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回忆篇 两小无嫌猜
他第一次知道：“所以你才会来我家？”
“嗯——也不全是。”禅院桑想了想，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她拉开被子，冲他招手。
他靠了过去，两个人躲进了被子里。
晚上，结束了一天功课的禅院桑和五条悟走在木廊间，虽然身边的五条悟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禅院桑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同，“怎么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刚刚你出去，是发生什么了吗？”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你要回禅院家吗？”
“大人！”来人气急败坏在某个房间门外停下，房里一位老人正独自研墨，桌上是一副写好的字幅。
“安静些。你不是一直跟着悟的吗？怎么来了我这里？”禅院桑曾经见到过的那位老人平淡的问着冲进来的女人。
他的声音不大，女人却浑身一震，立即跪了下去：“非常抱歉，失礼了，大人。”
“说吧，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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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想要杀我，妈妈也想杀我。”
被子里，禅院桑开口，声音清脆如木檐下悬挂的风铃。
“但他们不想让对方杀掉我，他们就打起来了，很好笑吧。”她笑出了声，俯在五条悟的耳边，他耳朵悄悄动了动，有些痒。
她没有发现，只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爸爸只在我心脏上戳一刀，妈妈就冲上去把他给杀掉。”
禅院桑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大火在燃烧，一个小女孩躺在地上，心脏处不断渗出血液，濒死的女人艰难地爬动着，终于来到小女孩身边，她虚弱地抬手，企图挖向小女孩的心脏，嘴里还在不断疯疯癫癫地低语：“哈哈，杀了你，杀了你——魔鬼，你们这些魔鬼，没有了心脏也是会死掉的吧——哈哈，死掉吧，死掉吧——”
火焰冲了上来，女人的手指停在小女孩的心脏处，最终不甘地失去动作。火焰肆虐，仅存的意识让女孩努力躲向身边唯一的遮挡物。直到外面传来了沸腾的人声：“快，救火！好大的血腥味，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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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请您嘱咐人管教那个禅院家的女孩吧。”说起来意，女人又激动起来。
“怎么了？从允许她和悟一起上课以来，你们就说她带着悟迟到、早退、爬树、捉鱼，做尽了坏事，但她有影响悟的进度吗？”老人依然心平气和地上下磨着墨，“只要没有真正影响悟，我不是说过不用管吗？毕竟她可能会是禅院家未来的核心，他们好好相处，对悟将来接管五条家也有帮助。”
“怎么，悟现在进度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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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非常有趣。”被子隔绝了一切，禅院桑和五条悟在其中自成一国，“咒术很强大吧？咒灵很可怕吧？那个男人出生术师家族却没有天赋，那个女人能看见咒灵而视如魔鬼。”
五条悟疑惑地问：“她是术师吗？”
“不是的，”禅院桑摇摇头，“她只是个能看见诅咒的普通人。”
禅院桑继续说道，“那个男人渴望获得天赋，他相信着血液是力量载体，只要用足量的、无术式刻印的术师血液替换自己的，那么就可以觉醒术式，成为术师。”
“当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就有术师的天赋时，他多么高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选择。于是他耐心等到小女孩长大，血液量足够，同时又没有觉醒生得术式，然后他就动手了。”
“而那个女人，在生下有咒力的孩子后就疯掉了，她恐惧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恐惧着所有和咒力有关的一切。当她发现自己被哄骗着生下了魔鬼，而自己的丈夫却还打算成为魔鬼时，她的线就断掉了，杀掉魔鬼是她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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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五条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可是，大人，”女人不甘地抬起头，“那个女孩，她正在毁坏他。”
她非常痛恨地说：“今天她竟然拉着五条大人毫无仪态在廊道上奔跑！在她来之前，五条大人从来没有失礼过，可现在——”
“安静些，”老人呵斥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那就再给她加个礼仪老师吧。”
“你不用说了，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好，”老人打断还想说什么的女人，“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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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呀，他们都死掉了。”禅院桑总结道。
被子里，五条悟拧着眉，没法理解小伙伴所说的故事：“所以你的父亲想要你的血，你的母亲想要你的命，最后同归于尽了？”
对于自幼就被所有人认为会成为无比强大的咒术师的五条悟，他即无法理解那个父亲对于成为术师的疯狂，也无法理解那个母亲对于咒术的恐惧。那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他不属于那个世界，禅院桑也是。
然后他才想起来：“你还好吗？”虽然现在说话的是活生生的桑，但还是有种奇怪的感受摄住了他的心脏，血液流速突然加快：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原来她差点就死掉。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禅院桑？在没有遇见的时候，就失去了相遇的可能。
被子里看不见禅院桑的表情，他有些不明的心慌，一把拉开了被子，两人的头露了出来，看见会动的她，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禅院桑显然没有什么问题，她正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嗯，我很好，还活着哦。”
“我第一次看见悟表情变化这么大，”她比划了一下他现在的表情，“一直都是很冷淡的样子。”
“悟好像没有笑过？为什么呢？”她有些好奇不解地问。
五条悟同样不解：“为什么要笑？”他也不知道桑为什么总是在笑，看见他时会笑，早安时会笑，送给他礼物时也会笑，弄得他也怪怪的。
她给出了一个很禅院桑的答案：“因为我想看悟的笑啊。”
她用终于圆润了些的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小孩子短短的指节、小小的手，就这样覆了上去。ぷ99.
