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风起孤城

周大夫眉头一皱，觉得这惩罚太轻了一些，正欲开口之时，庆帝却已是坐下挥手道：

“大典之日，烦心之事已够多了，朕已不想再听，有什么事，日后再议！”

圣上开口，周大夫也只得作罢，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王腾心里向黄羽飞请罪了无数次，在大殿之上却不敢再去看黄羽飞的眼睛。

目光移过王腾之后，黄羽飞笑了，而后他收敛笑容，转身向着庆帝缓缓道：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王腾，授太常少卿，享五品禄……”

户部尚书的声音依旧洪亮，在穆千城的耳中却像是远处天边的一两声鸟鸣。

散朝之后，他脚下烟雨步展开，一刻钟之后便是到了之宜轩左。

屋下梅花已开，龙柏未凋，黄羽飞背上背一个行囊，坐在台阶之上。看样子，他是在等穆千城。

“穆兄，你来了。”

穆千城坐到台阶上，轻轻道：

“是我害了你。”

黄羽飞一愣，却是摇摇头道：“那常小群害我，又怎怪穆兄?”

黄羽飞只当这是常小群的报复，却不曾去想常小群不过是从三品官员之子，哪里有这么大的魄力?

“说来奇怪，我与穆兄虽相识不过三日，却像是见了故人。”

“穆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你说，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忙。”

“我知道穆兄是一个清正严明的好官，你也一定不会放任那些贪官污吏蝇营狗苟。”

“所以我希望穆兄救救王腾，不要让他误入歧途。”

闻言，穆千城只是点了点头，轻轻道：

“尽力而为。”

黄羽飞拍拍裤腿，起身抱拳道：

“多谢穆兄，眼下羽飞已是负罪之人，不便久待，就此别过。”

见黄羽飞转身要走，穆千城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笑道：

“朋友将离，岂可无酒?岂可无宴?”

黄羽飞没有转过身子，只是沉声道：“穆兄，我是负罪之人，与我久待，恐怕会有人乱嚼舌根。”

“俗人之言，与我何干?”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黄羽飞，是我穆千城的朋友。”

又是樊楼，又是西。无雪，有晴。

有琴，有曲，有美人。

琴声来自张琳和她的姐妹，唱词却是穆千城所赋：

惆怅孤帆今日发，送行浅色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哥窑小杯，以盛清酒，同州羊羔，松江鲈鱼。

美人新曲，自是醉人。

一曲毕，穆千城睁开眼睛，昨日的疲劳彻底散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澈。

他拿起一坛陈年花雕，清澈的酒液画出弧线，稳稳充满哥窑缀青杯子，一滴未曾溢出：

“每次听几位姑娘弹奏清唱，都觉得天上仙籁也不过如此。”

“公子谬赞，倒是公子所作之曲却是神来之笔。”

穆千城也算是半个读书之人，又曾在酒十七船上学得些许，作词方面，倒也勉强入流。

黄羽飞不胜酒力，外加心中有郁，已是有了几分醉意：

“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觥筹交错、谈笑间，已是到了分别之时。

樊楼以北不足三里，便是一处渡口，客船来来往往，水波飘荡不息。

“穆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回去吧。”

随着船家一声吆喝，一点长槁，小船便已是载着十数各色行人漂远，在河岸上拐几个弯之后，终于是隐匿在了宏大的商船之后。

淡云翩翩、水波涟涟，放眼望去，岸上长柳已只剩枯枝，河边芦苇枯黄，河面上再无可爱之处。

穆千城转身离去，又到了樊楼之上。

不为听曲，不为饮酒。

坐于长凳之上，穆千城只觉得困意上涌，很快便像是岸边沙砾一样被奔涌而来的潮水吞没。

他睡得很沉，一个人若是在睡梦中沉浸，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死去。

因为不管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还是技艺不精的学徒，是一统天下的帝王还是躬耕劳作的农民，只要？他们在睡梦之中，那么他们都是一样的。

面对熟睡的穆千城，黑袍之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坐到了他的对面，捡起一颗洒在桌上的花生磕开，抛进了口中。

“你为什么不杀，明明只要你的雷锤落下，便能轻易地取下他的性命。”

黑袍之人褪下黑袍，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样子，却是之前袭杀穆千城的武霆。

“因为那样太过无趣。”

武霆又找到一颗花生，像是面对珍宝一般地将其摩挲了几下，终于是“科多”一声将其剥开，抛进嘴中咀嚼起来。

“而且，有姑娘你在，我的锤子恐怕也落不下去吧?”

顾师师不置可否，脚下生莲，一息间便是靠近了武霆，将其手中的花生夺下，抛进红唇里

“你不试试，又怎知我会不会出手呢?”

庆帝眉头一拧，愠怒道：“你可知父忧之人三年不可为官?”

“回陛下，草民了解，只是既已中了探花，能入大殿，草民希望借此机会再瞻陛下圣容，纵然尚书大人任命之后，草民也会向陛下辞官，回乡守孝。”

“百善孝为先，黄羽飞，你的行为确实有损进士之名，但朕念你年少，不做严惩。”

“五年之内，不可科考，不可为官，现在，你退下吧！”

庆帝轻吐一口浊气，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黄兄，不要怪我，我也是出于无奈，若不是还要赡养母亲，还要照顾弟妹，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仕途出卖你的。”

“启禀陛下，此前探花已向千城说明情况，确如他所言一般。”

穆千城躬身抱拳，向着庆帝解释道。

近年来，关于服丧之制已是放松了不少，朝野之上也不是没有在三年内继续为官之人。

罢了，不过是一个探花而已。

朕要看的，是你穆千城如何应对。

庆帝停下对龙椅的敲打，直起身子道：

敲打声很小，却足够让朝野大臣听清。

此事，可大可小。

黄羽飞落寞地离开了，而早朝仍旧继续。

“刘子铭，授国子司业，享六品禄……”

服忧之事，无人问责自然可不了了之，可若是有人为此上奏，却也不可不管。

毕竟，明面上，那仍是太祖遗训。

庆帝的目光饶有意味地在周大夫和穆千城之间流转，手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杏色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