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虎威
一个略显矮胖的男人应声出列。这一次，不单是他本人震惊，周围的人也低低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一旁有落选者忍不住，低低抱怨出声，“他当时可是攻击了你的！”
姬菱转头，眯眼看向落选者道：“他是出手攻击了我，但并没有攻击其他人的意愿。和平，且强力，这才是夜御的标准——不是弱懦的顺从。”
寂城作为鸿灵界前侦处，势必会第一个和碳基界重合。届时，可就是大混战、大洗牌的战场。
越乱的地方，越有机遇。鸿灵界亿万年历史绵延，自从进入神庭时代，就一直置于元老院的秩序之下。偶有动荡，也并未经历过大洗牌。这也是为什么七神龛家族都盘根错节、实力雄厚的一大原因之一。
哪怕是永冬长寂后，因为鸿灵苏醒先后有序，造成了一定时期的混乱，也很快被因左祭司虞官启的横空出道，拨乱反正、重回正轨。
众人皆是悄悄朝姬菱身后的谷雨看去。可只见白白净净的小少年面上一点不快也没有，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往姬菱身上黏，时刻一副“菱哥真牛逼格局真大”“菱哥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众人语塞。哥啊，你这才认识两小时就恨不得把人当作外置大脑的操作，真的没问题吗？
出手和姬菱过招的人则是长舒一口气，看向姬菱的眼神逐渐友善起来。
如果这个小夜御真的任人唯亲、只选择懦弱顺从的应征者，他们才要怀疑林城子的眼光了。
姬菱脚下不停，一个个走过每个应征者，纤长的指节一起一落，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法力中上，性情正义刚烈，出列。”
“审时度势，聪明变通，出列。”
“身体素质极高，耐力强，出列。”
“敏锐，爆发力强，出列。”
步子行到老熟人面前，姬菱面色不变。妖媚的少年眼角带勾子似的，颇有兴味地划拉过姬菱的身形。姬菱抬起手，指着眼前文森特主仆二人道：
“善于伪装，心思缜密，出列。”
“忠诚护主，重剑无锋，出列。”
被选入并不在二人的意料之外，文森特仍一副妖媚模样轻巧出列，李二沉默地跟在后面，如一头沉默而温顺地的熊。
随着姬菱的远去，文森特阴柔的声音响起：“难怪他不肯说自己的来处。倒没看出，他是元老院来的人。”又哼声补上一句：“还以为林城子当真如外界所言，不屑党交，只心甘情愿当虞官启的狗呢！”
传闻左祭司虞官启是林城子的抚养人，林城子长成后，一直只为虞官启效力。
又因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贿赂、党交统统打不动他，一度被人看作左祭司身边最稳固的一堵墙。
看着众人追随着姬菱身影的眼神，文森特冷哼一声，声音中甚至带上了自己也难以察觉的酸意：“现在还是不是提了手下的人上来！”还这就护上了！
甚至连夜御选拔的事务，都移交给了她！
李二出声附和：“……嗯。”
他其实想说，万一姬菱不是林城子的手下，只是凭借天衢的表现，被刚正不阿的大夜御看中了呢？
但，这可能吗？
李二苦笑一声，一个毫无庇护的新人，怎么可能敢在天衢之上大放厥词、以一己之力对抗天衢绵延万年的规则呢？
不止李二，大多数应征者都各怀心思，默认了姬菱的身份。
于是姬菱，就这样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拥有了一个牛逼哄哄的庇护。
当然此时，姬菱对着一切全然不知。
一个个应征者，随着姬菱的指点站出，脸上无一不露出惊喜和叹服。
惊喜的是自己能以平和的方式入选夜御，叹服的是姬菱变态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她不过和每个人短短打过几个照面，竟就能摸清他们每个人的特长，而且清晰地指出来！何其强悍的能力！
一百个应征者已经指点过半，姬菱继续向前走着，忽地脚步微微一顿。尽管很快又抬脚向前走去，阴翳青年还是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他眼睛眯了眯，锐利的疑问瞬间插入心头，却没有多言。只抬手一指，拦住了姬菱的去路，口道：“你出列。”
姬菱止步，面上早已恢复了浅淡的平静。被青年指着的小女孩正躲在一个大汉身后，抬头看了看没有出声的姬菱，又看了看朝他微微点头的大汉，这才放下揪住长袍的小手，从大汉身后拘拘谨谨地走出来。
小女孩精致极了，粉雕玉琢的模样，一对剪水瞳忽闪忽闪，兜帽后垂出细软的羊角辫。
即便是八九岁的年纪，也能看出今后惊为天人的美人坯子来。
小女孩先是朝姬菱拘谨一笑，旋即奶声奶气地开口。虽然尖细，但一听便是个男孩嗓音：“姐姐，我也入选了吗？”
