧。她小心地问道：“老人家是不是糊涂了？等我去找个人带你回家。”

说罢她便要离去，那老头却依然拽着她不让她离开，嚷嚷着要和她比试。

韩萧放慢速度，马儿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走着，夕阳洒在两人肩头，将两人的背影拉得长长的。他一手拉着缰绳，侧身向前探，打趣地和小风说道：“你这几天已大好了，怎么还呆呆的，这可不像你。怎么着，就算你想一辈子在我这里喂马，我们还不想留你这个麻烦呢。”

小风看着前方，说道：“少帮主也就见过我几次，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韩萧笑道：“哟，反应还挺快的。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他生前和我爹是好友，便收留了我做义子。马帮别的弟兄并不知道我这些，只因此处与中原相距甚远，消息不甚灵通，我才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之后小风果然每日去马厩给韩萧喂马。过了半个月，她的伤彻底痊愈，行动如常。一日傍晚，她正在给马儿喂草，这几匹马儿毛色鲜亮，时不时抬头嘶鸣两声，很是满足。忽然有一人在她左肩拍了一下，她扭头向左望去，并没有人。

她走也走不掉，拉扯中喂马的草料都洒了一地，正弯腰去捡。

“爹？你干吗呢？”

小风听见这话，不知道这又是哪出，吓得手里的篮子都掉地上了。韩萧见她这副样子，忽地有些不满，说道：“本公子配你是你赚了好吗，大惊小怪。”说罢推着他爹向前走，说道：“爹，你怎么见人就给我认媳妇。那么多排队的姑娘呢，听了不高兴怎么办？她现在武功都废了，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你等几个月再来。”

小风呆呆地点点了头。韩萧看了一眼天边的云霞，道：“今天晚霞不错，本公子带你出去看看？”说罢牵了自己的马出来，一跃而上，向小风伸手邀她同乘。见她犹豫了一下，他直接把她拉上了马背。

两人策马出了马帮，在黄沙中迎着夕阳一路奔去。马蹄过处，沙尘随风而起，在两人身后像一道黄烟。夕阳下的沙丘金灿灿的，一望无际，又像涌动的金色海浪在脚下翻涌。小风感到自由的风吹过面庞，夹杂着黄沙也毫不在意。她忽然觉得心中畅快了一些，不想世间还有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一时间忘了归云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眼前出现一面绿色，向下望去，竟是一片绿洲。一条小河静静地从这绿洲中流过，滋养着这片土地。人们轻轻赶着牛羊，正要回家。

韩萧见状，扭头朝她尴尬地笑道：“这个，这个说来话来。他以前不这样的，这几年年纪大了，这儿有些问题。”说罢指着自己的脑门，示意小风别和他计较。

那老头见韩萧嘲讽于他，上来给了他一拳，骂道：“怎么说你爹呢！你个狗东西，有了媳妇忘了爹。”

韩萧贴着小风肩膀，握着小风的手指向天空的雄鹰：“看那两只鹰在天上盘旋很久了。之前我想驯服他们，后来想想，真正的雄鹰是不能够被困住的，早晚是要展翅翱翔的。”

小风顺着韩萧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两只鹰在头顶盘旋，忽地心烦意乱起来，如今武功被废，连岳被灭，百花楼易主，江湖上怕是早已没了立足之地。想重新来过，谈何容易。”

好不容易送走了帮主，韩萧回来，见她还在发呆，道：“这几年帮主一直这样，时好时坏的，帮里的事大多就交给我和贺副帮主打理了。他要是再来，你不要搭理他就是了。”

小风问道：“没关系，我看帮主之前应该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你是趁着他这几年神智不清，重建了闲月阁？”

韩萧快步走了过来，把小风拉到自己身后。小风一惊，问道：“他，真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