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之脊

林平道：“为何？”

种谔说到：“因为家乡里有我的亲人，还有许多熟悉的乡邻，若不先救，不是不合情理吗？”

林平点了点头道：“说的对，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话虽然有些俗气，但确是人之常情。现在官军之中多是来自外乡，这些人的父母子女、亲戚朋友都在家乡，总有一些人会觉得边关百姓的死活与自己毫无关系，打起仗来，无不贪生怕死，临敌怯战。当然，东兵来援，离家甚远，久之莫不怀有恋乡之情，战力也有所削弱。一旦约束不力，军纪涣散，军兵其实比外敌对百姓破坏更大。”

大宋的雄起，需要的是一代人的振奋向前。

可眼下，青涧城的安危才是林平最该考虑的地方。

毕竟，人自生下以来，最先考虑的是所处环境的安全。人的关注圈就像石块投入湖中的涟漪，首先接触的自然是最中心，最近的内圈。

“是及，是及。”林平拍手笑道，“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无论是防守夏兵还是贼寇，需得练就一支青涧子弟兵，若是有这一支精兵在手，青涧城则固不可摧。当然，若是能将东军官军士兵家人也迁徙至青涧城，因置营田，据亩定课，兵获羡余，中粜于官，人乐其勤，官收其利，则转输之患，久可息矣。并且，使之与父母妻子共坚其守，东兵再无怀恋故土之情，安心作战，战力必有提升。”

种世衡望着林平，心中暗道：“想不到市井之中一小儿竟有如此见地，竟与老夫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于是对林平说到：“听林大郎所言，老夫受益良多，待老夫奏请官家，招募青涧城本土士兵为一军，保境安民。”（注1）

林平道：“种将军严重了，林某方才所言不过是纸上谈兵，但若是对种将军有所助益，林某确是心有所安。不过，若是种将军招募青涧兵，小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种将军可否应允？”

种世衡一怔，言道：“好你小子，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林平说道：“那就是招募青涧本地人为兵，希望种将军能够为这些士兵向官家请求，免于刺面。”

原来，在宋朝，每逢招兵，要先进行体格检查，然后刺面，给予衣鞋、缗钱，谓之招刺利物。也就是凡是当兵皆须刺字，刺字的部位有在脸上、手臂、手背等。

但是，当兵刺字，无疑是一种耻辱的印记，宋朝时只有某些罪犯、官府工匠和奴婢，才会有这些待遇。难道当兵就只能和这些人等而视之？宋朝军士的地位低下，由此可见一般。

在《水浒传》中我们看林冲、宋江皆刺面，但因他们犯了罪过，若是无罪，竟然也一概而论，皆刺面、刺手臂，虽有奖赐，仍然是对从军者的一种侮辱。于是，只有逃荒的饥民和无路可走的农夫自愿参军，谋求生存。导致的结果就是，宋庭为了补充兵员，不得不在不少场合下，实行强行征兵刺面。

种世衡点了点头道：“可以，青涧兵不刺面官家大概能够应允。毕竟，西北边境招兵殊为不易，但凡有些出路，大部分人都会迁往内地以求安全，除了那些固守本土的乡民，而这些人也是我们保卫城池的力量所在。”

其实，关中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就有之。

不同于内地世家大族重视儒学，关中之人历来都是崇尚武事的。

环境塑造人生，也许正是历朝历代西境战争不断，才塑造了一代代关中之人的勇武。

自战国时期来，秦地就盛产名将，白起、王翦、李靖等等，到了宋，更是名将辈出，西军也成了宋朝军力最强悍的军队。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逝去，转眼之间，食铺之外天色已渐入黑。

食铺之内，起初因杨广的一句发问，林平与种氏父子交谈了起来。

当然，之后的话题已经渐渐偏离了杨广最初的提问。尽管如此，种家父子与林平也相谈甚欢。

于林平而言，能够结识宋代知名的名将，是一种庆幸，也不枉穿越到大宋一遭。毕竟，上一世虽然也能见名人伟人，但大多都是在电视上。对宋代武将的认识，和大多数人一样，还停留在杨家将、曹彬、狄青、岳飞、韩世忠这些知名的武将。

穿越而来，林平自然也是希望能够见识一下大宋的铁血与风情。

于种氏父子而言，想不到因为寻找吃食而认识了一个见识不凡的林家大郎。于军中之事能提出独到见解，一些想法与种世衡暗暗相合，更有一些竟超出其所想。种家父子不仅寻到了美食，而且一些军队方面的困惑也迎刃而解，自然收获良多。

