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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咒术回战]诅咒之爱

第 81 章 平安京篇 长德之变(一)

“是人的,人身上的材料对咒力的传导性最高,做成咒具很好,”他告诉她,“带盐的风会腐蚀我的琴,这样能保护好它。”

她细致地感受了手下经过粗暴鞣制的皮,“你怎么得到的?”

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必须说,这里挺偏的,来时她和宿傩他们,一路都没见到过人。

关于宿傩和里梅在做的事情,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被允许知情。她只是被关在那座无人的大宅里。在院子中央那株最茂的梅树花落间,能看见失去度量作用的时间,在静止的四季里无意义地流过。

在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里,她也曾遇见过同类。

海边,无人的海平面是一望无际的清澈,如天落在了水里,湛蓝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是不同于火焰激烈的另一种美。

“是个光头、脸上有疤的男人拖过来扔的,他叫的太大声,让我没法弹琴,就杀掉了,”他说话的时候脸僵硬做不出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嫌弃,“男的皮不好,硬,我就捡着这个用了。”

她叹服。

他们还聊了几句,不过她忘了是什么,只记得最后她透过他的肩膀,视线虚焦的那一刹那——

就像百倍、千倍的光度,集合到一点。

一道泛着火焰的流光,从天空降下。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再确认了一次。

“等——”

“痛、痛!”

没等她说完,她新认识的咒灵朋友就已经咆哮嘶吼起来。

随着痛苦的叫声,他的嘴巴逐渐大张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皮肤毛孔里冒出一个个泛黄流脓的疙瘩,血管一样的琴弦绷断,涌出绿色粘稠的恶臭液体,脸上的肉块就像是腐烂的绿液融化流下。

她情不自禁地嫌弃起来:好丑。

之前虽然也是丑陋的,但起码还可以交流,但转瞬之间就陷入狂暴与冲动,就像是最低等的咒灵一样。

……真没用。

她的原·好朋友可不在意她在想什么,只是嘶吼着,冲最近的她扑来。

然后,就是扑面而来的飞灰,剧烈的高温,让光线都出现了扭曲。无休止的海风把她的头发吹的高高扬起,又将灰白的灰烬从她身侧吹走,下一秒就散远了。

空气中浮动未曾熄灭的火焰,仿佛能燃烧到世界尽头,又仿佛是佛经里,那场从无间地狱烧到□□初禅天的大灾火,焚烧尽一切。

“这什么东西?弱过头了吧——不过是你认识的,也不奇怪——弱者就是喜欢和弱者抱团啊。”

不知何时到来的宿傩,从高处被风托着,下端的白色衣摆上扬后又缓慢垂下。

所有的火焰在他的手上皆化为流光点点,一时间璀璨梦幻,不似人间。

他的语气却是好奇,“不过,咒灵也会想要朋友吗?”

桑从怔然中回神,不由有些发笑,但万幸忍住了。

咒灵也会怎么怎么样——这个句式确实非常的宿傩。

他真的很爱用这个格式各种造句。

嗯,是好奇心很强。爱提问的好孩子。认证完毕。

“不会躲吗?”宿傩对她在想什么毫不关注,只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我不是叫你在原地等?”

他目光逡巡过她的脸,顿了几秒,“你怎么一脸傻了吧唧的样子,蠢货。”

“……”

她仰着脸,决定基于诚实品性的指出他话语中的错误,“您那时候根本没说等您。”

宿傩这家伙刚才绝对有听见了她未尽的阻止之言,只不过他不但假装没听见,还加快了动手速度。

真是过于恶质的人类。

“大人把我扔到那儿就不见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您今天不要我了。”

她当时都有认真考虑过,到底要不要死回去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错?”高上去的音调,“——喂,里梅!回去不用带她了。”

“……是,宿傩大人。”速度没他快、所以迟了一会儿才到的人,无奈应下。

桑:……幼不幼稚啊。

她无语地感知一阵微风从额间抚过,接着就是一丁点的疼痛,像被蚂蟥叮咬了一下般轻微。

她生理视线并不能跟上宿傩的速度,只在他又回到原位后,才发觉有什么如暗淡如火星的东西,正从眼尾滑过,从下颚滴落,带着异样的滚烫。

是血。

从左边太阳穴里,淅淅沥沥滴出的血液,恰如斑斓毒蛇的毒牙里,滴下的毒液。

诶,奇怪,她的血也是热的吗?

桑软软滑落在如纯黑色刀锋的黑灰色石上。

她的视线里,身前的宿傩,深粉发丝桀骜不驯地向上。

透彻的蓝天铺成背景,被灼烧热的风是方向,光点漂浮在他身侧,鲜血滴落礁石与悬崖下的白骨头颅上,成为了鲜艳的点缀。

他收回细长的料理刀,细心擦拭过刀刃沾上的血迹,动作是说不出的放松。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踢了她一脚,不怎么重,看起来心情不错,“喂,你刚才想说什么?”

