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乖乖女夜吃鬼市
胖嫂银盆大脸，却小鼻子小嘴小眼的，长得蛮有个性，那双小眼总是咪咪笑着，那小嘴总是吧吧说着，胖嫂说：“我老公天天杵着我的脑门骂我蠢，说我小时候我妈给我吃的那点儿奶全长在这儿了。”她指着自己的高涨的胸，“一点都没进脑子。”
大家哄然大笑。胖嫂不仅鱿鱼烤的好，茄子烤的好，还能插科打诨耍活宝逗人笑，能不生意好吗？
胖嫂忙得不可开交，食物供不应求，食客时不时敲着小铁盘催。但胖嫂每回烤出来的东西首先照顾老疙瘩，就被人有意见，说应该先给这里呀，为什么总往那里端？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胖嫂就说：“小朋友，学乖点儿啊，不要催，不要争嘴。该先给谁后给谁我说了算，越争嘴越往后。”食客果然不敢再争嘴，和胖嫂打着哈哈。
这个鬼市从夜里九、十点钟就有出摊的了，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渐渐散去。他夜里跑车常来光顾，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
路灯莹然的大桥下一片烟雾缭绕，吃食多为各种烧烤，还有毛豆花生小龙虾炒螺蛳馅盒子馄饨之类各种小吃，随地放一小桌，配几个小板凳小马扎之类，摆成一片。食客大多年轻男女，仨群五伙聚在一起，或低语小酌，或高声海侃，或面红耳赤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花蔷薇即新奇又兴奋又有点担忧。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这种夜生活。可以说她活这么大还没有过夜里十二点了还没有回家的记录。她未出嫁前是个乖乖女，出嫁后也是两点一线，丈夫出国后，她更不敢晚上出来乱跑。深更半夜在都市中心的马路上会有这么一片热闹的地方，这简直不能让她想象，这些人都是夜猫子吗？
是尾巴在叫他么？哦，是花蔷薇。花蔷薇说：“徐哥，你怎么了，傻楞兮兮的？”
老疙瘩回过神儿来，说：“没怎么呀，高兴。”他拿起酒瓶，“来，尾巴，喝。”
尾巴？花蔷薇闹糊涂了，居然扭过身向自己身后看看，没什么呀？
老疙瘩才猛觉得自己这嘴走得好没来由，洒笑道：“逗你玩。来，碰一下，谢谢你请我吃饭。”
花蔷薇赶紧俯身下来悄声说：“小声点，回头穿帮，两口子吃饭有说谢谢的么？”说罢俩人哏哏暗笑。花蔷薇显然对今天这种“作故事”很开心。
吃美了的花蔷薇指指旁边的馄饨摊，说她想吃碗馄饨。老疙瘩指指馄饨摊旁边的一蓝色塑料桶，让她仔细看。原来摊主将收回的碗在盛着浑汤般的塑料桶里一涮，出来拿一脏兮兮的抹布一抹接茬用。花蔷薇感到一阵恶心。老疙瘩说这叫不吃带碗的，带馅的更不能吃了，里面什么肉馅就连鬼都不知道的。
这时一辆黑色奥迪300飘然而至，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从车上钻出来。俩女孩穿着一黑一白敞怀短风衣，里面穿的是一池春水的露胸装，下面是将将遮住屁股蛋的皮草超短裙，那洁白的大腿在昏黄的路灯映射下格外抢眼诱人。这情境简直就像一对天上掉下来的尤物，顿时鬼市众男人的眼光像铁钉被磁铁吸住一样齐刷刷聚她们身上。
她们径直来到胖嫂跟前说来十串鱿鱼十串小黄鱼，加急。一口东北腔。
胖嫂笑着应承着。看来是老主顾，不用过多交代，她忙将手里的活停了，将铁板清扫干净，从箱子里拿出十串鱿鱼十串小黄鱼全力以赴地忙乎起来。
