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轻叩帘半卷

“小少爷，怎么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碧水与张行书年岁相差无几，说起话来调侃居多。只见她身着浅绿绣?，织百花纹，环佩玎珰，还有南方钟灵毓秀之地孕育的俏丽面容，让她看起来好似谁家的闺阁小姐。

“水儿姐，此事……我还是去找三婶说吧！”张行书正在气头上，闻言没好气道。

“小姐她就在屋里，我带你去。”碧水不知他为何这般模样，撇了撇嘴，委屈道。

“说吧，怎么回事。”张行书伸手想拢开行云的发丝，又觉得不妥，他虽是纨绔，却极注重俗礼，孔孟之乡的读书人难免有些迂腐。

少女抿着小嘴，轻叹道：“少爷，家里规矩如此，也怨不得她们，只怪我手脚笨拙……”

她越是如此，张行书便越是不忿，冷哼道：“什么手脚笨拙，你当我如此好骗？待会便让她们滚出府去！”

“没错了，小姐她今日起得早，闲着没事，便抚了抚琴。”碧水双眸灵动，好似山间精灵，巧笑倩兮地看了一眼张行书。

“走吧。”张行书走了两步，忽然道：“水儿姐，你可知道三叔他在忙何事？”

碧水不可觉察地哼了一声，皱了皱小巧鼻子：“还能做什么？‘忙’外面的营生呢！”她这个忙字咬的特别重，张行书一下就听到了其中意思，看来碧水对自己的三叔怨念颇深。

“对了，小少爷，你来找小姐做什么呀，平日里你可从不往这来。”碧水转眼就露出笑容，好似刚才发出微词的并不是她。

“还是听听三婶怎么说吧。”张行书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迈步往前走去。

听到叩门声，琴声戛然而止，好似折翼的鸟儿从空中坠落那般让人感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进来。”随着一声清雅的声音传出，碧水推开了屋门，张行书随其后迈入屋子。

屋中陈设并不庸俗，伍茯苓虽是喜爱经商，品味却是极为雅致，她喜爱古玩，倒是与张行书的爱好出奇一致。张行书还没走两步，就被屋门一侧的博古架上的小叶紫檀吸引住，那手串色泽通透，棕孔亮如星斗，看品相定是个老物，不知传了多少年。

愣了不过一瞬，但也被伍茯苓察觉到了，她平日与这侄儿极少见面，不过府里每月例钱都由她分发，所以与张行书并不生分。

张行书还未成家立业，为了防止他挥霍无度，每个月用钱都有限额。

“行书，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伍茯苓虽然年岁与张行书相差无几，却也是他的长辈，说话难免端着。

张行书看向坐在瑶琴后的伍茯苓，她身着齐腰襦裙，红裙皎衣，衣绣象牙白连枝海棠，小嘴绛红，青丝随意绾在脑后，斜插簪饰，好似慵懒的仙子，只是那一双眸子，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淡然，给人一种压迫感。

张行书本就熄了一半的怒火此时又熄了另一半，他不知道该怎样向这位年轻的三婶说这件事。

“三婶，你可还记得行云？”张行书觉得这事不说不行，护短的性子又燃了起来。

“嗯？”伍茯苓眉目少了些南地女子的秀美，反而多了些北地女子的英气，她瞥了碧水一眼，开口道：“怎么？”

张行书带着火气，语气不善地把三叔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她。

伍茯苓听到丈夫的丑事，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与之毫无干系。

“说罢了？”

见少爷虽是不怎么理会家里的事情，对这种小事却了然于心，行云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一声轻叹，垂着螓首，目光落在地上，沉默不语。

“她们是谁的丫鬟，我怎的没有印象？”张行书回身坐在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结果一喝是隔夜的冷水，喷了一地，气的直拍桌子。

张行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西跨院，正好遇见了伍茯苓的贴身丫鬟碧水。

碧水与伍茯苓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陪嫁过来张家，伍茯苓生意上安排的事情，全都是碧水亲力亲为，所以有此地位，张行云也不敢对碧水不敬。

提及此事，行云娇躯忽的颤了一下，声音有些委屈，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带着哭腔，颤声道：“三爷曾对我出言不逊，好在有旁人在，他并未做什么不轨之事，但这是被她们瞧见，说我勾引三爷……从那时起她们就……”行云捏着自己指节，觉得这种事说出来简直令人窒息，急促地喘了两口，小嘴微张，低声抽泣起来。

在张行书屋中，两人对面而立。

“她们是三爷的丫鬟……”行云似乎话中有话，张行书也不笨，品了出来。

三爷是张行书的三叔，名为张立昌。

她名为伍茯苓，本是台州一位富家小姐，对女红诗书皆不感兴趣，自小对经商情有独钟，助其父打理生意。随着年岁渐长，伍家人也愈加发愁，伍茯苓婚龄已到，但是她手腕极高，声名远播，无人敢娶这么一位强势的娘子。

“这个老不修！”张行书一拍扶手，咬着后槽牙道。

明明是张立昌的错，受苦的却是行云。张行书额上青筋直突，站起来就往外走，势要找三婶评评理。

西跨院本是张家的花园，三位老爷常年不在家，伍茯苓嫁过来后，干脆直接住在了那里。

张立昌喜好美色，常借口外出行商，混在秦楼梦馆，一住便是月余，三婶从不过问。

三婶是张立昌的正房夫人，虽说叫三婶，年岁却比张行书大不了几许。甚至比张立昌都小一轮。

还未到伍茯苓的居所，便听琴声悠扬，院中枝叶繁茂，小道喑哑，水池顷刻间恍如春雨绵绵，荡起一丝凉意。

张行书极少往西跨院走动，还是第一次听伍茯苓抚琴，在那闭目站了一会，心中火气消了不少，惊叹道：“这可是三婶在弹琴？”

后来三叔南下经商，与伍茯苓父亲聊及此节，深感兴趣，在伍家的人安排下见了一面，没过多久，两家合计之后便结了亲。

张家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与伍家结亲并不算高攀，所以伍茯苓来了张家也没有太过盛气凌人，而是安分打理丈夫留给自己的生意。

张立昌自小便不受管束，游手好闲，喜爱结交三教九流。张家业大，但也不能任他挥霍，便让他接手家中生意，找些事做，结果他把生意越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