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九州

慧仁飞扑的身形戛然而止，颓然落地。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胸口赫然有一个喷血的窟窿。

就在此时，慧心的密咒已然完成，他抢步上前，一把抓住慧仁的手臂。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刻他与慧仁将会消失在那人眼前。

详尽程度虽不如三元观，却也算对天下异人了如指掌了。

但他们的资料中，并没有这个人。

这人看起来不到四十岁，脸颊消瘦，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像刀子刻出来的一般；他的视线落在它处，似乎跟前两人并不在他眼中；嘴角微微勾起，也不知是在嘲讽这个世道，还是嘲讽他们两人。

“你……冥神！”能驱动鬼魂的，岂非神灵。

那人冷冷一笑，挥了挥衣袖，慧仁惨呼着飞向洞外。

“回去告诉道先，三元观的人还没死绝呢。”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慧仁，“小和尚，你就留下来吧。”

……

夜色下，诸葛先生站在山间的一棵云松上。松风如涛，带起他的衣袂，翩然若仙。

而在他身旁，赫然是一位绝色女子，只是身上的服饰，头钗，乃至妆容，竟与白日里刘凤子一模一样。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处山洞。

蟾宫移影，时间缓缓流淌，山中除了夜行野兽的低吼，再无其它声响，世界仿佛凝固。

洞口处的藤蔓突然一阵激荡，打破了山间的沉寂，随即，一道身影狼狈跌出，朝崖下坠落。

诸葛先生挥动羽扇，山风带着他与那女子，飞速接近下坠的身影。

到得近前，女子手中突然飞出一段红绫，卷向那人。

山风携着两人，女子执着红绫，红绫裹着那人，一起飘然而上，到了山顶。

红绫裹着的，是慧仁。

诸葛先生来到一息尚存的慧仁跟前，见他已然昏迷不醒，与那女子相视一眼。女子会意，提起慧仁腰带，轻轻松松将他拎在手上，施展身法，与诸葛先生一道远去。

山间沉寂如故，仿若无事发生。

……

冯玄看着眼前盘膝入定的和尚，有些为难。

石中人将和尚交给他的时候，只说“将他带回观里”，其余什么话也没交代。

带回观里干什么，蒸了还是煮了？

这和尚也莫名其妙，从见面到现在，整整一夜，竟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窗外天光大亮，绯红的阳光洒落静室地板，许是感觉到光线的明亮，和尚终于睁开了眼。

“我的天，你可算醒了。”冯玄绕着和尚来回踱步，满脸好奇，“道人你叫啥，怎么落到他手上了？”

和尚从地上站了起来，揉着有些酸麻的腿，温和地道：“足下便是，冯小先生么？”

“是啊，你呢？”

“贫道定林寺慧心。”和尚行了一礼。

“哟！”冯玄惊道，“继承了道先衣钵那位慧心大师？”

慧心一怔，随即笑了，“三元观果真无事不晓。”

道先将衣钵传给慧心这事，只有定林寺内部知晓，除了三元观和号称无事不知的万通山庄，慧心想不出还有谁会知道。

“彼此彼此。”冯玄浑不在意地摆手道，“你们定林寺还不一样。”

慧心笑而不语。

“道人你为何会落到他手上了？”冯玄并没亲眼见到事发经过，但也知道若是石中人想，不管是谁都难逃他的“魔掌”，他只是不明白，石中人为何会将慧心交给自己，而慧心又会如此温顺。

“那位前辈武功盖世，贫道与师弟都不是他一合之敌。”慧心倒坦然。

“那现在你是……”

“说来惭愧，贫道心性不足，自然便在这里了。”

冯玄大感疑惑，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那位前辈在贫道体内留下一缕真元，须得每日去那洞中由他亲手调理，否则这缕真元便会逆行，要了贫道的小命。”

“贫道心性有缺，难以勘破生死，于是便只有受他要挟。”慧心似乎有些懊恼，抓了抓头皮。

“他要挟你什么？”冯玄更好奇了。

“他要贫道帮小先生做事。”慧心坦承。

“做什么？”

“他说听小先生吩咐。”

冯玄：“……”

洞中突然刮起一道烈风，吹得两位定林寺高僧的衣衫哗哗作响，但站在他们跟前这人，消瘦的身形竟纹丝不动，就连披散的长发都未见半点扬起。

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无论慧心还是慧仁，都被这迫人的气势激得心神不定。

那人轻叹一声，伸手，弹了弹手指。

凌厉无匹的真元有若实质，凝聚为一道气矢袭向慧仁，击穿了他的身体。

慧心不清楚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但先逃走，总是没错的。

在定林寺最绝密的资料中，三元观自三百年前起，到今时今日止，每一代有什么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慧仁再也维持不住一颗禅心，抓着两根短棍，站到慧心前面。

“晚辈定林寺慧仁。”他说着话，呼吸越来越急促，“敢问前辈……”

“原来前辈是先曾师祖的故人。”慧心口中说着，暗地却已做好逃走的打算，他跨前一步，将慧仁挡在身后。

就在他暗中掐诀，默念密咒之时，那人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你做得很对，这时候，你们当然该逃。”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之中尽是嘲讽。

慧仁也已察觉到慧心的意图，听得那人的话，突然暴起，扑了上去——他要为慧心争取时间。

“阿弥陀佛！”慧心口宣佛号，躬身行礼，“先曾师祖已圆寂七十余年，前辈是……”

“可惜了，不能与他一战。”

但那人没有半点阻拦的心思，眼中的嘲讽意味却愈加浓烈。

无数手臂从虚无的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即将遁走的慧心与慧仁。刹那间，慧心身上的佛光消失。

眼前这人自言与曾师祖认识，至少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人物，兼且他又出现在三途之中，且身无佛光护体，几乎能肯定，眼前这位，不是活人。

进得三途，见到能跟人说话的鬼魂，又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除了逃跑，慧心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传说地狱之中有冥神，能自由穿梭三途乃至人间，以言语诱人，使其堕入歧途，以之为食。

“道静死了吗？”那人打断他的话，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