底下的食客悄声说：“得，咱先靠后吧，大主顾来啦。”当然这种等待也不无聊，大夜里能欣赏到这种让荷尔蒙沸腾的惹眼景致也算赏心悦目吧。两个女孩子是干什么的？还怕拉风？相互嘻嘻哈哈拿起胖嫂烤好的鱿鱼，旁若无人地边吃边打情骂俏着。
花蔷薇看的有点目瞪口呆，众目睽睽地两个女孩子如此着装竟如此泰然自若，她只有在电视剧里那种特定场合看过。她冲那风光无限处努努嘴，然后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老疙瘩求答。
老疙瘩是开的士的，阅尽江湖市井，什么人没见过？他对花蔷薇悄声说：“鸡。”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鸡，看看那崭新的奥迪300，车牌子的京A字头是有来头的。
花蔷薇又看她们了几眼，感叹说她们真有勇气穿。老疙瘩大口地喝了一口啤酒，笑着说这年头身体不是隐私，理想才是隐私。并调笑说自己小时候看西游记只想看孙悟空，长大了看西游记只想看女妖精。
同桌的那个男孩子的眼球也被吸了过去，由于坐的角度不佳，那男孩必须大扭身才能欣赏到那两个超短裙。于是这个男孩子脖子扭成了麻花，久久回不来。那女孩子醋意大发，抓起桌上的一把竹签扬手照男孩头上就捋了一下。男孩赶紧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一脸愠怒，忙嘻嘻陪笑低头假装没事一样接着吃东西。可是这个男孩就是管不住自己，不一会，又不自觉地把头扭过去看那两个超短裙。
须臾胖嫂烤好了，将每串套上个小塑料袋，然后再装到一个大塑料袋里。俩女孩子给了胖嫂一百元，胖嫂呵呵笑着连说谢谢，欢迎再来之类。俩女孩拎着，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上了车，那奥迪一溜烟开跑了。
小插曲谢幕，食客边嚷着要胖嫂赶紧上烧烤，边相互争着自己应该先上。胖嫂就对嚷着的食客说：“谁要加急呀？”嚷着的食客立刻无声。胖嫂说，“着急好呀，”她指指刚才站过的那两位小姐的地方，“学学人家，保证让你先吃上。”众人就笑，那俩小姐付了多一倍的钱，能不优先？有一小子高叫着说：“那是乌龟壳里的那个王八蛋给付的钱。”胖嫂说：“对呀，你小子有能耐也当乌龟壳里的王八蛋。”众人又笑。
胖嫂扭头向花蔷薇打招呼说，弟妹，还来点什么？花蔷薇打着饱嗝说再来一支烤鱿鱼吧。看来她还意犹未尽。老疙瘩笑说：乖乖，你都吃了四串鱿鱼了，这玩意吃多了不消化的。花蔷薇嬉笑道：你要弄明白，这是我请客，等你请客时再限制我好么？抠门大爷！
须臾烤鱿鱼端上来，花蔷薇吃得心满意足，老疙瘩问她还要什么？她说再吃就要出人命了，什么都不要了。老疙瘩站起欲结账，花蔷薇一把拉住他，她用餐纸擦擦嘴，凑到老疙瘩耳边低语：“今晚你必须给我一个尊严。”
老疙瘩不解地看看她。
“一会我结账时你不许跟我抢。”
老疙瘩会心地笑了，点点头。他悠然地点上颗烟，高声说：“那什么，你跟胖嫂结账，我去开车。”即站起来跟胖嫂挥了挥手，自顾走向车去，好像花蔷薇真是他掌财的老婆似的。
胖嫂说一共六十六，给六十得了。花蔷薇说六六顺好数字，别破。胖嫂说也是，六六顺，那就谢啦。花蔷薇说胖嫂你的东西真好吃，过几天我还会来的。胖嫂说，那是。又说，以后天气凉了，记住，晚上出来多穿些。临走胖嫂又夸说，你老公真是个不错的小伙。
回到车上，花蔷薇就情不自禁地笑，老疙瘩问他笑什么？花蔷薇说今天我当了一晚上你老婆，能不笑么？老疙瘩笑说，遗憾，有其名无其实。
