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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轻叩帘半卷

第59章徐家兄妹

陈轩点头道:“好,张大哥路上当心。”

三个人一路疾跑,张行书与拉车那人身强体壮,根本觉不着累。

可是徐飒身子骨弱,没跑多远就跑不动了,张行书见状,一把将她背起。

张行书偷听他们对话,才知晓发生何事。

眼前踩人的男子名叫陈二,是附近有名的泼皮。

躺在地上的兄妹姓徐,兄长名为徐峰,妹妹名为徐飒,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父母年前过世,家宅被亲戚霸占,不得已只能乞讨为生,也常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旁人虽是可怜他们,却也被偷得不胜其烦,所以没人帮兄妹俩说话。

拉车的人气喘吁吁地把徐峰背进医馆,张行书坐在椅子上歇息,徐飒跟在哥哥身旁,吓得小脸煞白。

郎中捋着胡子单手给徐峰把脉,眼望屋顶,半晌后又翻看他的眼皮,沉吟道:“他这是癫疾啊!而且是因头伤生起。”

张行书知道癫疾是什么,就是俗称的羊癫疯,可是这病会不会要命,得听郎中细说。

“单是癫疾还有方可控,但若是头中有恙,只怕……”郎中顿了顿,继续道:“他若一日内醒来,就相安无事,若一日不醒……莫怪老朽话不中听,赶紧准备后事吧。”

徐飒听罢,当时两眼一翻,就要晕倒,好在张行书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朝郎中道:“有劳大夫全力医治,诊金不成问题。”

郎中摆摆手道:“无关诊金,他若是头中有疾,纵是御医来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听天由命。医者云:血滞心窍、邪气在心、积惊成痫。他这还不是五脏失调,非风、火、痰之患,最为难医。”

张行书不懂医术,闻言嗟叹一声,取出银钱,递给拉车的人,又给郎中放在柜台上道:“劳烦先生给这两个孩子弄些吃食,一并算在诊金里。”

最后朝徐飒道:“小妹妹,此事我只能帮到这里,明日你哥哥醒来,若你们没有去处,便来寻我,我给你们安排活计,不至于饿着。”说罢,他又把住处告诉了徐飒。

徐飒纳头就拜,瘦弱身子不断颤抖,流着泪道:“恩公大德,只待哥哥转醒,我们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

张行书瞧她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如此老成之言,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摇摇头,劝慰几句,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陈轩相询,张行书把事情原样相告。

陈轩听罢也忍不住唏嘘。

翌日午时,两人正在屋中用膳,听到有人敲门,张行书去院里开门,瞧见徐飒直愣愣地站在那,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徐峰,他心里一突,问道:“你兄长呢?”

徐飒似乎已经哭干了眼泪,双目无神,喃喃道:“哥哥死了……”

“什么!”张行书声音不由自主抬高,亲眼看到徐峰被人打死在眼前,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蹲下来看着徐飒,问道:“报官了吗?”

徐飒摇头,黯然道:“官老爷是贼子的姨丈,不可能为了哥哥惩治他。”

这种事张行书也无能为力,沉默良久,都想不出什么妥善之言。

徐飒没等他开口,一字一字道:“我要给哥哥报仇。”

张行书看她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眸子毫无光彩,满是死志,心呼不妙,连忙摆正她的头,使她与自己对视,开口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二所作所为,自有天在看,你先要好好长大,待今后有了本事,再去报仇,你哥哥舍去性命护你,定是要让你好好活着,休要辜负了他。”

徐飒看着张行书,眼中渐渐又流出眼泪,扑在他肩上,放声大哭。

陈轩闻声过来,张行书伸手竖在嘴前,示意他先别说话,拍了拍徐飒后背道:“莫要哭了,你哥哥想来还未走远,正在看着你,快与他说说话。”

徐飒起身四顾,自是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她小小年纪,又能懂得什么,喃喃低语,也听不清说了何言。

“恩公……”徐飒眼神回复了光彩,看着张行书,刚要说话,被他打断。

“莫要叫恩公,我担不起这个称呼。”张行书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弄一手灰尘,他也没有嫌弃,继续道:“你哥哥在哪?我们去给他安葬。”

徐飒摇头道:“大夫是个好人,给哥哥熬药,又给我弄了吃的,昨晚也没有赶我出门,今早哥哥突然走了,他让医馆里的人去买口棺材,把哥哥葬在后山。”

既然后事都已办妥,也无需张行书再跑一趟,他打量了一眼徐飒道:“你便唤我少爷吧。”又道:“我去烧水,你先沐浴一番,如此衣衫褴褛,有些不雅。”张行书说罢,与陈轩迈步离开。

陈轩看徐飒在院子里孤零零站着,好奇道:“张大哥,我们要带着这个小姑娘上路?”