桑无力地眨了眨眼。她还有想说什么吗?

啊,对,她好像想说,那只咒灵不是“什么东西”,他有名字——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好像是在他异变的时候,她就直截了当地把关于他的记忆清除一空。

所以她摇了摇头,感觉动作有些艰难,便干脆放任自己地坠入那片熟悉的、无限的黑暗,居于世界最深处、绝对静止的,“无”。

弱过头了。

她轻快地重复了一遍,娴熟地投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的归零重来。

太阳很好的春日午后,阳光透出大开的窗户浸透入室内,灿烂又明媚。

被剪得尖尖的指甲,顺着扇面上的天然纹路擦过,声音就像是……有人正躺在棺材里拿指甲刮着木板似的感觉。

藤原道长不禁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

那扇面不知什么材质,非纸非绢,但交织的经纬走向很是优美,泛着油润又细腻的光泽,看起来就很是高级。

而扇面新画的百鬼图,在火焰中痛苦哀嚎的鬼怪们,眼里满是让人心惊的怨毒晦暗,似乎下一刻就会破纸而出,大口噬咬掉主人。

它们周围漂浮的火焰更是鲜活,如同封印的实物。

男人的眼神满是厌恶和忌惮。

作为藤原大族的实权者之一,他见过太多东西,自然能看出那是什么。

玩着扇子的人不在意他的视线,她的手指敲击着扇柄底部镶嵌的小圆贝壳。

空闷的响声,一声又一声。

哒——哒——哒。

她真诚地说道,“还要感谢大人您的配合,不然我们派出去的咒灵想要接近传染那些拥有咒具的‘上等人’,也没这么容易——毕竟咒术师们虽大多反应白痴又迟钝,”这个形容不是她说的,是宿傩原话,“但也有几个有能力的。”

她看向他,“现在的局面足够了吧?您手里的东西……”

她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下,希望对方能识趣些。

男人按耐住内心深深的厌恶,和他不愿承认的畏惧——没人知道疯子的思路,未知才最让人恐惧——拒绝道,语气却并不强硬。

“在我没真正当上藤氏家主前,我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这群家伙的。死了那么多公卿,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们,如果你主人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把我捅出去怎么办?你不是说了吗,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还没掌握住权力的他就被动了,而等他彻底消化掉藤原家的政治势力后,他有一万种方法压下这事儿。说到底,被爆出和咒灵合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合作了却没能成事。

桑扶额,“……藤原大人,还请不要挑拨我和我家大人的关系。”

她可没这么说。

他该庆幸是她来进行交易,如果是宿傩,或者是狂热崇拜宿傩的里梅,就凭他这种态度,恐怕就不是交易伙伴,而变成需要清理的对象了。

她问道,“现在关白大人已经死去,您的侄子伊周还只是个毛头小子,不是您的对手,那么您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藤原道长沉默了几秒,尽可能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位兄长。”

桑摇头,“这不在我们的协定中,‘被扶上牛车的人,拉不住缰绳’——这个理由可不够充分。”

他又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坐着心理斗争,但最后显然还是私欲胜出,“他和贺茂家关系很好。”

“自从多年前北野天满宫失窃后,历代天皇就一直对时任神官的贺茂家不满,阴阳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的,却被加茂家渗透入,还取而代之地成为了掌权者,失去了制衡的本来作用,所以朝堂一直在对贺茂家冷处理,但这次闹得太大,人人自危,所以决定重新提用他们,利用贺茂家的力量建立新的专门应对咒灵的机构——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如果我兄长上位,你们这些咒灵就都会有麻烦了。”

桑:……这话说的,虽然我们大人干的确实都不是人事,但就这么被开除掉人籍,还是不太好吧?

不过——

“加茂家和贺茂家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神道和阴阳道是对立的呢。”她好奇道。

“本家和分家能是什么关系?”藤原道长嘲讽地嗤笑了声,“两头下注,惯用手段罢了——阴阳道从建立之处就是为了皇权而生的,而神道作为天皇神性的来源,两者怎么可能对立。”

“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桑对暴露出自己的无知毫不羞愧,“您能再和我说些这些事情吗?”

她在宿傩身边从未见到宗教相关的书籍,这也是她出现认知偏差的原因。发现了短板就该补齐。

藤原道长力求简单地介绍完三教之间的关系、就闭口不肯再说,桑咀嚼着已知的信息,笑了起来。

“所以,这个新办法是阴阳寮提出来的?加茂家也很赞同吧?既舍不得放下权力,也舍不得自己去送死,就干脆把祓除咒灵的职能剔除出来成立新机构。嗯……这算什么?祸水东引?”