见天色已晚，种氏父子起身告辞欲走。

林平忙道：“种将军稍等。”林平靠近黑牛耳旁低语了几句。

一会儿，黑牛拿着包好的卤肉，对种世衡说到：“大郎说我们自家卤肉卤的多了，送与种将军一些，回家与家人尝尝。”

种谔嘴角上扬，笑了笑接过卤肉后说到：“那就多谢了。”又望向林平说到：“林大郎，今日告辞了，得空再来寻你。”

林平也笑了笑说到：“好说，随时欢迎，不过最好午时过后再来，上午怕是不得闲。”

种世衡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平，便与种谔一起告辞了。

注1：《续长编》：1041年冬十月癸未鄜延都监种世衡请募青涧城土丁，不刺面，别名为一军，从之。

所谓家国天下，人们往往最先关心的也是他们的小家，之后才是宗族、社会、国家这些更大更深的层面。

……

林平笑了笑，接着说到：“种兄，倘若你能以一敌百、力战千人，此时正有两伙盗匪，一伙劫掠你的家乡，一伙劫掠你的邻乡，你是先救你的家乡，还是先救你的邻乡？”

种谔脱口而出：“当然是先救我的家乡了。”

林安想了想说到：“可择城中一方闲地，依夏兵样仿草人摆放，在其头部、眼睛、咽喉、胸部、四肢甚至是裆下等对人伤害较大的地方，用不同数量的铜钱悬挂其上，越是重要的位置，悬挂的铜钱一定要多，比如说咽喉。然后，将草人放在一定距离之外，让民众以箭射之，射中铜钱即可获得钱币。民众又可按男女老幼不同，设置不同的距离。当然，这个方法军营里也可采用，在校场或者射圃内设立草人，不过设置的距离要稍微远些，对军人的要求要高些。”

要说改变大宋的文武观念，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也不是靠一人两人能办到的，它需要的是长久的水滴石穿。

种世衡、种谔二人的交谈，使得林平也陷入了沉思。

怎样才能调动民众学武的积极性？

然而，玩家心中总有一种赌博心理，自以为再套一次，就能圈中，是以越套越多，却难有收获。

种世衡皱眉一展，笑着说到：“是个不错的法子，这样民众因钱币之故，自会前来射箭，即便射之不中，私下也会勤加练习，长此以往，青涧城的防守力量也会大大增强。不过，你这个以利导之的法子，就怕起初民众射之不中，积极性不高；而在熟练后，射中人愈多，耗钱愈多。这个怕是负担不起啊。”

林平笑了笑道：“种将军多虑了，最初，将军可以依据乡民的射箭距离，确保设置的距离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射中，当然这就需要将军具体观察了。随着乡民射箭技艺的不断提高，自然不能还按照原先的距离进行射箭，此时我们可将草人调整到更远的距离。这样，仍然只是一少部分人获得金钱，只是在这一少部分人的带动下，乡民仍然会继续参与其中。当然，种将军除了晓之以利外，还应动之以情。”

种谔笑骂道：“何谓动之以情？大郎你就不能一起说完？真的好不干脆。”

商家当然不可能让你回回套中后面的贵重物品，是以摆放的很远，而物体又很大，套圈时你的圈往往是平着飞去，能套中的概率可想而知。

其实，很多时候参加游戏的人，投入的资金往往足够买那些贵重物品。

见种家父子二人默然，林平继而说到：“所以说，若要用兵，莫过于用本土乡亲，他们虽然不会懂得太多家国观念，但若是论到守卫乡土，面临外敌，父母妻子皆在身后，他们退无可退，换做是谁，谁不奋勇杀敌。”

种谔道：“换做是我，我自当拼尽全力，必不后退一步。”

面对种家父子的提问，林平点点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以利导之，便能使民众勤加练习。”

“好一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为利益奔波乃人之本性。可具体怎么以利导之，有什么方法吗？”种世衡追问道。

林平不禁想到了后世在庙会中经常玩的射标，套圈类游戏，当然这类游戏摆放的物品可以有很多，什么鸭子、大鹅、玩具熊等等，品种多样，不一类举。除此之外，物品摆放颇为讲究，近处的奖品往往很小很便宜，而远处的物品很大很贵重，圈子的大小也是只够挂在贵重物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