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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入喉

第85章 后山

须纵酒知道她依然不喜欢吃药,端着空碗温言哄着她:“再坚持几天,你看你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殷梳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午后殷梳借着想午睡的由头回了房间,她看着须纵酒去林间练功的背影,咬着下唇从窗户轻巧翻出,直奔后山而去。

他身后紧跟着传来须纵酒和殷梳的脚步声,他略微松开了拳头,看向手心的眼神泛起一丝空茫。

殷梳绕到了他面前,她绑在发辫里的银铃在他耳边带过一阵脆响,她好奇地看着他问:“谷药师,你叫我们有什么事呀?是要给我诊脉吗?”

说着她挽起袖子,皓白的手腕大咧咧地伸到他面前。

她心中明白虽然谷云间在为她祛毒,但约莫一半是出于医者仁心,而另一半是看在须纵酒和殷莫辞的面子上。

谷云间对她只有厌恶,而原因大概就在她莫名其妙丢失的那一段记忆里。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间厚厚的落叶上,飞舞的竹叶被风旋起围着她转圈。

她走了没太久,就在一个倾斜的小山坡上看到了谷云间。

他靠坐在地上,侧首看着竹叶掩映处。他好像面对着什么东西,但从殷梳这个角度看不到是什么。

她压低脚步声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清谷云间姿态疏懒地单手扶地,而另一只手提着一壶酒。他抬着棱角流畅的下颌,微微眯着眼,神色有些迷离。

药师独自在后山买醉?

殷梳心里觉得古怪,脚步不由一顿。

谷云间听到动静,支起身子抬眼望了过来。迷蒙的眼神穿过斑驳层叠的绿影,在看清来人后刹那清醒。

他的面色瞬时冷到了极点,语气凝结成了锋利的冰棱,几乎是怒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殷梳被他突如其来的斥骂吼得一愣,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

谷云间站起身,他神色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眯着眼看到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面庞此刻已布满了惊愕,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勃发的怒气忽然收敛了一些,然后又极不自在地快速开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回药庐去!”

殷梳憋着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谷云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往前抢了几步,开口:“你……”

她被谷云间不知怎么又点着了的脾气烧得懵了,刚要和喜怒无常的谷云间好好理论理论,却看清了他刚刚面对的东西。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鸦青色的石碑,上面写着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长兄谷云深之墓。

殷梳一怔,她看着眼前的墓碑,眼里露出了几分歉意,问道:“你在祭奠你哥哥呀?”

殷梳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了谷云深才又惹他发火,于是双手合在胸前小声向他致歉。但她仍有些委屈,下垂的眼尾不经意地又扫向了墓碑,这一眼让她忽然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往外跳了一下。

她蹙着眉,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胸口的对襟,嘴唇瓮动:“谷云深……云深……”

谷云间咬紧下颌,额角青筋暴起,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说:“你住口!你不……你不配……”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闭紧双眼袖风一扫,逼得毫无准备的殷梳往后倒了两步。这阵劲风卷起草屑泥点飞溅,斑斑点点染在殷梳的裙摆上。

殷梳趔趄着疾退了两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谷云间。

她再难忍受,足尖轻点飞掠到他面前,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吗!”

谷云间眼睛发红,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薄唇紧闭不语。

殷梳转过眼去看四周清幽竹影,平静心绪后才又转回来看着谷云间,肃色道:“谷药师,你可不可以成熟一点?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好声好气地说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乱发脾气?”

谷云间面色也平静了下来,闻言他幽暗的目色中闪过一丝讥诮,却不知是对殷梳还是对别的什么人。

殷梳接着说:“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来了你家后山,打扰到你祭奠兄长,这是我不对,我道歉。”

谷云间终于开口:“你找我什么事?”

殷梳低头想了一会,才说:“你给我的清心丸这些天我一直在吃,可是我感觉……我心里很不安。”

谷云间突然嗤了一声,道:“你要同我谈心事?那你一定是找错了人。”www.九九^九)xs(.co^m

再三受他冷嘲,殷梳原本应该立即反驳他,或者拂袖而去。但她此刻置身于竹林,耳边也响起微风拍打竹叶的声音,现实与梦境的交错让她有了一瞬恍惚。

她猛然抬起了头,然后看到眼前英俊的药师身上披着的青衫。她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身体不由自主摇晃了起来。

谷云间冷眼看着她,最终在她即将跌倒在地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他眉头紧锁,手指搭在殷梳的手腕上。

他盯着殷梳泛白的脸色,声音有些发紧地开口问:“你想起来了?你想起什么了?”

殷梳缓了口气,忽然鬼使神差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从你第一次对我用了药之后我就开始做梦,我梦里有一个我想不起来的人,那个人是你吗?”