她没有得到回答。

一般这种时候,没有回答就意味着默认。

她明白了。

“好吧……多谢您提前告知我们,这的确很有用。”

虽说他们合作、但并不认为与之一伙儿的男人,听到面前的人用这种认为他做对了的语调说话时,很想大声呵斥过去,但他最终没有。

他只是冷着脸,听她貌似愧疚的大喘气道,“——不过,还是不行。”

“比起之后的事,在平安京已经极度防备的现在,再干掉一位右大臣就太过挑衅了。您知道的,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但不能明目张胆。我没这个权力答应您。”

“……不是全权交你负责吗,”藤原道长顿了顿,强压下火气,决定换种方式再试一次,“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大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想,”她毫无好奇心地打断他,“您是在贿赂我吗?或许您可以考虑用别的东西——不过,最终也只有宿傩大人能决定。”

找死也别带上她呀。

桑的手指还在敲击着扇面,充满规律的节奏就像在传递什么信息一样。

而下一刻,就在双方快要陷入僵持的时候,被她敲着的扇面处,画中的火焰突然“活”了过来,冲破了扇面的障碍,炙烧着咒灵的焰舌猛地从薄薄的一层皮上升起。

与此同时,它们看似缓慢却极快飘散到空中,破碎成无数的火星,又聚合成连接不断的符号,而不小心沾上一丁点火星的案台与几帐,瞬间就化为了飞灰。

等到看清漂浮在空中的火焰组成的符号后,藤原道长发现,从这谈判开始,始终没什么真正情绪波动的那张脸上,直到这时才第一次出现了愣神。

而在他如临大敌的表情中,她先是平静低头,揉了揉脸,好像还嘟囔了句什么,只是语速极快,没人听清,“……又是火……”

再抬头,她已经重新挂上了谦顺的微笑,好像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一样。

“您的要求,宿傩大人答应了。”

“我也觉得,应该答应。”她又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并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虽然达到了目的,但藤原道长却没有多少欣喜,或者说,他面色是极其的阴沉,匆匆点头就要推桌离开。

桑有理由怀疑,这也许是因为距离他们不到一寸的结灯台,也在刚才那一幕中化作了灰烬,她想,这个新鲜出炉的有趣场景似乎终于提醒了他,她口中的大人、他交易的对象到底是谁。

和她想的差不多的,藤原道长此时,心中被突如其来的紧张占据,危机感迅速攀升到阈值之上。他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他甚至在暗中暴躁地骂着自己,之前他到底怎么会晕了头,直接送上门来?他私养的阴阳师们现在都在府外,就算发现他不在了,事后联系祓除掉这群胆大包天的咒灵又怎么样,他的命可比它们贵重多了!

桑看出他的急迫,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不懂事地去提醒他,他衣服外袍上被烧出的零星小洞里正显眼地露出里面的肉皮。

肉质看上去不错,就是不够紧实,她带着挑剔的心态想到。

同时她饶有兴致地期待着他什么时候会发现。

就在大腿上方呢。

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她真喜欢这种幽默。

风“哗哗——”吹过泛波海面,咸咸的,潮声极其有节奏感的,单调地回荡在黝黑的礁石群间。

沙滩上的她,听见了从上方落下的乐声。

她有些惊喜。

她小心伸出手,摸到的一瞬间,惊讶发现琴身表面不是木质的,被膜一样的东西包了一层,既软又韧,油润又细腻,触手如粘般顺服。

“他还想弹琴,”他拨动下弦,她这才注意到那是从他下半身抽出的血管,“不过他再也弹不了,”他有些无聊地补充,“他死前很不甘心,我就出现了。”

那可能是很久或者不久之前的事情。

如同大片的云海向两边急速散开,乐声直直冲破苍穹,海面和光影在无尽的光线里退去,她听到了它的光辉,它的壮美,它的自由。仿佛一场惊心动魄追逐天空的漫长旅程,又仿佛一本贯穿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长篇案牍。

——她再度感到了和第一次遇见宿傩时的那种冲动,也许可以归纳成人类定义“想要”的情绪。

嶙峋的石间,弹琴的咒灵抬起头,不确定地问。

她就坐在边上的石头上,听了很多首曲子,直到最后不得不打断他,“我真的该走了——要一起吗?我喜欢你的音乐。”

真的弹得非常好……而且他还会说话。

“我不能和你走……不过你可以摸摸。”他看出了她的喜爱,决定满足她,虽然不太情愿。

她向上看去,手脚并用的往礁石垒就的崖上爬去,极其陡峭的崖壁,她尽力抬头,只能看见天空的尽头,多亏时停时响的乐声指路,她最终到了最高的地方。

“你喜欢吗?”

他指了指下面。她站起来,拢住头发,小心探头看去。

白骨化的尸体被扫到了海崖下,而通过宽而浅的骨盆还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那是一只青年模样的咒灵,只有一半身体,腰部以下融化成奇怪的一滩脓血堆,手里肉质化琴弦内部能看见流动的黑红液体。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她点头。于是她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诞生于一位遭遇海难而淹死的遣唐使的怨念。

这是全然出于本能的欲望,就像是鲨鱼要捕食猎物,秃鹰要吞吃尸体一样,无法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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