花蔷薇好像有点喝多了，面色通红，左手捶了一下他肩头，嗔道：“讨厌啦！”又问：那胖嫂好像对你很照顾的。
“嗨，这人呀，一不留神对谁做了点好事，这人情就来了。”
他告诉她，大一年多前刚入冬，某天他来胖嫂这里吃烤鱿鱼，刚停好车，打开后备箱准备拿件大衣披上，突然城管来抄。胖嫂跑不及了，满眼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她那两大纸箱鱿鱼串，破桌子烂板凳不值钱，城管也不要。她急中生智将那两箱鱿鱼顺势塞到他的后备箱里，他立即盖上。城管一通乱炒乱砸之后走了，那两箱鱿鱼保住了。所以每回来胖嫂都对他很照顾的。www.九九^九)xs(.co^m
“徐哥啊，谢谢你，今天你又一不留神让我也过了一个快乐的晚上。”花蔷薇有些醉眼朦胧，开始呢喃，她说她觉得今天晚上这顿夜宵吃得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说没有今天晚上没有他对她的那一番开导，没准她真的会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说着说着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她闭上了眼睛打上瞌睡……
车到了花蔷薇家楼下，老疙瘩叫醒她。花蔷薇迷迷登登，定睛下车。老疙瘩给她收拾好大包小包问她用不用送她上楼？花蔷薇摆摆手说不用。接过大包小包说徐哥再见。
老疙瘩看着她上了台阶进了楼道。突然想起花蔷薇还没给车钱，就想叫住她，再一想算了，别那么小气，也就四十几块钱的事，人家还请你吃饭了呢。
将车开到家已是凌晨三点，锁车时他习惯浏览了一下台板，发现他的墨镜下压着二百元钱，肯定是花蔷薇压下的车费，
这丫头！但愿她快乐些，但愿她能如愿出国到她老公身边，那个遥远的西方……
一想到遥远……他就想到尾巴，他的心一阵悸痛，尾巴，在那遥远的地方过得怎么样？
她兴奋地跟在老疙瘩后面东张西望着，老疙瘩问她吃什么？她说什么都想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可是，卫生么？老疙瘩说看你吃什么了，在这里最好别吃带馅的，别吃带碗的，再有，就是看它新鲜不新鲜。
带着她来到一个摊位前，这家摊位明显比其他摊位热闹，摊主是个三四十岁的胖女人，操着一口京片子话忙得不亦乐乎。看到老疙瘩忙热情招呼：大兄弟，来啦！有日子没来啦，嚯，今儿格还带着弟妹来啦？
花蔷薇贪婪地吃着喝着兴奋异常直夸好，说，胖嫂，你怎么琢磨出这样的好吃的来？你真聪明！
胖嫂边忙着边搭话，“弟妹，你可真会夸我。”她用毛巾抹了把汗，把脸往前探了探，“你看我长的像聪明的样子么？聪明人能让厂里给下岗了么？聪明人有我这副长相的？”
花蔷薇叫老疙瘩这么一渲染，看着胖嫂铁板上的香气袭人的鱿鱼就直咽口水。须臾，胖嫂用一小铁盘托过两支烤好的鱿鱼递过来。花蔷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支就上嘴，不想烫得她吸溜一下，不好意思地看看老疙瘩。
拉着花蔷薇来到太平庄立交桥下鬼市时已是午夜。
花蔷薇和老疙瘩相视而笑，也不想解释，解释了更不好。老疙瘩笑道，胖嫂哇，你可火上房啦，再不雇个伙计帮忙你非累死不可，要不赶明儿雇我做你的伙计吧，胖嫂你吃肉，我也跟着沾点儿腥儿。