他下意识闭眼，却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那双被咒术界誉为“最强”的眼睛，此刻就在她手下温顺地闭上，毫无防备。
耳边传来她天真地赞美：“悟有双很适合笑的眼睛哦。”
“以后多笑给我看吧。”她的声音里好像能闻到蜂蜜的甜味。
“......嗯。”
“所以呀，我不会离开的，”禅院桑收回了手，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才不要离开悟。”
五条悟也想起他们最初讨论的事情，他面色又冷淡起来，还是很担忧：“万一禅院家来人接你呢？”
就像他们一开始把她送来一样地把她带走。
“唔——那悟就变得比他们强吧？”她想了想，提议，“父亲比我强，所以能杀掉我；母亲比父亲强，所以能杀掉父亲。只要足够强，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只要比大人强，他们也要服从我们吧。”
五条悟眼睛一亮，他听到了非常可行的建议：“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一定会是最强的。”他会是最强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嘴角浮现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那就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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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无奈地退下，老人继续磨着墨。
桌上的白纸上，几个墨字畅快淋漓，那是汉字书写的八个大字——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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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你笑了吗？你真的笑了。”
“......才没有。”
她眼里像是闪着星星：“这是我们认识后，悟第一次笑哦，我要把它记下来。”
“为什么要记？”认识了几个月，他偶尔还是不懂她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啊，想和悟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有不一样的关键。”
她很认真：“第一次见面是蓝色和桃子，第一次迟到是雨和池塘，第一次夜游是月亮和昙花，第一次......”
她长长地说了好多，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她总是有很多的心血来潮。
夜里想到昙花该开了，就敲开房门拉着他深夜等在花圃；雨天突然好奇池塘落雨的声音，于是他们在池塘边待至雨停；会和他互换衣服一起去上课，看着他穿着浴衣笑得灿烂；会拉着他奔跑在重重回廊间，会送他每天遇见的第一朵鲜花。
在五条悟五岁这一年，他的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闯入，猝不及防。来者不属于这里，她只是偶然的停驻，但却已经足够丰富他不长的人生。
不过——
“蓝色？”他疑惑地望着还在举例他们有过的第一次的女孩。他不记得那天是蓝色，他觉得明明是绿色的——绿色的树，绿色的桃子，还有第一次望向他的绿色眼睛。
她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她真的非常爱笑，“蓝色，是悟的眼睛哦。”
“悟一直注视着我，蓝色一直都在，但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蓝是特别的，”她凑近，手指停在他的眼尾，“是冰层解冻，万象更新。”
“那，”他想了想，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抚上她的眼尾，认真地说，“桑就是绿，是夏天和风。”
是异想天开、出人意料，是未知，是生机。
“嗯——说起来，初遇的时候，快要夏天了吧？好像听见了蝉鸣。”她握住脸上的手，绽开无邪的笑容，于是绿色的森林包裹住蓝色的海，“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去捉蝉吧？很好奇呢。”
“嗯。”
“那就说好了，真期待呀。”
“和悟已经度过了夏天和秋天了吧？冬天也要到了，然后就是春天，已经快要四季了。”
“明年，明年，还有好多个明年可以一起度过，真好呀。”
稚气的声音渐渐远去，却在日后的时间里一直响起。
五条悟睁开眼，门外是吵醒他的罪魁祸首：“悟，醒了吗？”
他依然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不到八点。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想理会门外的人。他才不想早起，反正她也有钥匙，自己可以进来。
手机依然亮着，屏幕上两个小孩子正冲着镜头灿烂的笑。照片像是在大头贴的店里照的，背景是乱糟糟的帘布。整个照片像素不是很高，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们两人脸上的快乐依然透过屏幕，直击人心。
“不可以赖床哦，今天想吃悟做的草莓冰沙。”
就算还是清晨，盛夏的阳光依然来势汹汹地透过没有拉上的窗帘，摧枯拉朽的进入，打破了室内的沉静。晨间微凉的风也吹起了白色的纱帘，在空中高高扬起，灌入清新和自由的气息。
“我进来了哦。”
他的夏天出现在门外。
“嗯？”禅院桑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你不是五条家的人，等你的术式出现了，你就要回禅院家了吗？”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说得很肯定。
“在土里？”他的眼睛不自觉变大，浑圆可爱，虽然本人毫无所觉，“他们死掉了吗？”
“嗯，他们一起死掉了。”禅院桑点点头，肯定地说。
“怎么可能？”五条悟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想要她离开。她要是走了，他，还有他们的桃子怎么办，“可是你的家不在这里，他们说你是要回家的。”
“你在不开心？”
“为什么要回去？”她吃惊地问道，“我不能待在这里了吗？大人们不允许了吗？”
因为她的回复而同样惊讶的五条悟和她大眼瞪小眼。
已近深秋，十一月的夜晚泛着寒意，房间里却还是被火炉熏得温暖，两个人躲进了房间。
“为什么要回家？”禅院桑躺在他的腿上，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问道。
“......因为有父母在？”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稳，不确定地回答道。
“可是，我的父母，我最后见他们是在火里，现在他们应该在土里。”禅院桑犹豫地问他，“这样也一定也回家吗？”
五条悟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有些不自在，他迟疑道：“可是——”
禅院桑看了看后面紧紧随行的女人，索性拉着五条悟向着他的房间跑去。
禅院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大人们都是傻瓜，他们不知道。我只告诉悟，悟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哦，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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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女人不甘地徘徊了一阵，狠下心，让侍女待在门外，自己迅速前往另一幢建筑。
“你想要我走吗？”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关上门后，禅院桑不解地问。
“看来不是，那我为什么要回去？”她放下心来，理所当然地说着，“悟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