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人间未有光

顾清以将那碗瘦肉丸汤重新放进了锅里，然后出去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阿大打了个招呼。

“阿大，饭在锅里，你记得吃，衣服多穿一点，我去同学家里帮她补课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女同学，叫陈香香，我一个班的，因为补习老师太贵，所以她找我补习，给我一半的钱。”

她阿大终于抬起头来了，眼中还带着血丝，看她的时候，多少有些欣慰了：“去吧，人家找你补习，你可得好好给人家补，不要因为收一半的钱，就不上心，知道吗？人家这是对你好，才找你这个同班同学。”

顾清以睁开红肿的眼，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起床，她盯着隔在帐子顶部的破塑料膜，脑子还有些乱。

昏黑中的那些深一点浅一点的暗色，都化成了张牙舞爪的恶兽，它们从跳进蚊帐里，带着陈旧的潮湿霉味儿，钻进她的被子里。

她不安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两只眼睛来，呼吸放大间，她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父女两个人对昨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也用自己的方式悄然和好。

顾清以起床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她阿大蹲坐在门口修理锄头，远处的黛青色的山雾浓郁透冷，混着湿淋淋的水气氤氲了她阿大的眉眼。

他见她出来的时候，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沉默地继续自己的活。

就着昨天晚上的米饭泡了点肉汤，吃得香喷喷的，脸上也露出来满足的表情。

她阿大要干活，多吃一点比较好，至于她的话，汤泡饭最好吃了，也能吃饱饱的。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一整夜的时间过去，外头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屋外穿来脚步走动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父女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发生争吵了，但是以往总有阿嬷在，阿嬷是个很好很聪明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温柔。

每次她气她阿大的时候，阿嬷就会摸着她的头发，先跟她一起骂阿大不会说话，像个木头，又骂阿大不懂事儿……

阿大也是怕她被迷了眼，毕竟外面的世界确实五颜六色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碗用抹布护着拿了出来。

又用筷子夹了三个肉丸子在自己的小碗里面，再一看大碗里，只有五个了。

她想了想，咬咬唇，又塞进去两个。

那是还小的时候了，那时候阿大还不像现在这样，她也没多少记忆。

想到这些年跟阿大的相处，又想到阿嬷，她生不起气来了。

阿大有阅历，他怕她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不能当白眼狼。

顾清以笑了笑，一双杏眼弯弯：“我省得，阿大放心。”

想着想着，她就进了厨房，本想捣鼓一下早饭，结果一进去：锅是热的。

再打开一看，锅里用温水裹着一碗瘦肉汤，瘦肉捏成的丸子汤，香味儿在这被油烟熏黑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的浓郁。

往往都是阿嬷说着说着，她就不好意思再生阿大的气了，还会反过来拉拉阿嬷的袖子，红着脸为自己沉默寡言的阿大辩解一句：“阿大还是很厉害的，他力气很大，小时候能把我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