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北地往事
但羌国人各个高大健壮，骁勇善战，有以一敌十的力量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二十四年前，即永明十七年；和十八年前，即昭辰六年，大庆和羌国都遭遇了两次特大天灾。
永明十七年，那个寒冬，天降异象，就连都城也连下了三个月的大雪，不少砖瓦土房都被积雪压垮，而偏远北部的茅屋坍塌更是不计其数，按照户部记述，那个冬天，光是北域辽州一地冻死的百姓便数以万计。
叶明玉强忍着笑意，端着一碗荠菜豆腐羹，吹凉了一匙喂到徐云瑞嘴边。
徐云瑞拼命摇头。
“乖……太医说要吃点菜羹……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八月，羌国人只用了三天便攻破了西北关隘长明关，直捣辽州腹地。因三十万石粮食已全部放给百姓，辽州军无粮可依，血战三日，全军覆没，孙尚卿自缢于辽州州府城门前。
英国公府领命出征，不论男女老少，无一生还。
这两场战争均在先帝在位期间发生，都对先帝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打击，尤其是昭辰六年，先帝听说羌国人已经攻破长明关，再次入侵辽州疆域，竟是在朝堂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醒来后便成了个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痴呆模样。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七皇子、当今陛下，不得不在大庆风雨飘摇之下，登基称帝，扛着各方责难，一力担住了北地战场。
昭辰六年，新皇登基、先帝驾崩、皇后病逝……
徐云瑞有时也不知道，他的舅舅……哦，现在是他的父皇，是如何撑住这一切的。
昭辰六年，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当时也还未及而立呢。
安国公府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永明十七年，第一次与羌国大战，卫国公世子被人查处“里通外敌”，但又因“事有蹊跷”，卫国公府好歹是保全下来了。
昭辰六年，两国的第二次交锋，英国公府全军覆没，孤女周氏，远走云州。
三公，只剩下了一个安国公府。
好笑的是，安国公府的女儿，最后竟还成了大庆的皇后！
这其中，若说没有安国公府的仔细运作……谁会相信？
叶明玉见徐云瑞陷入长考，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便趁着对方在想事情，一勺一勺把汤羹给喂了下去。
等徐云瑞回过神来，叶明玉手里的瓷碗已经见了底。
“驸马带着几位宗亲，两天前去面见了陛下，想请陛下为您改名……瑞是沈家的字辈，于理不合……简阳郡王那里似乎在帮忙打听……关都尉的事情……”
叶明玉把碗放在了一边，不疾不徐地接着往下说：“简阳郡王……不知为何，似乎和安国公世子来往甚密。”
徐云瑞冷哼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叶明玉费劲去听，才听明白他的话——
“老安国公是个千年狐狸，所以沉得住气，他的三个子女却是一个争气的也没有，陆佳行这么怕我？好笑极了。”
徐云瑞本来是皇帝的外甥，这关都尉落到他头上，旁人也只当皇帝是叫他作壁上观。
可如今一看，先是“秦王”封号，再是关都尉的职务和京畿营庶务……徐云瑞又是先后嫡子，这皇储之位，皇帝究竟属意于谁，何人看不出来呢？
可笑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两派争得头破血流，谁也没把徐云瑞放在心里。
却没曾想，徐云瑞不声不响地，就占尽了先机。
论圣心所向，其余皇子，哪个能比得上徐云瑞分毫？
论身后势力，徐云瑞的母族周家虽然已经没落了，但英国公府到底还在，英国公府还在，周家就还在。即便是撇去周慎己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不谈，长阳公主府总是站在徐云瑞这一边的，长阳公主和徐云瑞之间虽非母子，却更甚母子……
只是没想到，宗亲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沈家倒是成了最大的赢家。
沈家一手押在沈双瑞那儿，稳着最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徐永旭；一手押在沈思贤这儿，赌一把简在帝心的秦王徐云瑞。
只要铆足了劲不让三皇子上位，是进是退，沈家俱不吃亏。
“我听公主殿下说，皇后娘娘回去便病了，你在府里躺了多久，皇后娘娘就在未央宫里躺了多久……未央宫一直不做事，陛下也不急，只叫了德妃率贤妃、淑妃，三人一起共理宫中庶务……殿下很担心你，我虽宽慰了她，可她还是难过……”
徐云瑞又呜呜呜了好几声。
叶明玉愣了愣：“你问公主殿下为何不来见你？”
徐云瑞点了点头，委委屈屈道：“瑞瑞嗯想她！”