怯生生的表情放在脸上，姬菱却是瞳孔一缩，淡淡的嗓音平静地响起：“叫哥哥。”
是巧合吗？她一头短发，嗓音也磁性。黑袍上身，一路上根本没人认出她的真实性别——她更没有在异世界全然暴露身份的打算，用真名只是为了让李默好找。
可眼前这个小孩子，竟能一眼看穿她的身份？
乙的声音先暴躁响起：“喂，你这个小孩儿怎么回事？”不能看人漂亮就喊姐姐啊！
谷雨的声音也略显尴尬地响起：“……呃，这是，这是哥哥。姬菱，我们都叫菱哥。”
羊角辫小男孩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转头困惑地看了看身后的大汉，这才重新对上姬菱波澜不惊的面庞，乖巧地改口：“哥哥，我入选了吗？”
“渡鸦大人让我们四人挑人，并不是我一人。这个哥哥说你入选，你就入选了。”姬菱半蹲着身子，平视着小男孩说完，又和男孩身后的大汉点头示意，走向下一个应征者，挑选起接下来的人。
青年立在小男孩身前，一时没有动，神情复杂地望向姬菱的背影。
大汉的声音在他身侧低低响起：“多谢，报酬我会按时打到你账上。”
青年飞快瞟了一眼男孩，随口道：“不必，有恩报恩而已。”
这个姬菱！偏偏在大汉他们面前停下来，她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如果不是她插手，他照样能把男孩安全护送上来！现在倒好像他欠了她了一样！
大汉还打算说什么，青年已经匆匆丢下一句“互不相欠”，跟上了姬菱三人的步子。他低低叹口气，蹲身有些忧心忡忡地抚上男孩瓷白的面颊：
“宁，传递完密信就回来，知道了吗？”
男孩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叔。”
可以说，这次大融合，将是神庭纪以来，鸿灵界最大的动荡。明家没有道理把寂城的机遇拱手让人，更没有实力和寂城背后的元老院公然叫板。
明川头越垂越低。谁知道，那个看似单薄的少年人，竟然会是林城子钦定的小渡鸦！
女孩子猛地抬头：“你……您还注意到了这些？”可是，她根本没有在姬菱面前动手啊？
姬菱站在另一个另一个应征者面前，头也不回地答道：“之前你在天衢上跳跃，下盘很稳。下一个，招式节奏卡得很准，战斗娴熟，你出列。”
有人庆幸着自己刚刚没轻举妄动，乖乖遵守着姬菱的暴力正义；有人懊恼自己不信邪，非要给姬菱过手几招才肯服软。都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对上姬菱的目光。
明川心里也有苦难言。妹妹从小被养在高院之内，法术强则强亦，却对当下局势一无所知。
眼下左祭司掌权的元老院，早已今非昔比。从前元老院和七神龛共商共议的日子一去不返，元老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日中天！
他只能期待眼前这个小渡鸦，能够不加追究！不然，以元老院的雷霆手段，别说是他们，连明家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这是什么意思？明川摸不准，林城子也没有发话。他只好继续拉着明月，单膝跪在地上，看地上沙石沙沙滚动。
之前分明还一个二个不服管教，刺头儿一样不服她气；林城子轻飘飘一句“我选定的小夜御”，竟然就把这群人脾性给压平了。姬菱心下喟叹一声，便心安理得地开始狐假虎威了。
姬菱走在最前面，乙三人跟在后面，开始挨个儿打量起眼前的应征者们。姬菱记性本就极好，到鸿灵界吸收了足够的精神质，更是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将每一个人在天衢之上的表现记得清清楚楚。
伸指朝前一点，一个小女孩便被点了出来。姬菱一边选着人，一边简洁道：“法力一般，但擅长体术。你出列，入选。”
明川犹豫着抬头，身形颀长的少年人竟已经拖着长袍，远远朝远处走去。没有批判，也没有原谅，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她身后紧跟着那个热烈的小男孩、略显腼腆的少年郎，阴翳的青年人远随其后。四人就这样以奇异的队形，走到夜御岛另一头去了。
高出站定的林城子眼中划过一丝赞赏。姬菱身边的应征者闻言，更是一阵议论纷纷。
不过，矮胖男人对姬菱可是下了狠手，她身后稍弱的谷雨甚至被男人的灵刃划破了袍子。姬菱能容忍这样的人进入夜御，以后做自己的手下？
姬菱踩在灰黑的沙地上，一个个朝立在浮岛边缘的应征者看去。
众人听闻了她小夜御的身份，又亲眼见到了林城子对她的“偏袒”，哪里还敢造次？
明川脑中一团乱麻，只祈祷着眼前人高抬贵手、轻轻放下。可没想到的是，视野之中，那朴素的黑色袍角越缩越小，竟然慢慢从他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