张行书叹道:“瞧着可怜,能帮便帮吧,刚好也没带丫鬟出来,让她做些轻活,也好过事事亲为。”

陈轩点点头,与张行书烧了热水倒在澡桶里。

徐飒站在澡桶边上,张行书指着旁边的瓶瓶罐罐道:“这些如何用,你可知晓?”

“少爷,我知道。”徐飒低着头,绞着小手道。

张行书有些意外,瓶罐中皆是草药熬制的洗漱之物,寻常人家根本见不到,想来徐飒曾经家世也是极好的。

他又拿了一身自己未穿过的衣衫放在一旁道:“你先穿着,集市未开,改日再给你置办身新衣。”

徐飒乖巧地点点头。

张行书与陈轩在院中闲坐,许久才瞧见徐飒穿着宽大的交领袍从屋中出来。

抬头望去,小姑娘皮肤白皙,面容秀丽,俨然是美人胚子的长相,眸中透着一丝楚楚可怜,让人看着心疼。

好在张行书与陈轩皆是正经之人,没有因她美貌而起非分想法。

徐飒发丝垂在腰际还沾着水珠,张行书过去拿着干巾给她擦净,口中还道:“怎的不弄干就出来了?若是生了温病该如何是好。”

“我,我……”徐飒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眼看泪水就要下来。

张行书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并非怪罪,是怕你生疾难过。”

徐飒这才止住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张行书。

张行书见她穿着自己衣袍甚是不合,无奈道:“我不会女红,不能给你改一下衣裳。”

“少爷,我会。”徐飒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张行书笑道:“那好,我去拿剪子与针线,你自己改吧。”

徐飒拿着针线等物进屋,许久才推门出来,只见她梳着双环髻,两团发髻用发带绑着,分垂两条细长马尾在身后,把张行书的靛青色交领袍改成了齐腰裙,用裁下的料子做了抹胸,看起来极为娇俏。

张行书正在院中看书,瞧见徐飒,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过来与我说说,你家中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何发生昨日那事?”

提及自己家事,徐飒身子一抖,不知她想起了什么,抱膝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低语道:“家父本是商贾,可是他……”

也不知今天怎的,徐家小子昏了头,偷到陈二的头上,这才倒了霉。

徐峰脸上一片红肿,显然被打过一顿,徐飒本是被他护在身后,见哥哥躺在那一动不动,哭喊着挡在他前面。

拉车的那人毫不犹豫,连忙把方才买的东西搬到地上,背起陈峰放于车板,转身拉着就跑。

张行书朝陈轩道:“轩弟,你找人把东西运回去,我跟过去看看。”

徐飒满是希冀地抬头望向张行书,眼睛乌黑透亮,可惜又红又肿,蓄着泪水。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却没一人上前阻止。

陈二虽是泼皮,也不想对小女孩动手,一脚把她蹬开,继续踹徐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丧门星,克死了爹娘,谁碰见谁倒霉!”

“别打了,这孩子就要断气了!”

徐飒嚎啕着扑到哥哥身前,不断摇晃他,见其毫无反应,抬头看向周围的人,哑着嗓子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求你们……”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小脸神色忽然一变,绝望道:“郎中离这里足有二十里地,怕是,怕是……”

徐飒慌张地低头看着哥哥,不敢往下说。

张行书见徐峰有出气没进气,再不去就来不及,转头朝拉车的人道:“你把东西放在这,拉他去郎中那,我再多给你一两银子。”

眼看徐峰突然开始抽搐,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周围的人连忙呼喊开,陈二才停手,也怕真的闹出人命,故作凶狠道:“今个饶你一命,别让我再见着你!”

徐峰为首的四五个人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匆忙离开。

小姑娘轻的仿佛鸿毛一般,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来到医馆时,即便再快,也耗了一个多时辰。

周围的人都不愿惹事上身,徐飒求到哪,哪边的人就连忙散去,没过一会,只剩下兄妹二人在原地,孤独无助。

张行书从过来到周围空无一人,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与陈轩对视一眼,走过去问道:“小姑娘,此处可有郎中?我出钱给你哥哥诊治。”

“造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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