竹林诡异地静了一瞬。

谷云间如被针扎了般猛然松开了殷梳的手腕,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和殷梳拉开了距离,说:“你可真敢瞎想。”

殷梳也自嘲地笑了声:“是啊,仔细想想,肯定不是你。”

她意兴阑珊,顿悟和与自己相看两相厌的谷云间纠缠毫无意义,转身便准备离开。

一股大力从她身后传来,谷云间拧住她的手臂将她转了回来,面色冷凝:“你今天没有按时服清心丸?”

殷梳忍住烦躁,冷声回答他:“是啊,我刚不是和你说我吃了药之后一直做梦让我不安。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我自己再回去好好想想,我不打扰你了!”

谷云间黑沉的眼眸正酝酿着风雨,语气轻蔑又危险:“你怕了?”

殷梳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又来这一出。

谷云间手心收紧,死死地盯着她,问:“不是你自己说不能放任记忆空缺要想起来吗,怎么现在你又怕了?你发现了你的记忆可能不是你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如你平日伪装出来的静好样子?怕会想起对你自己不利的事情,害怕去面对那些你不堪回首的过去?”

殷梳直视着他,从他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恶意。

她无比厌烦和谷云间之间没完没了的哑谜,她猛地抽出手,不再留情面地开口:“你就是个疯子,我今天也是疯了才来找你!”

他们争吵推搡间,谷云间再次看清了上次吸引到他眼神了那一点银色的闪光,那是一只安静的坠在殷梳耳下的镂空银饰。

谷云间面色一变,他骤然出手朝殷梳面门捞了过去。

这回殷梳已有防备,她身如流风回雪轻易地闪过这一招。

谷云间紧追不放,他随手捏起一根飘落的竹叶,凝气朝殷梳打了过去。

殷梳看出谷云间每一招都朝自己耳下而来,她疑惑间利落地回身,毫不在意地曲指接下。

谷云间故技重施,抓了满手的竹叶朝她激射而去。

他如此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殷梳有些气恼,刚准备使出实力给他点颜色看看。此时她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锐不可当的劲力,她凝神以待,立马察觉到这股劲力并不是朝她而来,而是从她身边掠过,直冲她面前的漫天竹叶而去。

竹叶应声而折,均从中心一分为二地落在地上。

是穿柳刀。

谷云间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瓷瓶放在她手里。

只有掌心大的小瓶子入手触感冰冰凉凉的,殷梳拧开封口,肉粉色的药丸滚了出来。她鼻下闻到一股怡人的药香,顿时感觉更神清气朗了几分。

她再一次从梦境中挣脱而出时天才蒙蒙亮,她坐在床边看着日头从连绵的青山背后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她起身洗漱,然后悄悄将今天要吃的药丸藏了起来。

须纵酒如往常一般端着热腾腾的糖水来找她,意外地看到殷梳不需要哄就自己干脆地将肉粉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但她神情恹恹,喝糖水的时候巴掌大的鹅蛋脸深深地埋在碗里。

这个药丸并不苦,头几天殷梳都按时乖乖地服药,然后等着须纵酒端一碗糖水给她。

谷云间走回药室,从案桌上拿起一个青釉小瓷瓶握在掌心。

谷云间垂下眼掩去情绪,平淡地解释:“这是清心丸,你先每日服用一颗,可以祛除你体内的瘴气。等你服完这一瓶,我再看你的情况给你换下一疗程的药。”

殷梳拎着瓶子晃了晃,问:“我服了它们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殷梳手里拿着谷云间给的药,对着他的冷脸只能撅起嘴,生自己的闷气。

可是渐渐地,她的梦境又纷至沓来。

谷云间说清心丸不能解噬魂散,她的梦的确也都是在重复和之前一样的场景。

迷蒙绚烂的山花,汩汩流淌的清泉,破碎的竹叶在她飞奔而过时卷在了她的裙边,小径尽头站着那个总是看不清脸的温柔身影。

殷梳听他说完了一大段话,感觉和没听没什么两样。她偷偷地腹诽了一下,小声嘟囔:“直接喝水送服吗?这药苦不苦啊?”

谷云间听了后唇角微微抿了一下,他未再发一言转过身去收拾药材不再理她。

她大概已经摸清楚,这个时候谷云间十有八/九就在后山。

后山中也有一片很大的竹林,比药庐中的景致更好。殷梳仔细分辨着脚下的泥土小径,顺着有人走过的地方朝竹林的深处走去。

须纵酒挨着她的肩膀,小声地对她说:“没事,我给你熬糖水。”

殷梳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谷云间凝着她,慢吞吞地开口:“只能清心凝神,应该不会直接让你直接想起丢失的记忆……不过药效也因人而异,或许你能想起来一点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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