胖嫂扯下肩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汗，说兄弟拿我开涮是吧？整天担惊受怕黑白颠倒地扒拉两壶醋钱还顾伙计？赶明而要城管抄了出不了摊，自己嘴巴还堵不上呢，还再养一张嘴？
周围人都笑，说胖嫂你这是挣钱呢还是害人呢？你这烧烤里头放得什么玩艺害得人连睡觉都搅了？有大烟葫吧？胖嫂说，吃吧，里面还有□□呢，吃多了留神把脑袋摇泄了黄，晚上睡觉要尿炕的。大家又笑。
老疙瘩笑，将两瓶冰镇啤酒打开递给花蔷薇一瓶。花蔷薇吃着品着，说：“真真的太好吃了！太香了！”蒜蓉酱有点辣，辣的花蔷薇像小狗似的小舌头伸出来直吸溜。
老疙瘩举起啤酒瓶说，来碰一个。花蔷薇指指酒瓶，就这么喝？太不雅了吧？老疙瘩说鬼市都这么吹喇叭，他扬起下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花蔷薇四周看了看，果然，哪有杯子？也拿起瓶子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一口，鼻子眼儿便砌在一起。哇，好爽好凉！
一会胖嫂又端上两片茄子说，来，弟妹，尝尝胖嫂的烤茄子。花蔷薇新奇，茄子也能这样吃？那茄子跟鱿鱼的做法一样。她一吃，果然好吃，那烤焦的茄香加上蒜蓉辣酱简直另有一番风味。
胖嫂说今儿你们小两口吃点什么？老疙瘩说老一套，慢慢上，先来两瓶燕啤。胖嫂看了看花蔷薇，便亮着嗓子说，哎呦呦，看看，看看，原来咱兄弟媳妇长的这么水灵灵的呀，天上淘换来的吧？抱个兔子就是嫦娥嘛！
周围食客听罢个个寻眼望过来，闹得花蔷薇大红脸。有人还打了声口哨。胖嫂冲花蔷薇说，弟妹，今儿让你好好尝尝我手艺，保你下回半夜三更爬起来撒泡尿就会想起胖嫂的烤鱿鱼，不顾命地也要跑来吃。
一会胖嫂又端上来四条小黄鱼，小黄鱼烤得焦黄焦黄的，吃起来外焦里嫩满口喷香。花蔷薇吃得赞口不绝，像小孩子过年一样快乐。她右手拿着烧烤左手拿着酒瓶手之舞之。看来今晚到婆婆家那点阴霾早就被她抛到爪哇国。
受花蔷薇情绪的感染老疙瘩心情也很愉悦。自从尾巴走后这N多年了，他还没和什么异性出来这样过。他想起尾巴，如果尾巴现在还和他在一起的话，会这样开心么？他的尾巴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一段时间尾巴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渐渐模糊起来，模糊得让他根本想不起是什么样子；一段时间尾巴的样子在他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就在大门洞下，在他怀里，就连尾巴脸上细小的寒毛都清晰可见……
老疙瘩告诉花蔷薇，胖嫂说的并不虚妄，她的烤鱿鱼，简直就是鬼市一绝，大家都叫她胖嫂烧烤，还真真害得一些人半夜不睡觉专来吃这一口，胖嫂烤鱿鱼就是他拉几个乘客专门来吃认识的。
胖嫂的操作台是个儿童旧竹车。车上支一厚铁板，铁板下燃一煤炉，车边上还挂一纸板牌子，上写：“胖嫂铁板烧”。还别说，胖嫂还真有经营头脑，打起了自己的字号。胖嫂把那穿上竹签鱿鱼片放在铁板上考得嗞嗞作响，然后刷上她自制的蒜茸酱。老疙瘩说真正的绝活就在这蒜蓉酱上，据胖嫂自己说，这个酱是经过她几年慢慢改良研制出来的，刷在鱿鱼上烤，可谓酱料到位，百步飘香，吃在嘴里浓香而滋味足。
胖嫂的几个小桌都挤满了人，胖嫂招呼着一对小恋人让出半拉桌子来，安排他俩人坐下。所谓桌子就是用俩空纸箱搭一块刨花板贴塑桌面，板凳是木板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