叶明玉哭笑不得：“我请了殿下过来，可殿下说现在还不是好时候，她还没有缓过来……许是过几天就来了……殿下快快把舌头养好才是……外头的人也不知你这口血是咬舌头吐出来的，只知道你回来这一躺就是小半个月的……闹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那些想来拉关系套近乎的人，也都摸不着秦王府的大门。”
徐云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叶明玉迟疑了一下，这才正色看他：“瑞瑞……你……你同我说真心话，你想不想争？”
叶明玉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徐云瑞，但这次被皇后找去磋磨了一番，他才惊觉徐云瑞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成亲三年有余，那个奶呼呼圆滚滚的小胖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追着自己跑到小巷子里，又害羞又胆小的年糕精，竟然会说出“千刀万剐”“烈火烹油”这样的话来！
叶明玉深刻反省，自己应该是没有把这小孩儿养歪才是啊……
徐云瑞坐在床上，又扭了扭身体，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明玉，甜甜开口：“想~”
叶明玉被他看得捂了捂心口——
没错，还是那个又软又傻的小哭包。
是自己想多了。
徐云瑞这样可爱，定然是被皇后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说出那些凶狠的字眼。
听到是叶明玉亲手做的，徐云瑞扭了扭身体，又含糊不清地开口：“嗯嗯……以后一别错了。”
“噗嗤——”
这些疑问萦绕在徐云瑞心头已久，即便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但……端看最后受益的人，也知安国公府不可能置身事外。
大庆的北边是一片荒原，一年中有十个多月被冰雪覆盖，只有月余冰雪消融才会露出下面的草皮植被来。荒原上本来盘踞着各自为营的几十个部落，三十多年前，被一个强权人物武力统一，之后便自称为“羌”，羌国的资源极少，不论是兵器、生产还是文化，都远比大庆落后得多。
之前他思索过很久，长阳公主说，因为安乐公主的去世让她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因此皇帝才把徐云瑞养在她面前，以作慰藉。这理由显然是说不通的，长阳公主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代替皇帝去养儿子啊？
“五无吃！”
叶明玉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徐云瑞委屈死了，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明玉。
厨房做的他一口也不想动，叶明玉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变了花样给他捣鼓吃食，徐云瑞不想浪费叶明玉的一片心血，总算愿意把东西给吃下去了。
再者说，他的亲娘，先皇后周氏，生前并未成为大庆皇后，反而是从都城一路逃到了云州，在云州才发现怀上了他，这事儿叶清和夫妇都能作证，而他是在出生后，才又被都城里的人重新接回来的。
这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就算当年，英国公府的乾元中庸一夜之间都死在了北地战场，周氏作为英烈遗孤，册封皇后，只会引人称赞，绝不会遭人非议……那她是为何匆忙离开都城，又以“丰州周氏孤女”自居，不肯回到周氏族地呢？
他也不敢咬得太重，怕不小心让自己漂亮的王妃守寡，可咬轻了又没有血……
这下好了，府上的大夫看过了，说这伤口太深，少说也得半个月才能好，这段时间忌辛辣、冷硬，要多吃蔬菜，最好是吃些流质的食物。
永明十七年三月，冒着铺天盖地的凛冽风雪，羌国由太子带兵，自辽州北部入侵大庆，镇北大将军临危受命，带领三十万将士抵抗外敌，战争持续了五个月，大庆和羌国两败俱伤，羌国损失了自己的皇储和五位皇子，举国上下三万乾元尽数折在了北地疆域；大庆则是更加惨烈，那一年踏上北地战场的三十万大军，只活着回来了数十人。
昭辰六年，又遇天灾，大庆北域七州遭到了百年不遇的严酷旱灾，三个多月，滴雨未落，土地干涸、庄稼枯死，百姓啃食草根树皮，以至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生灵涂炭。辽州巡抚孙尚卿假造圣旨，开仓赈灾，放走了共计三十万石的米面粮食。
“这两□□上都快吵翻天了。”叶明玉一边喂他汤羹，一边小声同他说着府外的事情：“不过安国公府那里倒是一动没动，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徐云瑞在心里暗道，安国公府的人都是一样的烂肚皮黑心肠，还能有什么打算？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那宗人府里一团乱，徐云瑞知道自己横竖是要被人围着当做什么番邦进贡来的稀奇动物好好打量观赏，这才出此下策，咬碎了舌尖，逼出了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